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山涧之中,一条青蛇顺着水流而下,进入瀑布后一个山洞之中。一转身便变成了个俊俏郎君,**着上半身,发丝如一匹绸缎般流淌而下,青色的纹身花纹自胸前藤蔓般攀爬至肩背,最终没入发丝掩映之中。

而发丝垂至的腰腹之下却是一条蛇尾,暗青色的鳞片与身下的岩石颜色相近。

行走之时腰肢款摆,摇曳动人得很,青蛇缓缓蛇行至一块凸出的岩石之上,侧躺下来,才冲着山洞深处没头没脑地嚷了一句,“她要嫁人了。”

好半天,自山洞深处才传出来一声,“我早已知晓。”

青蛇捧着下巴,一副散漫又狡黠的模样,带着些看好戏的不怀好意,“这些天你就不再去看看她?怎么说也是你等了千年的恩人。”

话音刚落,自洞穴深处便转出来一个玉面郎君,一身白衣,风姿凛然,令人一见只觉得寒意扑面而来,清冷不似红尘中人。

只走近时,才瞧清那郎君的脸,眼尾狭长,肤色冷白,甚至带着稍许苍白,仿若神龛之上的一尊玉雕,只眼尾一点红痣,横斜而出半缕哀艳,使得他落入人间。

青蛇见他面色仍苍白,便哼了哼,“只那一世的恩情而已,值得你用几百年修为去报么?”

那许家二小姐,自生下来便魂魄不全。

为此白涉特意去求来药方,又花费了二十年时间,凑齐药方之中那几味奇药,混合了他的血令其服下,才将她的魂魄召回补齐。仔细算算,为了却这一桩前世因果,白涉散掉了将近五百年修为。

“报恩也有其他方法,何必如此执着召回她的魂魄?”

青蛇一想起那散掉的五百年修为就心疼,虽然不是自己的。

白涉并不回他这问题,只将话题带到上一个,“她的未婚夫我瞧过,也替她算过,日后必定蟾宫折桂,前途似锦。她嫁给他,不会受苦。”

青蛇撇嘴,“高家那个书呆子?我向来不明白,男人步步高升,就是良配了?又不是她高升,若是男人不爱她了,便什么都没了。她嫁到高家,定要受苦的,那书呆子都不会心疼人。”

白涉因着青蛇这番话,面上也有了些迟疑,“可我特意去问过月老……”

“哎哎哎,你别念了!”青蛇连忙打断白涉的话,他可不愿意听让人耳朵都能磨起茧的那一套老话,“反正她要嫁的人已经不是高家那呆子了。”

白涉一怔,“那她想要嫁谁?”

“不是她想不想的问题,”青蛇得意洋洋地卖了个关子。

“是对方要强娶。”

白涉抿了抿唇,并未作声,只冷了神色。

青蛇只觉得周遭都寒意忽生,他微微颤抖了一下,抱紧双臂,连忙道,“你可知要强娶她的人是谁?”

白涉看向他。

青蛇得意洋洋地笑,“是你百年前的分神。”

百年之前,白涉破执斩三尸之时出了些差错,并未将七情六欲贪嗔痴恨爱摈弃,而是阴差阳错将其分离了出去。

分出来的那部分,无法消灭无法封印,白涉曾多次试图将其杀死,终是灭了又生,最后竟于十八年前投胎到了杭州知府那里,名为林玉京。

林玉京即是白涉的一部分,做下的事白涉便也承担着一份因果。而分出去的这部分俱都是恶欲,白涉便在杭州附近看顾着,怕他做出什么恶事,幸而对方只是贪图享乐,倒也没闯什么祸。

而白涉已经锻出法器,只等林玉京死去离魂之时将其灭杀,彻底斩除三尸。

那林玉京是个什么东西,白涉再清楚不过,一想到他对许纤起了邪念,心底便升腾起一股怒意。

青蛇也知道,白涉是不会让林玉京娶许纤的,但他也看不上高家那书呆子,“姓高的书生担不起事儿,那林玉京什么也没做,只说了几句话,他便吓破了胆子,回家之后至今都卧床不起。”

“你既然要报恩,不如送佛送到西,我看那话本子上都写着书生施恩于女妖精,女妖精报恩时便都以身相许,虽然许二小姐是个女书生,但幸而你是个男妖精,以身相许正好作对。”

白涉蹙了眉头,“慎言。”

青蛇笑眯眯地抚过自己的发丝,语调慢吞吞的。

“分神承载的可是兄长的**,那林玉京便是兄长的奢欲、食欲和性.欲,可他自来从未对任何女子假以辞色,好似从未有**存在,却只望了许纤一眼便动了心。”

“兄长对她,当真半分情意也无?”

