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那压得人喘不过气的父母不在了,王嶶也放开了手脚。她本来都想好以后要如何和她父母斗智斗勇、躲躲藏藏,却没想到吴韶直接给她解决了。这种说影响一个人选择就影响一个人选择的能力,王嶶这种社会小透明是没有的,她不禁感慨了下财力和权力真是个好东西。
过了两天,正好是周六,趁着冯春阳来市区开交流会,王嶶和他沟通好了下午来她家给小女孩看诊,小太阳陈蒙蒙也关店了,表示想来听听。吴韶也来了,完全是因为他还没来过王嶶家做客,想凑个热闹。陈蒙蒙做了糕点,带了饮料,活生生把看病给弄的像个茶话会似的,小女孩来后,陈蒙蒙一直让她吃这个糕点,吃那个糕点,嚷着吃甜食心情才会好,搞的小女孩脸颊塞的和个松鼠似的。
那天下午,绿树荫荫,流水潺潺,天气晴朗的不像话。
冯春阳是最后到的,略微有点风尘仆仆,可能是因为赶去开交流会的原因。虽说是帮人,但是也是第一次登人家的门,不好空手来,他就在楼下买了点水果。
“呦,挺好,继续保持,希望你每次来都记得买,后面可别因为熟了就不买了。”吴韶打趣道。
“滚,万恶的资本家。”冯春阳不甘示弱的怼了回去。
全员落座后,陈蒙蒙看出了小女孩的局促。
“你要不想让哥哥们在这,哥哥们可以出去哦。”陈蒙蒙说道。
“不不,没关系,我喜欢你们在这。”年少的女孩直白的表达自己的喜恶,这些哥哥姐姐就像她世界最后的光,她由衷的想靠近,尤其是陈蒙蒙这个大太阳。
“你好,我叫冯春阳,是个中医医生,你的基本情况我已经知道了,今天过来是对你进行下诊断,你不要紧张,有什么说什么就可以了。”冯春阳为了小女孩尴尬,先介绍了自己。
“你......你好。”小女孩始终低着头,知道说话不看人不礼貌,但是也是稍稍抬头看着人。
“你介意说说自己的经历吗?比如什么时候开始感觉不对劲,身体有什么感觉,还有你觉得原因是什么.......诸如此类什么都可以说。”冯春阳开始发问,王嶶吴韶和陈蒙蒙都安静的坐在一边,他们知道现在医生已经开始引导了解病情了,现在不适合他们这些非专业的说话。
“我......我不知道......怎么说。”女孩说话也不算磕磕巴巴,但是就是感觉不是那么顺畅,仿佛得转化下语言才能说出来。
“没关系,我知道抑郁症晚期人会变的迟钝,这里没人笑话你。我下午没有事情,你可以慢慢说,想到什么说什么,不用管时间,不用管条理。”冯春阳细声细语,从第一眼看见这个小女孩,他就知道王嶶是对的,她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他拿起笔纸准备记录。
等了2分钟左右,小女孩低头想了好久,却没人催她。后面她好像想起要说什么,稍稍抬起头,语速不快,慢慢的说来:
“我现在就是......想死。”
小女孩说道: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我身体,仿佛一直被什么拉扯着,难过、痛苦、绝望、这些思想无时无刻不冲进我的脑子里面。我仿佛又是清醒的,我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但是我无法克制,我压不住这种思想,我也无法用其他的思想去取缔这种思想。就像现在,我明明和你们正常的在交流,但其实,这些负面情绪一点都没消失,他们拧成一股绳,在我现在说话的同时,就想拉着我朝着阳台走去,我想跳下去,现在就想,无时无刻不在想,我只有稍稍放纵这种想法,想着我可以死了,我就会无法的快乐。也许你们无法理解,死亡现在对我来说,就像面前的这个蛋糕,它是甜的。”
王嶶看了眼小女孩,她其实知道抑郁症是病,知道这个病学术上的症状,那些总结性的话,什么悲观厌世,什么失去兴趣,什么心情低沉描述的是正确的,但是也是片面的。这个小女孩说死亡像蛋糕一样是甜的,她就觉得那些词语都是错的。她从没有听过抑郁症患者的自述。语言原来是带刀的,她的眼里密密麻麻都是心疼。
小女孩看着眼前的蛋糕,继续说道:
