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事,说来便是这般凑巧,一个人的情路,若是注定坎坷,那真是无论如何也是躲不过。
徐婉心里有了怀疑,面上却不显,只倚在美人靠上,守着看徐文扑累了蝴蝶,又带着人在园里转了转,足闹得徐文玩尽了兴,姐弟俩才打道回晚香院。
隔早,卫东阳在公主府做完早课,陪公主用了早膳,照旧又过来候府,在晚香院陪着徐婉坐了半晌,言谈间,徐婉细心留意卫东阳的举止动作,却并未看出有什么异常,又拿话似不经意问他,何以先前只接二连三送众多花花草草,画眉鹦鹉到晚香院,卫东阳只一笑道:
“……你养着伤,整日关在屋里也闷得很,送来给你赏玩赏玩,让你解解闷而已……怎么你不喜欢?”
如此回答,并无半点不妥之处,也不涉什么表白私情,徐婉听了,忙摇头,只拿话来谢卫东阳,把话头翻过了篇,过后,待得素心堂卫东宇派了小幺儿来请,卫东阳起身去了素心堂,徐婉坐在榻上,想着卫东阳的话,只笑自己多心,同时也暗自松了口气。
可惜,徐婉一口气没松完,眨眼,过了两日,卫东宇终于紧赶慢赶的打点好了行装,到了起行离京的日子,那天,赶着大早,阖府众人都只早起来,送卫东宇出门。
公主大少奶奶房氏和二少奶奶吴氏三人,自是红着两只泪眼,拉着卫东宇人依依不舍的反复叮咛,恨不得只叫卫东宇不走了,待好不容易,安抚好了公主,一行人出门上马,缓缓出城,行到城郊十里亭,已是快巳时,卫东宇看了看骑在马上,还欲再送他一程的卫东阳和徐婉徐文,摆手一拉马缰笑道:
“……行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们也就送到这儿吧……”
人生契阔,生死离别,皆是常事,倒也不必闹得哭哭啼啼才显真情,闻言,徐婉卫东阳都停下马来,众人下马,进到亭内,徐婉便只让徐文给卫东宇行礼,以谢他曾经的救命之情,卫东宇摆手一笑,受了徐文的礼后,只取下腰间常年随身的玉佩递给徐文,道:
“……君子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才能顶天立地,以后要好好读书,努力上进……”
徐文点头,却不敢收卫东宇的玉佩,只看了眼徐婉,得到了徐婉的首肯,才伸手把玉佩接到手中,徐婉倒无甚单独的话要与卫东宇说,只待卫东阳让小幺儿们斟酒,与卫东宇兄弟话别,敬卫东宇一路顺风,才亦上前端过酒杯,同敬了卫东宇一杯。
敬完酒,卫东宇看了看徐婉,又看了看脸上神彩奕奕,整个人英气勃发的卫东阳,忍着不舍,抬手拍了拍卫东阳的肩,似是有话想说,最后到底没讲,只掷下酒杯,翻身上马而去。
因知道卫东宇自来心在杏林,打小就立志要成名医,因此看着卫东宇渐渐远去的身影,卫东阳倒并不觉得如何难过,只目送得卫东宇的身影,消失在了大道尽头,才回头,看了看天,朝徐婉道:
“……现在这个点,不早不晚的,正好回程路上,我们去护国寺转转,午饭就在寺里吃素斋,完了歇过午晌,下午去昆明湖坐船游湖如何?”
昆明湖乃京师两大名湖之一,与太液齐名,传闻乃是当年太祖皇帝出征南诏,见其国内有湖澄如明珠,嵌于国都之内,逢朝雾晚霞,水气蒸腾,使人有如入云梦泽之憾,是以般师回京后,便只在城郊东山脚下,开凿引渠筑坝为湖,以仿昆明湖之盛景。
只是比之在城内太液湖,昆明湖地处城郊,位置偏远,是以平时游人不盛,多只富贵王候之家,在湖边建有重宇别院,以消暑度假小住。
难得出门,又没有公主同行,只是轻装简行,逛个寺庙游个湖,到也不烦难,想着,徐婉点头,牵了徐文,与卫东阳重新翻身上马,只领了方青和众小幺儿,不急不徐,缓缓往护国寺而去。
护国寺算是半个皇家寺庙,紧邻着昆明湖,修在东山山麗之上,站在其山门首,便能一览昆明湖景致,从十里亭至护国寺,不过数里路程。
徐婉和卫东阳骑在马上,一边缓行,一边只欣赏打量四下郊野风光,初夏时光,山花烂漫,开得遍地,比之生在候府花园的精巧绚丽,看进眼中又是另一番风景。
徐文坐在徐婉身前的马背上,两只眼睛忙得简直看不过来,等众人行到护国寺山门下马,他整个人已是兴奋得额头上都冒了细汗。
“……只是骑在马上都没动,怎么就出汗了?”
徐婉失笑,把徐文抱下马,卷了袖口,贴到徐文脸上,给他擦汗,卫东阳在一旁边上看着,只觉得自己莫名也有点热,忙在徐婉转头看像他之前,移开了视线。
因是简单出行,卫东阳也没摆排场,待徐婉给徐文擦完汗,进得山门,便只让方青,去打点午饭的素斋,自己只领了两个小幺儿,同徐婉徐文一起,到正殿的大雄宝殿里先拈香。
因非是初一十六的正日子,又过了晌午,寺的游人不多,只稀稀落落的几个,徐婉牵着徐文同卫东阳走进大雄宝殿时,殿内,也只一对老夫妇在磕头摇签筒求签。
卫东阳看得心念一动,待给菩萨敬过了香,便只问徐婉:“……咱们要不要也抽一支?”
