秦景上楼找梁筝的时候,梁筝出乎寻常的安静,她坐在沙发上看手机,神色平淡。
秦景很随意地走了过去,直接在她对面坐下,梁筝头也没抬,只是余光看了一下。
“你这下可好了,还真得出国啊?”秦景坐了一会儿,突然笑着说。
梁筝放下手机,手捧起果汁杯:“不出。”
秦景先惊讶了一下,然后又笑道:“那怎么样?复读?”
“她以为能毁了我,其实根本影响不了我。”梁筝突然说了这句话,让秦景跟她的距离突然远了好多。
“噢,我都忘了,把你当成普通人了。”秦景耸耸肩,当自己家一样给自己倒果汁。
“那你……心情好点没?”秦景不擅长说这种话,说出来的时候起了鸡皮疙瘩。
梁筝似乎也有点惊讶,她的嘴角甚至有一点扬起:“一开始是被吓到了,现在还好。”
“哟,情绪调整蛮快的。”
“不就是跳个楼,”梁筝的眼神有点复杂,呆呆地注视着没有开的电视,“我也不是没见过,总不能每次有人跳,我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吧。”
秦景沉默了许久,刚想再说什么的时候,梁筝却转过头先问了:“你呢?”梁筝也意识到,秦景逃了考试,过来看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我?我随便吧,另外找路子。”秦景说的很轻松的样子。
“让我爸帮你吧。”
“我……”秦景想拒绝,梁筝却又说了:“等你有困难的时候,行吧?”
“……行。”秦景挠了挠头。
梁惕一直在问情况,梁筝最终还是忍不住,在爷爷家的咖啡厅跟他见了面。
梁惕来的时候非常小心,纵然梁老爷子这里远离媒体,也难免会有人跟过来,他打车到了博物馆似的梁老爷子家门口,经过喷泉,跟秦景一样,先震撼了一会儿。
“咖啡厅,我真没想到咖啡厅会在一个人家里。”梁惕喝着一杯美式,感慨地笑道。
梁筝不好意思地笑了,搅动着自己的卡布奇诺:“我爷爷他,就喜欢花里胡哨的。”
梁惕不禁联想到自己的爷爷,和自己的家,但是只是一瞬间,他问梁筝:“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到现在都没明白。”
梁筝停顿了一会儿,然后直接告诉了梁惕来龙去脉。
“原来是这样,”梁惕点点头,有点惋惜地说道,“年纪轻轻的,因为仇恨不顾性命,也是可悲可叹。”
“她影响不到我的,”梁筝突然抬起头,明朗地说道,“她以为会对我有打击,其实根本就是……蚍蜉撼大树。”
梁惕愣了一下:“对你没影响就好。”
“嗯,”梁筝点点头,“她太自不量力了。”
梁惕许久没说话,梁筝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没什么。”梁惕笑道。
“……你说啊。”
“嗯,”梁惕有点为难地微笑着,“你不觉得她可怜吗?”
梁筝这才反应过来他的神情是什么意思,她心虚地喝了一口咖啡,嘴边满是奶沫:“我觉得啊,但是她也有错,她伤害我了不是吗?”
“你又要教育我了对不对?”梁筝突然问道,嘴鼓鼓的憋着气。
“没有,你是受害者,”梁惕抿抿嘴,生怕又生出矛盾,“只是人家父母含冤而死,她现在也去世了,我觉得我们应该感到遗憾。”
“……”梁筝有点生气,“你就是在怪我的意思吧?你把这三条人命算在我头上?”
“我没有这个意思,梁筝,我只是在跟你说……”梁惕一时也想不出来要说什么,语言有点混乱,“不要觉得都是别人的错,别人也有苦……”
一听这话,梁筝更恼火,她狠狠放下咖啡杯,吓得正在做甜品的管家一哆嗦。
“……梁惕,我怎么觉得你一直在说我有错?”梁筝皱着眉头盯着他,“我什么都没做啊,我昨天高考,莫名其妙被她影响了不能考试,我做错什么了?”