“刚开始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偶尔的悲观。可能就是我买了一个冰激凌,快乐的吃着,这些念头也会消失不见,但是这个过程很短,渐渐的它们就像癌细胞一样,快速的分裂生长,慢慢的侵蚀着我的时间。后来我不只白天偶尔的悲观,晚上只剩下我自己的时候,那些不好的事情,足以让我痛苦的人和事就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随之而来的就是那些铺天盖地而来的负面情绪。我想听歌、看剧,转移注意力把他们压下去,该怎么说呢.......那些事情确实会从脑海转移不见,但是情绪却不会走,永远都不会走。我会不可控的想很多东西,爸爸妈妈为什么要吵架,为什么要像管犯人一样管我,为什么不孝顺奶奶......最后...最后是我为什么还活着。”
“这是一个恶性循环你们知道吗?这个病它让我失去了一切的兴趣,却让我思考我为什么活着。就像一个精心设计的骗局,诱导着你走向死胡同。”她情绪明显不对了,声音开始哽咽。
“我为什么还活着,这个想法第一次出现的时候,猝不及防。后面就发现它根本就不走了,我做着做着题,脑海中就会蹦出来——我为什么还活着。我走着走着路,脑海中就会蹦出来——我为什么还活着。我笑着笑着,脑海中就会蹦出来——我为什么还活着。”
说到这,小女孩哭了,好像是被这个无形的“人”欺负久了,自己孤军奋战了那么久也没打走它,她好委屈,现在终于可以跟别人倾诉了,她舒了口气,擦了擦眼泪,继续说着:
“然后这个\'我为什么活着\',会夺走我对生活的所有的热望,我以前那么喜欢运动,但是却再也不想动一下。我抑制不住的情绪低落,我对妈妈笑,妈妈骂我说比哭还难看,我....我也不想啊。人家都说闭目养神,我闭目却没办法养神,我无时无刻受着这些的折磨,我的大脑一刻都没休息过,你能想象从睁眼第一眼起,我就好像一直要跟这种情绪吵架,一直吵一直吵,一直抗争一直抗争,觉也不是我想睡就能睡的,我得一直到后半夜我再也熬不住的时候,我的大脑触发了保护机制,我才会被强制关机。睡一会,然后第二天、第三天周而复始.......直到我的力气被耗光,就像机器被耗光电一样,完全变成个行尸走肉。
“很多人都会说,你笑啊,你别伤心了,你多看看太阳,你多出去走走。他们丝毫意识不到不是我不想干这些事情,是我没电了根本干不了这些事情。他们都在怪我为什么不发光发热了,却没人看到我的电量快耗光了。”
“我比谁都想把这些念头、情绪、想法从我的大脑中剜出去,但是我控制不住它。小孩上秒哭,下秒就能被哄笑了,那是因为他们的情绪来得快走得快,但是我的情绪他不会走。”
“这个病仿佛是以我的情绪和精神为食物,我日复一日的弱小,它日复一日的壮大。壮大到后面我不需要再想起任何伤心的事情和人,我都在无时无刻的伤心痛苦,它好像侵入了我的骨髓。这时候其实我想的起事情想不起事情都没关系了,因为我都没什么精力了。我没缘由的悲伤,没缘由的想哭,没缘由的低落。它好像嘲笑着对我说,\'你控制不了我,你看你活生生在这,但是你控制不了你的思想,你摆脱不掉的,死掉吧,死掉吧,只有你和我一起死掉,你才能解脱。’你们看,它...占据着我的身体,嘲笑着我的无能。”
小女孩突然大哭了起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可是我埋于灰烬的自我,告诉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我想坚持坚持,我每天拖着疲倦的身体,疲倦的灵魂坚持着。我走在路上,却飘飘忽忽,因为我的灵魂在天人交战,因为我的灵魂在受蛊惑,我感觉不到任何正向的东西,或许是有的......要不我怎么坚持下来的,大概就是因为负面情绪的深处,有那么一点点的光亮,得使劲看才能看到一点点。可是我什么都看不到,我坚持的好痛苦。”
小女孩不哭了,她满眼死寂,朝着自己眼前挥了一下手。手到之处仿佛是她的世界:
“后来。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在我眼里变了色,你们想象不出来的。草明明是绿的,在我眼中也是绿色,却也不再是绿色的了。天明明是蓝的,在我眼中也是蓝色,却也不再是蓝色了。天地好像蒙上了一层浅浅的灰,我的眼睛只能透过这层灰看世间,我又好像什么都看不到了,但是我知道,我能看到。”
小女孩拼命的解释着:
“但是我能看到,我又知道我看到的都是假的,我知道这些都是假的,毫无意义了。而精神又在无时无刻的折磨着我,我想死,我真的想死。我甚至觉得你不让我死,你都是错的。我分不清死和活到底哪个是对的了,也许都是错的,我就不该出生,不该活着,不该,不该.......”
