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青若愣了愣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祁珩这是在回答她的问题。
——是您的心上人吗?
——恰恰相反。
盛青若不相信,以祁珩的身份会有耐心无微不至地照顾仇人。
不过她也没有探听别人隐秘的爱好。
祁珩拿起桌上的小册:“这是母亲准备的回门礼,我念给你听。”
盛青若脸色越听越难看,余素月准备的礼实在是太贵重了,这些东西送给盛家简直是暴殄天物。
余素月也不想便宜盛家,可盛青若出嫁当日,多少人亲眼看着厚重嫁妆进了侯府,若准备的回门礼太寒酸,侯府的脸面往哪儿搁。
盛青若神情淡漠:“少将军,我想麻烦您一件事。”
“以后妹妹想做什么,直说便是,兄长自当尽力。”祁珩一瞬不瞬盯着她,“说麻烦我倒是真有可能嫌麻烦不做了。”
盛青若委婉道:“我娘远嫁他乡,孤苦无依,却还尽心尽力为我准备嫁妆,我也想力所能及为她尽一份孝心。”
祁珩看她的眼神中多了几丝兴味:“你想如何做?”
“把这个回礼卖掉,以我娘的名义开个善堂,救济战死沙场的士兵亲属。”
祁珩看着她弱柳扶风的模样,没想到她性子倒是刚硬。
换做其他人,两眼一抹黑嫁进人生地不熟的侯府,和娘家有再大的龌龊,都不会闹到明面上来。
甚至还会想方设法讨好娘家得到认同,以便有娘家撑腰,在夫家更有底气。
祁珩索性单手撑头望着她问:“你不怕我欺你无人撑腰?”
“人贵有自知之明。”盛青若波澜不惊,“我将我爹供起来,他也不会我出头。”
说不定还会火上浇油。
祁珩好奇:“你的眼睛——”
盛青若不答反问:“外界怎样传的。”
“说你生性活泼,和丫鬟捉迷藏,从假山上摔下来。”祁珩不常在京中,也并不八卦,但关于盛青若的传闻他也听过不少。
在京城,除了出生高贵,人缘好到被众星捧月,万里挑一的优秀会被津津乐道,太过神秘同样会。
盛青若就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关于她的传闻依旧满天飞。
十多年前,先帝在中元节微服私访,遭人刺杀,街上人四散而逃,只有盛青若还蹲在河边放河灯,身边丫鬟婆子跑了个干净。
平息刺杀后,先帝问盛青若是哪家姑娘,见她小小一团,不卑不亢,对答如流,夸她冰雪聪明,乖巧可人,来日必成大器,甚至亲自抱着她送她回家。
先帝勤政爱民,严于律己同时也严于驭下,得到她一句尚可已经算不错,何曾从这么多溢美之词夸奖过别人。
后来盛青若失明,先帝遗憾不已,不仅派人送来许多礼物安慰,还遍寻名医为她诊治,这种殊荣,仅此一人。
故此她近十年没在公众场合露面,还是总有人提起她。
盛青若淡漠道:“或许吧。”
祁珩眯眼:“或许?”
“那次掉进池塘,发了几夜高烧。”盛青若叹了口气,“七岁以前的事情不太记得了。”
但肯定不是外界传闻的因调皮失足落水。
花秋颜掌家后,把最偏僻的院子扩了三成,以院子大清静适合她为由,让她从中院搬走,给盛婉莹腾地方。
盛婉莹打小和她不对付,荷花池就在盛婉莹院子旁边,她脑子进水才去那儿捉迷藏。
况且她不跟同龄的琳琅和琉璃玩儿,去跟盛婉莹奶妈玩儿?
她眼睛瞎了,母亲早亡,父亲偏心,就算她知道其中必有隐情,她又能怎样。
祁珩注视着盛青若的眼睛,瞳仁大而黑,笑起来像是弯弯的月牙,哪怕看不见,一颦一笑眼里都好像有风波流转。
他忍不住想,若是她能看见,将是何等明眸善睐,顾盼生辉。
“你的眼睛,大夫怎么说?”
盛青若语气平淡,却怎么也掩饰不住其中遗憾:“习惯了。”
祁珩端起茶杯,看着杯中茶叶,似乎在犹豫,许久之后,等茶水凉掉,他才放下茶杯道:“边城有个神医,有机会我让他给你看看。”
盛青若没抱希望:“多谢少将军。”
祁珩揉着眉心说:“等你好了再谢不迟。”
“既然边城有神医。”盛青若好奇,“为何您还要千里迢迢回京?”
舍近求远,也不怕他途中出事。
祁珩顺手拿起桌上核桃在手中把玩:“他听说我重伤昏迷,失足坠马。”
盛青若:“他伤得严重?”