“但是,她的父母是因为那场烟花去世的,不是吗?”梁惕很轴地问道。
梁筝气得说不出话来,她看了看窗外梳理了一下说话的逻辑,然后又转头道:“梁惕,你看不惯我就直说。”
“梁筝,上次跟安蓝道歉,我以为你已经改变了,”梁惕很平和地看向她,耐心地说,“但是我现在感觉你做的是表面功夫。”
“……”梁筝脑袋都要气炸了,“关安蓝什么事啊?”
梁惕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倔强这么执着地对待梁筝,可能是同情那个没有背景只能湮没在人世间的女孩,可能是急于纠正梁筝的思想,也可能是讨厌同样平庸的自己。
眼看着梁筝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赌气地坐在那儿,梁惕叹了一口气:“对不起,我太凶了。”
“我什么都没做。”梁筝嘟囔了一句。
梁惕站起身来坐到梁筝身边,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是我不好,我们先不提这件事了,等你平静下来,你好好想想,可以吗?”
梁筝虽然还是不服气,但是看梁惕这么温柔,她也就消了一半气,点了点头。
管家看到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连忙默默做事。
梁筝头疼了好一会儿了,但是她忍了很久,不想破坏和梁惕在一起的时间,现在头疼愈演愈烈,梁惕注意到她的神情不对,提前问了一句:“怎么了?”
梁筝松懈下来,捂着头,趴到桌子上,难受地回答道:“头疼。”
“头疼?”梁惕看向管家,管家连忙走了过来。
“小姐,需不需要叫医生?”管家刚想拿起手机。
“不用吧,一会儿就好了。”梁筝趴在桌子上,脸伏在手臂上,闷闷地说。
梁惕有点不知所措,在一旁只能一直盯着她:“我送你回去睡一会儿?”
梁筝还没摇头,管家就说道:“不用了先生,我们会送小姐回去。”语气虽然听起来正常,却让梁惕和梁筝都很不舒服。
梁筝抬起头来,费力地看向管家,又趴下,闷闷地说:“不用你们,梁惕送我就行。”
“小姐,”管家的语气甚至有一点严肃,“老先生会不高兴的。”
梁筝还想说什么,梁惕却拦住她,抢先说:“我目送就行,梁筝,回去休息吧,我们改天再聊。”
管家的眼神突然看向门口,然后用不是很正式的语气喊了一声:“秦少爷。”
梁惕看向门口,秦景在玻璃门外,正无语地看着里面的人,随即露出了不屑的表情,推门走进来。
“你怎么了?”秦景往他俩面前一坐,打量着这个咖啡店,然后吆喝管家,“做杯甜的。”
管家撇撇嘴,不情愿地去吧台。
梁筝一直没有抬头,含糊的声音传上来:“头疼。”
“不会是被某人气的吧?”秦景瞥了一眼梁惕,正对上他的目光。
梁惕很包容地笑了一声。
“头疼就回去躺着啊,趴这儿干什么?”
“秦景你别说话了,越说越疼,”梁筝艰难坐起身来,直视着秦景,“我走了,梁惕,走。”
“你叫他走,恐怕要惹你爷爷生气,”秦景看了一眼管家的表情,又慢悠悠地说,“他老人家正坐在院子里荡秋千呢。”
梁筝知道爷爷看不上的人多了,就连捡回家的小猫小狗都要是品种的,这是梁老爷子此生唯一的缺点,太喜欢筛选高低。
梁惕肯定免不了被调查一番,到时候梁筝又要被教育。
“那,管家你送我吧,我有点走不稳。”梁筝扶着额头,皱着眉,顺手撑着梁惕的肩膀站起来。
管家的目光就盯着梁筝的手和梁惕的肩膀,就连秦景也在盯着。
“噢,好的小姐,”管家端过来一杯喝的给秦景,“热巧克力。”然后急匆匆地扶着梁筝。
“梁惕,你可以休息会儿再走,别跟秦景废话。”梁筝走之前说,获得了秦景的一句脏话。
秦景喝了一口巧克力,满意地咂咂嘴,然后歪头看向梁惕,梁惕喝着美式,望着窗外的风景,也不想理秦景。
“这么好的地方,你也很少见吧。”秦景说。
梁惕转过头看向他,带着淡淡的微笑:“不是少见,是绝无仅有。”
“也是,”秦景嗤笑一声,“这样的,咱俩之前,这辈子都见不到。”
梁惕不太喜欢他说“俩”这个字,潜意识里不想跟秦景一类,他便没有回答。
“梁筝的那十几万,是给了你吧?”秦景突然问道,语气很自然。
“是,借给我的。”梁惕坦然回答道。
“借不借的,她也不在乎你还不还。”秦景撑着头,笑道。
“借是她的事,还是我的事,”梁惕觉得,秦景的话并非是表层含义,反而好像在暗示什么,“你想说什么?”