小女孩仿佛受到了巨大的蛊惑,空洞死寂的眼神中泛起了一点向往,那是死亡的召唤,她的嘴角甚至都有了点微笑。
有个切蛋糕的刀是没开刃的,也许是因为小女孩的眼神太向往了,陈蒙蒙一把拿了过来藏了起来。手忙脚乱的收拾着桌上任何能造成伤害的物体。
王嶶赶紧说话打断她的思考,她怕再这样,女孩会直接跑到窗户那跳下去。她得说点什么打破这种僵局,这是她的直觉:
“这或许就是我为什么感觉你眼神发直发愣的原因。好像游离在世间外,但是又不能说你没睁眼。”
王嶶内心听的五味杂陈,其他人也缄默不语,王嶶凑过去,抱了抱小女孩,拍了拍她的背,手心传来的温暖,似乎把小女孩从深渊拉了些回来。
小女孩痛苦的闭了闭眼,手胡乱的挥舞着,语言有时候在痛苦面前太匮乏了,她试图通过肢体语言让别人明白她在说什么:
“渐渐的,我发现我反应迟钝了。人们跟我说的那些话,我好像听不懂了。如果想听懂,就得使劲想,脑子里使劲翻译,然后我才能听懂。其实可能也是因为我的精力越来越少了,我为数不多的精力都在内耗中耗完了,一直不可抑制的思考我为什么活着,我好痛苦,我好难过。这些情绪就像旋涡,已经把我的为数不多的精力都夺走了。
小女孩倒吸一口凉气:
“并且夺走了我新鲜的视觉、听觉、触觉,还有我的爱好、我的快乐,我的一切。它无时无刻在惩罚我,为什么还要对抗呢,为什么你还不死呢。我如果不死,那我就要像个僵尸一样活着,你们知道吗?就像我眼睁睁看着悲剧的发生却无能为力。”
她又哭了,眼里一直流,一直流:
“后来我精神不仅深陷绝望的漩涡,我还丧失了睡眠,丧失了新鲜的视力,对,就像死鱼眼睛一样,不新鲜了,我看到的鲜花草木,什么都不新鲜了。我的身体也开始迟钝,我得使劲控制它,我感觉它在慢慢和我的脑子断连,我甚至都不能正常感知疼痛,我试过割伤自己,证明我自己还有痛觉,但是痛觉它也传导慢了。”
她左右张望,看看王嶶,看看陈蒙蒙,看看冯春阳,她举起手臂抱住头,呜咽着诉说自己的绝望:
“你们能知道这种感觉吗?我之前被割伤,我会疼,我不会感知到痛觉在传导,那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我是身心合一的。但是现在不是了.....不是了......我已经感知不到什么疼了,那么小的疼痛感,我不仅要反应半天才能感觉到,而且我接受到的疼痛也不疼了,就细微的能感受到一点点而已。”
女孩拉开胳膊上的衣服,上面是一道道割伤,新旧不一。王嶶看到这些伤口十分震惊,此刻只后悔为什么没早点救这个女孩,女孩的父母得多不在乎,才一点没发现女孩身上的伤口:
“甚至我,还贪恋这种微弱的刺激,所以我一遍遍的割伤自己。普通人可能理解不了,如果一个人的感觉正在麻木,那么失去的无论是什么东西,都是宝贵的,包括疼痛。我想像正常人一样感知到正常的疼痛,我不想麻木,我想割伤自己去杀死这些东西们......我.....控制不了我自己了。”
小女孩抱住王嶶哭了起来,这种哭都不像哭,更像是悲鸣:
“然后我全身开始疼,特别细碎的疼,我能站起来,不影响我的行动,但是我随时随地都在疼,很细碎,却无时无刻不在。包括我此刻坐在这里,浑身也在疼,这是一个凌迟的刑罚,白天还好点,深更半夜尤其疼,特别特别疼,特别难受。我已经不再想‘我为什么活着了’,我想的都是‘我为什么还不死’‘我可以死了吗?’。我的身体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但是灵魂却在叫嚣\'死吧\'。”