盛楚雄侄子刘仁就是因为坠马断腿,错过科举,一蹶不振,日渐消沉,酗酒买醉,最终败光家财,借住盛家偏院。
刘仁不知道从哪儿得知她娘为她准备的丰厚嫁妆,居然打起她的主意,项弘城知道后,趁他喝花酒时将人痛扁一顿,等他伤好得差不多了,再将人揍一顿,他现在应当还躺在床上养伤。
“还行。”祁珩捏碎核桃,“也就脚踝擦破点儿皮。”
盛青若睁大眼睛,没忍住惊讶出声:“这应该不影响治疗。”
祁珩轻笑:“我也没说他是因为受伤才不给我治的啊。”
盛青若:“……”
没看出来他也挺幼稚。
“他被誉为神医,除了医术高超,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他不治他治不了的病。”祁珩边说边拉起盛青若的手,把剥好的核桃肉放在他手心。
盛青若摸到他手指上因常年握兵器生成的老茧,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男女授受不亲。
她迅速收回手,攥紧手中核桃肉,抿唇说:“谢谢,不过我不爱吃核桃。”
祁珩好似没看到她的尴尬,继续往下说:“他师从原太医院院令,天赋异禀,但医者不自医。他亲眼看到在他眼里无所不能的师父下错了剂量,医死了独子,一夜白头,服毒自尽,然后他就患上了严重心病。”
他给亲近之人医病,容易自己承受不住压力晕倒。
盛青若:“他师父可是袁平?”
祁珩:“你知道?”
盛青若倒是生出几丝期待,先帝确实对她不错,让所有太医都给她看过,遗憾的是,全都扼腕叹息,她听得最多的话就是:若是袁院令还在,或许他会有办法。
但也只期待了一瞬,很快恢复平常心,项弘城近些年到处打听名医,再世华佗、绝世游医都看遍了,药吃到嘴巴都发苦,也没见成效。
房门被敲响,祁珩有些不耐道:“进来。”
他把用油纸包好的桑葚塞到盛青若手里。
盛青若紧紧抿唇,她想说以后可不可以别随便拉她的手,可现在当着外人的面,她不好说。
她只能默默捧着油纸。
他看着盛青若欲言又止又委屈巴巴的模样,心情颇好:“桑葚明目,不爱吃也得吃。”
祁峰推门进来,看到这个画面有瞬间错愕,很少见他如此温柔耐心的模样:“我说兄长素来不重口腹之欲,怎得让凌霄去买桑葚,原来是为嫂嫂。”
盛青若捧着桑葚起身:“我出去转转。”
虽说她看不见,但基本的眼力见还是有的。
祁珩给她指派了两个丫鬟,春花和秋月,比琳琅和琉璃性格沉稳多了,不过她还是希望琳琅和琉璃早日好起来,回到她身边。
盛青若在两人搀扶下把整个侯府逛了一遍。
刘氏和祁珩的院子分别在东西两头,余素月体谅她,让她不用每日晨昏定省向长辈请安。
刘氏不同意,直接被余素月回绝。
所以一般不会轻易碰上。
盛青若不知道祁珩和祁峰聊完没有,她索性坐在花园凉亭休息,往嘴里喂了颗桑葚,酸酸甜甜,味道挺好。
她以前从没吃过,花秋颜永远只会往她院子里送各种品种的苹果和梨。
府里采购各种瓜果,花秋颜赏给下人都不会分她一口,她总是振振有词地说:“二小姐身体矜贵,万一对眼睛有碍,我怎么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夫人……”
项弘城倒是经常给她送些新鲜吃食,可他手头不宽裕,知道她喜欢吃糕点,都攒钱买各种新奇糕点了。
盛青若一想到项弘城,顿时胃口全无,微风轻拂,清香扑面:“园里种了西域石榴?”
石榴花开一般没有味道,除了花期长达半年的西域石榴,其果仅有普通石榴的四分之一大,味道苦涩,用来泡茶倒是不错,还有清热解毒的功效。
问完盛青若就察觉到不对,西域石榴若种在园中,香味不用风吹她就能闻到。
秋月惊讶:“少夫人真是博学,竟然连西域石榴都知道。”
盛青若没回答,抬手指着前方:“那里是不是还有个院子。”
秋月:“那是如夫人的院子。”
盛青若意外:“如夫人?”
威远侯祁阳对余素月一心一意,不纳妾,不收通房,哪怕和同僚去青楼也只饮酒,就连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都不能近身。
两人的爱情佳话在京城也是一桩美谈。
所谓如夫人,除了个正头娘子的称谓,待遇几乎和平妻没有区别。
所以高门大户,夫人健在,再受宠也只会抬为贵妾。
所以但凡正室,就算名字里有如,也很忌讳别人叫她如夫人。
“如夫人大部分时候都在边城陪着侯爷,我们不太了解。”春红说,“您想知道的话,可以问问大少爷。”
盛青若见她们讳莫如深,猜测如夫人绝对不是简单人物,话锋一转:“听说西域石榴泡茶好喝,你们到时候把石榴晒干,喝个一年半载不成问题。”
春红和秋月交换了个眼神,秋月叹气如实道:“侯爷再三叮嘱,任何人不得踏足榴红院,违者家法处置。”
盛青若:“包括母亲?”
秋月声音细若蚊蝇:“是。”
“二少爷以前养过一只鹦鹉,偷跑进榴红院,被如夫人让人给掐了,拔了毛,埋在树下做肥料。”春红看了眼周围,压低声音说,“二少爷气不过找如夫人理论,被侯爷绑起来用藤条狠狠抽了一顿。”
盛青若边吃边听,咀嚼动作顿了顿,这位如夫人似乎不太好相处啊。
若是她以祁珩妻子的名义在侯府常住,恐怕和她少不了摩擦。
盛青若:“如夫人和大少爷关系怎么样?”
好一阵沉默后,秋月委婉道:“表面一团和气。”
盛青若:“……”
侯府的水果然是看着浅,实则深不可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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