“我们这样的人,不应该跟她这样的人处太近。”
“……”梁惕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你呢?”
“我是她异父异母的哥哥啊。”秦景似乎在自嘲地笑道。
“我和她是很好的朋友,我不赞同你的说法。”梁惕的表情逐渐严肃起来。
“朋友?你不知道她对你什么心思?我都能看出来。”秦景鄙夷道,手指敲击着桌面。
心思?
梁惕摇了摇头,觉得秦景真的是没事找事:“你真的是……”梁惕想了好久才想起来那个形容词。
“幼稚。”
“我幼稚?”秦景的自尊心得到了强烈的打击,他恼羞成怒道,“你再说一遍?”
“只有你这种人,才会把每一段关系都看得污浊不堪。”梁惕再加了一句。
“那你敢说你接近她没有目的?”
“有啊,”梁惕突然笑道,靠在椅子上,“我当初接近她,是因为你啊。”
秦景一时被怼得哑口无言,他以前那些旧事又回忆在脑海里,他不禁深呼吸了一口气。
“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这儿风景不错,你好好享受吧。”梁惕叹了一口气,像是懒得跟小屁孩说话一样,站起来准备走。
“不管是朋友还是什么,她家人都不会同意的。”秦景没有转头,背对着梁惕喝着饮料,淡淡地说。
梁惕转过身来:“你是什么立场在说这件事?”
“现实的立场。”秦景回答道。
梁筝睡醒的时候,天都快黑了,她拿了床头的手机,发现沈从楠又给她打了电话,应该是考完了,梁筝拨了回去,沈从楠一阵焦急地嘘寒问暖,却让梁筝乐得咯咯笑。
“你笑什么啊?这么大的事情。”沈从楠在电话那头很无语。
“没事啦,先这样吧,风波过去之后找你,你是沈氏的人,过来太引人注目了,可不能暴露我爷爷地盘。”
“好吧好吧,你照顾好自己哈,挂了。”
梁筝笑的原因一方面是沈从楠着急起来说话跟机关枪似的,另一方面是突然看见梁惕的几条信息,心情大好。
“看来我们已经变成每天聊天的关系了。”梁筝翻滚到床边,头疼已经消了,她捂着被子,明明白天也见过面,她现在才反应过来开心。
随着这件事发酵的热度逐渐消退,舆论也从好奇到之后的仇富心理,大家都在忿忿不平,凭什么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梁家能置身事外,但是他们也没有办法,只能在网络上嚼舌根。
但是在这种时候,一则春藤疗养院的消息却不胫而走了。
“重磅!梁蒙亡妻范梦期死亡地点!”