“现在的你,也疼吗?”冯春阳说道。
小女孩又不哭了,王嶶发现每次说到死的时候,她就不哭了,好像真的死亡能安慰她,她说:
“疼,现在在你们面前的我,外表看起来很正常吧。能说话,能喝水,起立坐卧交流都没问题。但是我已经不是我了,这才是这个病的可怕之处,所有的战斗,都在我的躯壳内,我的皮囊还完整,但是别人现在挖开我身体,肯定会看到,我的内脏、血管肯定都碎掉了。如果有人能看到我的灵魂的话,肯定是散发着恶臭的灵魂。”
山川纳污,山薮藏疾,瑾瑜匿暇。人们却发现不了。
女孩伸手拿起一杯水,动作一气呵成毫无破绽:
“王嶶姐姐,我端起杯子的动作怎么样?”
王嶶不知道她问的意图是什么,实话实说:“就....很正常,看不出什么。”王嶶自己也端起来一杯水,说:“和我这样是一样的。”
小女孩无奈的笑了下,比哭还难看,转而眼泪又唰的一下就下来了:
“但是在我眼中,却是慢动作的。其实变的不是世界吧,世界根本就没慢,是我们自己的感知迟钝了。外界根本就没变,变的只有我们而已。时间不等我们了,我们被抛弃了。”
知道了这个真相,她不可控制的哭了出来,哭的非常悲戚,如果可以,谁又想做另类呢。王嶶伸手在她背上拍了拍,直到哭声变小。吴韶想到了自己的妹妹,也把脸扭了过去,这种场面让人不忍看。
她把脑袋从臂膀露出来,说道:
“我看到的你们却都很假。我看着你们的脸,大脑却记不住,这种假,就好像看到的是镜中月、水中花。你们看.......我端杯子这种简简单单的动作,本来是应该随手就端起来的,我却需要精神都使劲集中到这个杯子上,耗费很大的精力才能完成。甚至端杯子这个动作,在我眼中都是缓慢而分解的。如果现在这个杯子碎了割伤了我,我会兴奋,会开心,因为我死寂的大脑终于有了其他的刺激。我甚至是这样想的,打碎它,然后割伤自己,痛苦现在就像我大脑的养料,我是个饥饿的人,十分渴望这种养料。”
女孩可能觉得这样说不妥,对别人不礼貌。她需要刺激让自己稍微有点冷静,然后她舔了舔嘴唇,把嘴唇内侧那个刚长好的伤口偷偷又咬破了,血液被舌头偷偷吸掉,她像是个得到奖励的孩子,十分开心。她做的隐晦,但是没逃过王嶶和冯春阳的眼睛。
“别伤害自己。”冯春阳说,女孩一怔,然后回答:“好的。”
她又不哭了,擦了擦眼泪,继续说道:
“我难受,身体的疼痛让我的身体虚虚的没有力气。我的心脏和胸腔却又像被什么压着一口气,这口气越来越大,但是我吐不出来,只能继续这样压着,但是我很难受,憋的难受,压的难受。我的负面情绪已经蔓延到我身上的每个细胞了,我克制不住的想死,用各种方法,只要能让我死就行。冯医生,你现在把本从这里拿到这里.....”她用手划了一段距离,继续说道:
“这种动作在我眼里就跟断片似的,如果你现在让我回应你什么,你就像站在山顶,而我在山脚,我感觉我得走好远好远才能回应你。我已经不是人了,我越来越像个.......像个......”像个什么,女孩说了半天也没说出来。但是她缓了一下,希望别人能充分的理解自己,还是说了。“像个......喘气的尸体。”
“我是不是没救了,冯医生,太晚了对吧?”