白涉并未作声,只垂下了眼帘,但青蛇已经知道了他的答案。

“既如此,不若也学那些人间的话本子一回,以身相许报她一回恩,与她做一世夫妻,也好了却念想。”

“你我同为修行之人……”

“便是天上修成正果的仙人,就不沾染世间情爱了吗?他们还三五不时度个情劫呢,何况这只是报恩,凡人命数不过百年,百年欢好,不过弹指一挥间,也耽搁不了什么。”

白涉闭眼,转过身。

只是青蛇的声音仍旧在他耳边萦绕,“只是报恩而已,她正苦于寻不到良配,你总是说欠她的,既然已经替她做了这么多,何不也替她解除这桩烦恼,将那嫁娶洞房都齐全了。”

*

第二日便是四月初四,许纤一早起来,跟着姐姐姐夫去扫墓。

她向来心大,昨晚劝许娇容时顺带着把自己也给劝了,思来想去,觉得只要不与林玉京发生亲密关系,她还是可以接受嫁给他的。

毕竟他生得好看,家世也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似乎对她一见钟情,而且目前仍旧是霸道总裁强取豪夺模式。

至于怎么避免与对方发生亲密关系,许纤还没想好,但她只烦心了一会儿便丢下了,甚至在扫完墓之后,路过一座寺庙,看出姐姐的心思,还怂恿姐姐姐夫一起去拜一拜。

许纤轻轻将许娇容推到姐夫怀里,被许娇容含羞带怯说了一通,偷偷与嬷嬷躲到一边笑。

“姐夫少有休沐,好不容易有一天空闲,你们两个去玩便是,我跟着嬷嬷去西湖逛。”

当下,便分作两拨,各自去了,许纤与嬷嬷刚到西湖,眼见着起了雾气,嬷嬷家就在这边上,着急忙慌地要回家收晒着的草药。

许纤见如此,便让她先回家,还安抚她,“嬷嬷放心回去,这里离家不远,我又不是小孩子,走不丢的。”

西湖山水鲜明,湖心一座孤山,孤山路畔,东西各两座石桥。

许纤从东边那座桥上走,从北山路往白堤去了。

西湖之中,柳树底下,一弯小船悄然飘过,青蛇与白涉端坐于船篷之中,两人视线只落在湖边许纤身上。

水雾朦胧之中,她穿的那袭红裙也显得格外温柔,犹如流淌在静水之中,行走款摆便是水波微动。

温暖,鲜活,俏生生的。

不知过了多久,青蛇开口道,“便光看着也不是滋味。”说着手指微动,云雾聚集,立时便下了雨。

许纤眼看着这雾气越来越大,云雾缭绕,不期然下起雨来,这雨来势汹汹,只能慌忙到亭子下避雨。

正是春末夏初,穿的衣裳轻薄,下身海棠红的裙子被打湿之后颜色更深了些,仿佛开得越艳了,只小衫被濡湿之后,贴在身上,更显出胸前柔软饱满的曲线来。

这么按照原路再走回去,肯定是不行了,这雨一时半会也不知能不能停,正焦急中,便见柳枝掩映下摇出一只小船来。

船公穿着蓑衣,一面推着浆,一面唱着不成词句的调子。许纤招手,“公公,这边搭船。”

船公摇过去,“女客,往何处去?”

“涌金门。”

船公刚要回绝,便听得船篷内一人道,“搭这姑娘一程。”

许纤上船,才发现船内已有两人,一个白衣的贵公子并一个青衣侍从。

船篷内设置华贵,几案等物俱都置换过,铺在地上的不知是什么皮毛的毯子,毛绒绒的,温柔的灰白色。

许纤只掀起半张帘子,看了船内的布置,便停下了动作,站在那里踌躇,担心自己脏污了铺在船舱之中的那张毯子,心想不若站在外头好了。

只是青衣侍从热切地催促她进去躲雨,盛情难却,许纤低头瞧了瞧自己湿透沾染了脏污的绣花鞋,想了想脱了下来,放在外头,赤足小心走了进去。

两人隔着几案对坐,许纤就近在贵公子身旁坐下,怕弄脏了人家的东西,小心拘谨地将脚踩在自己的红裙之上。

白涉垂眸,视线落在踩于红绸之上的雪白双足,足弓弧度犹如一张小小的弓,指甲圆润可爱,微微带着些粉,许是觉得冷,脚趾偶尔蜷起。

他抬眼,看了一眼青蛇,青蛇会意,掩在袍下的手掐了个决,旁边的箱笼内便多了一件鹤氅。

许纤靠着船壁,看几案旁边的香炉升起的白烟,她莫名其妙觉得这公子的模样有几分熟悉,只是思来想去,怎么也想不起来像谁。

正胡思乱想间,那青衣侍从取出一件衣裳,笑道,“小姐若不嫌弃,便用我家主人这披风御寒吧。”

说着便替她披上了一件白色鹤氅,显而易见与那公子的一身白衣是配套的,只上手一摸便知价值不菲。

只是许纤摸习惯了现代的各种衣料,倒也没觉出华贵在何处,就是不太好意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漂亮话来回人家,只拘谨地冲着那青衣侍从小声说了句谢谢。

船篷之中三个人,那个贵公子寡言少语,不好接近,好在青衣侍从显而易见是个外向开朗的,一旦气氛冷落下来,他就开始说笑调节,一会儿问许纤姓甚名谁,一会儿又问许纤家在何处。

也不光问,他还一抖搂把自己与那白衣贵公子的名姓与来历也说了个清楚。

原来那公子姓白名涉,父亲原先在四川做官,如今已去世,来杭州是为着探亲的。

“除却探亲外,也想自此之后在这杭州落脚,好让主人静心读书,说来,今日与小姐也算是有缘,都说百年修得同船渡……”

话未完,便被白涉打断了话,他的手放在膝头,握着拳,若细心一些,便能发现指节已然发白。

白涉侧了身转向许纤,微微垂首,只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只青蛇听出他声音有些发紧。

“只求一隅容身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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