在菩萨面前,有些话,到是不好说得太直白,自来不信神佛的徐婉,听了只一笑,问徐文:“……想抽吗?”
徐文当然要抽,闻言只跑到签筒前,拿起签筒,唰唰唰开始摇,结果摇了半天,只光听签子响,却是一支签也不掉出来,徐文丧气,正要重新再摇,这时,两道少年带笑的戏谑响起,传进了殿内:
“……我就说是卫三吧,你还不相信……”
随着话音,打扮得风风流流的江牧谢玉,只笑吟吟联袂出现在了殿门首,看到他们俩人,卫东阳挑眉,随即由着徐文继续摇签,自己只步到殿外,笑问谢玉和江牧:
“……怎么,你们两个今天也来这里上香?!这么凑巧?”
“凑巧倒不是凑巧……”江牧嘿嘿一笑,乐道:“是今日萧明珠请客,在边上的芍药圃里办赏花会呢,赶好我刚才站在陶然亭上,看到你们从大路上来,便只拉了谢玉过来看看,请你一道过去玩。”
几日前才跟卫东阳一道从宫里出来,江牧说话也不生分,只谢玉,自梁园出事后,算来已是快近月余,没跟卫东阳见碰过面了,隔了月余,乍眼再看到卫东阳,总觉得卫东阳身上的气质和给他的感觉不一样了,便只看着卫东阳,任由江牧给卫东阳解释,没说话。
“……萧明珠请客?她请什么客?居然连你们也请了……”
虽说顶着晋王妃娘家亲侄女的名头,但萧明珠本身出身不高,家中虽富庶,但萧氏一族在朝堂上,并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人物,她若请客,虽说不至于寒碜,但办个赏花会,也不至于请得动江牧谢玉来给她捧场。
闻言,江牧嘿嘿一笑,朝卫东阳挤了挤眼睛。
原来,萧明珠今日宴请,缘由说来,到跟卫东阳和徐婉沾得上点关系,概因月前晋王妃梁园宴请,原是为李丹相亲,当日赴宴的贵女中,晋王妃原本中意的儿媳妇,本只在大学士王弗之之女王宛和太后娘家侄女张媛两人之间,萧明珠虽是晋王妃的亲侄女,倒是最打靠后,凑数陪跑的。
不想宴席中途,横插一杠子,出了公孙十七娘行刺圣驾的事,过后,朝堂上百官对晋王诸多口诛笔伐,太后又一昧偏心晋王,惹百官侧目,于是王宛和张媛,一个大学士之女,一个太后娘亲侄女,一下子倒都不便宜再嫁入晋王府了,两家人打了退堂鼓,原本只是陪跑的萧明珠,一下子到成了最合适的人选。
自己娘家人既争气,晋王妃自然也想肥水不流外人田,因此,晋王府明面上虽还在闭门谢客,但近日来暗地里,晋王妃却已是雷霆速度,赶着和娘家嫂子把儿子和侄女的亲事定了下来,两家已是悄悄过了茶礼庚帖,只等王府解禁后,便把亲事抬到明面上来办喜事。
非常时期,萧李两家亲事落定,本该低调,但萧明珠想着自己最多不过下半年后,就要嫁入晋王府,做王府的世子妃,如此高嫁,怎么能不炫耀一番,让众人替她同喜,赶好京中,自来有过女儿节的习俗,萧明珠便借口临近端阳,闺中女儿们都过女儿节,央求母亲萧夫人,想办赏花会。
萧夫人却不过女儿的衰求,又想着约也是女儿在家过的最后一个女儿节,便只张罗着,替萧明珠办了今日这场花会。
至于花会何以赶巧会选在昆明湖芍药圃办,乃是萧明珠一点私心,只因她想着,自己来晋王府梁园的牡丹名动天下,昆明湖芍药圃的芍药也绝冠京城,而牡丹是花中之王,芍药是花中之相,彼此伯仲之间,正堪配她未来的身份,因此就让萧夫人,把花宴的地点,定在了昆明湖的芍药圃,不仅如此,更甚今日萧明珠宴请的娇客们,大多半都是那日去过梁园的。
听得江牧说完前因后果,卫东阳呵呵,挑眉:“……既是当日的人都在,怎么我没接到贴子?”说着,卫东阳只拿视线往大雄宝殿里扫了一眼,不仅他没接到,徐婉也一样没收到。
“……怎么敢不请你……”谢玉摇头,看着卫东阳,一脸哭笑不得的解释:“……前儿个她的帖子送到你们府上,你们门房上的人收也没收,直接就退回来了,道是府里有事,所有的帖子一律暂时不接……”
说着,谢玉看了卫东阳一眼,笑道:
“……我们还以为你是故意给萧明珠难堪呢……结果前儿个江牧从宫里出来,说你在宫里,我们才晓得你是真有事……只是你既不得空,怎么今儿又出门呢?”
“二哥离京,出来给他送行……”
“东宇哥又回穹庐山上去了?”
卫东阳点头,江牧嘿嘿一笑,伸手揽过卫东阳:“……那可是赶巧了,怎么样,既然来都来了,凑在了一处,要不一道过去玩玩……”说着,江牧放低声音,凑到卫东阳耳边低语:
“怎么说,也得看李丹个面子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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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金子心(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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