女孩的眼里溢满泪水,天晴是错的,刮风是错的,下雨是错的,她也是错的,日复一日的,行为越来越迟钝,感官却一直在放大。她已经千疮百孔了,但是她还是想活。
“就像我刚才说的,你这种情况,在医学上叫“木僵”,出现这种情况,已经是抑郁症晚期了,你这样多久了?”冯医生没有直接回答她,因为问诊还没结束,他从不轻言能不能。
“从刚开始我有感觉这种情绪不是简单的伤心痛苦,变的不可控开始,到现在,1年多点。”女孩还是迟缓的说道,还好没人催她。
“那是初期情绪低落、精力匮乏,兴趣减退。那像你现在这种反应迟钝,浑身疼痛,意识不清的这种感觉,持续多久了?”冯医生继续问询到。
“半年吧。”女孩说道,这种最难受的感觉,持续半年了。
“你把手拿过来,我给你把把脉。”冯春阳从左手把到右手,又从右手把到左手,脉象沉迟,气精双亏。
“我现在很确定你得了抑郁症,这个病名字起的很不像那么回事,但是这确实是个病,我是学习中医的,可能我更愿意叫它“七情伤”。如你所见,这个病带给人的负面情绪是贯彻始终的。我会尽量给你治疗,还有一点,恕我冒犯,但是作为一个医生我想知道,你既然那么想死,为什么没死呢?”冯春阳问道,王嶶也觉得问一个想死的病人为什么没死有些不妥,但是她还是没阻止冯春阳。
女孩想了想说道:
“我们楼下花园有个小猫,流浪猫,长的可丑了,遭小朋友嫌弃,总被其他猫欺负,我就偷偷去喂她,我.....我怕我死了,她活不下去。”女孩糯糯的说道,她又哭了:
“其实蒙蒙哥哥,你那天不该救我的,开车的那个是我爸爸,我是故意等在那的。”
陈蒙蒙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没有说,吴韶面色沉重,得多绝望人才会想死在自己父亲之手。
吴韶说:“你是想学哪吒吗?削骨还父,削肉还母。且不说你会不会死,就算真的死了,你又真的能还什么,他们过几年就会把你忘掉,大号废了就开始养小号。你欠他们什么?你没什么欠他们的,他们对你有赡养义务,你对他们有抚养义务。如果你们之间亲情淡薄,也仅此而已。”
吴韶其实是在宽慰小女孩,如果没有感情,就讲义务好了,每个月按时打生活费,算是偿还了养育之恩,又何必自己把自己逼成抑郁症。
冯春阳听后沉默了,她没想到是这个理由,不过想想也很合理。抑郁症患者随时随地都会想自杀,是需要家人朋友的精心呵护的。小女孩的家庭氛围,显然不是会精心呵护她的,可能更是小女孩病情的催化剂,而学生可能也是势利眼的,得了这个病,天天光不可控制的内耗就得脱一层皮,哪还有精力好好学习,那成绩下滑是必然的,学生自然也不会跟学习不好的抱团。家人同学都不可靠,那还有什么可能,只有一个在小女孩眼中同病相怜的小猫,小女孩怕自己死了没人偷偷喂她,这么一个小小的念头,支撑她走过严寒酷暑,亲情凉薄。
冯春阳继续解释病情:
“七情出问题,就代表内脏不调出问题了,这个病伤人是温水煮青蛙,煮着煮着人发现的时候,自己都熟了,也晚了。我刚给她把脉,和我预想的差不多,虽然脉象是乱套了,但是也能把出来是肝郁导致的。”然后他扭头又看着小女孩,像是平时那样,尽量用简单易懂的语言让病人明白他的病情:
“你这个病呢,根上是思虑过度,先伤了你的肝,然后又伤你的五脏六腑之气,气郁于内,时间长了就会胸闷。气郁久了脏腑就会失和,然后就会损伤脑神,啊~你可以理解为总管人精神的心神,脑神伤了,就会出现精神萎靡、思维迟钝、郁郁不乐、失眠少语等症状。”
然后他低头开始写药方,抬头补了一句:“当然,只有你积极配合,我会努力的治好你。先喝1周的中药,后面再调药。”
他一边写着药方一边说:
“对了,你自己也要放宽心,朝好的方向看,家里那些阴郁的东西可以都丢掉了,什么深色的床单换成浅色的,明亮些,比如绿色的。多晒太阳,多看看美好的景色,在楼下花园多呆呆也有好处,然后你父母那边.....”