一直安静地待在秦县的春藤疗养院被记者围得水泄不通,来往访客的车辆进出两难,疗养院进入了紧急封闭状态。
“这群人凭什么要扯到我妈妈!”梁筝本来已经稳定的心态瞬间爆发,她把秘书递到她手里的平板电脑摔给了他,秘书立刻稳稳接住,心脏都漏了一拍。
“你别激动,你这事闹大了,他们肯定会方方面面都查一下。”秦景坐在一边,手里拿着手机翻看。
“查什么?他们不过想爆出我妈妈有精神病抢个头条罢了!”梁筝遵医嘱在头疼的时候吃一粒止疼药,现下头疼的厉害,她拨开锡纸往嘴里扔了一粒,就着果汁喝了下去。
“你爷爷和你爸已经在处理了,不会爆出什么的。”秦景尽量安抚着她的情绪。
“究竟是谁放出的消息,给我查清楚。”梁蒙下了指令,他的心情也十分烦躁。
韦文心这几天为了躲记者,都呆在家里了门都不出,偶尔埋怨几句还被梁蒙训斥。
“这次怎么这么难解决呀……”韦文心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死掉的小姑娘,扯到了之前树林火灾,又在高考期间,现在又扯到了梦期,咱家本来就是众矢之的!”梁蒙暴躁地回答道。
“要不……让真真出来道个歉吧?”
“本来就不是真真做的,她出来道歉算什么?承认罪行?”梁迁从门外走进来,敲了敲拐杖,鄙夷地看向韦文心。
“梦期的事情,你们俩清楚,到现在真真还不知道实情,要是被记者爆出来,梁蒙,你等着她再也不认你这个爸爸!”梁迁骂道。
梁蒙垂下头:“爸,我会处理好的。”
“你最好能处理好,否则如果牵扯到我,别怪我也不认你这个儿子!”梁迁丢下这句话,闷闷地坐在沙发上,保姆连忙跑过来给他沏茶。
梁家的公关水平真是不可小觑,不过一个星期,接连的热搜,什么高官受贿,明星出轨,都顶了上来,热度逐渐消了一部分,门口的人得不到什么消息,也渐渐散去。
梁筝挖了一勺薄荷冰淇淋,塞到嘴里,冻得脑袋疼,僵了一会儿,对面的梁惕哈哈大笑,伸手帮她揉太阳穴。
梁筝睁开眼睛盯着梁惕看,对上了他的眼神又立刻垂下,梁惕缓缓收回了手,笑了一下。
“我要正式上班了。”梁惕突然说。
“嗯?”梁筝放下勺子,“找到工作啦?”
“嗯,你猜猜在哪儿?”
梁筝咬着勺子,眼珠子翻上去:“嗯……诺德?”
梁惕摇摇头,挖了一勺子冰淇淋。
“韦利亚?”
梁惕又摇头。
梁筝苦思冥想:“让我想想还有什么……我真不了解哎……”
“你不会去我爸公司了吧?”
见梁惕笑笑不说话,梁筝大惊:“真的?你在米菲上班?”
“嗯,明天入职。”梁惕微笑道。
“你怎么……会想到去米菲啊?”梁筝还没接触过公司,没有觉得进米菲是很困难的事情,只是心里在暗暗期待梁惕是因为她,选择进米菲。
“米菲,是顶尖的集团,谁不想去呢?”梁惕笑道,“待遇也不错,能尽快还清债务。”
梁筝噗嗤一笑:“你拿我家的钱还给我啊?”
“也是,好像在我手上流通的一直是你家的钱。”梁惕也笑了。
梁惕吃着冰淇淋,突然问道:“你接下来,准备干什么?”
“上大学啊。”梁筝很自然地说。
“还是南大?”
“嗯。”
“那提前祝贺小学妹了。”梁惕举着冰淇淋杯子,跟梁筝碰了杯。
梁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米菲离这儿挺远的。”
“嗯?”
梁筝没说话,只是低头挖着冰淇淋,梁惕似乎懂了什么意思,他弹了一下梁筝的额头:“以后我们还是常聚。”
梁筝的神色亮了一点,她抬头眨了眨眼,梁惕却突然想到秦景跟自己说的话。
“朋友?你不知道她对你什么心思?”
梁惕注视着梁筝的笑容,鬼使神差地加了一句:“还有安幻安蓝。”
梁筝的笑容突然僵了一下,又强装自然,这一点小变化让梁惕尽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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