冯春阳管看病,不管家庭纠纷,平常的小心谨慎也被他抛诸脑后,他还是嘱咐道:
“你年纪还小,无法离家,别再为你父母的婚姻伤心了,那不是你的错,不是你拿刀逼他们结婚的,也不是你拿刀逼他们生你的,如果他们对你恶语相向,你就屏蔽他们,自己该干啥干啥,不行就躲开。知道了吗?至于学习,你先跟着,能学多少学多少,别勉强自己,等后面精力和注意力跟上了,再学也来得及,大不了复读一年。可以适当做一些运动,我说的是适当,你现在还不适合强烈运动,就溜溜弯这种还是可以的,累了就休息,知道了吗?”冯春阳絮絮叨叨的嘱咐着,医嘱一般是这个世界上人们最爱听的嘱咐,小女孩使劲听着,然后消化冯医生的话。
王嶶起身看了眼冯春阳开的药方:人参,制半夏,茯苓 ,制厚朴...........后面都写着多少多少两。冯春阳写完看见王嶶在看,抬头就递给了王嶶,顺便问了一句:
“对了,你上次那个厉害的诊脉断生死是怎么弄的,有空详细再给我讲讲,实不相瞒,我是一点没听懂。”
“行啊。”
“你既然会那么厉害的,那你会穴位吗?”冯春阳说道。
“知道点。”王嶶回。
“那我考考你?”冯春阳笑笑。
“檀中穴?”
“檀中者,臣使之官,喜乐出焉。”
“内关穴?”
“胸胁内关谋。”
“上星穴?”
“万物之星,上为列星。”
“行啊,可以,看来教你的人很好,没有只教你的名字由来,还教了你作用。我现在越来越相信你说的易医同源了。”
冯春阳说道。
“我只会点皮毛,主修不是这个方向。”王嶶一本正经的解释道,“要不也不会找你来看病了。”
“够用了,这三个穴位再加上两个常见穴位——人中、印堂,你等会告诉这个小姑娘位置。”冯春阳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是打算走了,边收拾边对人小姑娘说:
“我今天看来得加班回诊所熬药了,药明天给你捎过来。等会她教给你的几个穴位,你要记住位置,晚上再胸闷睡不着,就多按按或者掐掐,知道吗?”
“知道了。”小姑娘答应下了。
送冯春阳出门的时候,王嶶对他说道:“看诊和拿药的钱我来付。”
“行。”冯春阳止住脚又说:“算了,前三疗程算义诊吧,后面你来付。”
冯春阳其实很想对王嶶说不用付了,因为他很久没看到这么善良纯粹的人了,过来人虽然自己也过的也不咋样,但是还是很愿意拉她一把,但是转头又一想,他那个小诊所,平时没啥人,这个月的房租还没赚回来,还有个工人被黑心老板压榨没发工资呢。贫困使人无法高尚,算了,先让给王嶶高尚吧。
我怕自己的笔力不够,写不出这个病的过程,已经很尽力在写了。
其实本人共情能力特别强,这些过程都是在共情下完成的,真的太累了太压抑了。
像我们这种,对感情感知力比较细微的人,可能更容易得这种病,还好我比较能自我突破。
当你想不通的时候,你就尽可能让自己的世界观宏大一点,干的成干不成没关系,最起码人会变得豁达。
还有就是别停下追求真理和知识的脚步,千年万年的先人智慧,总会有那么点能抹平你心里的那点悲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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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抑郁症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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