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他鬼鬼祟祟了吗?!
面对兀地飞来扣到身上的大锅,方青吓得脸一白,随即忙只摆手摇头,飞速解释:“……小的没有,小的只是在为刚刚,给徐姑娘送东西的事想不通……总觉得哪里不对,又一时想不通是哪里不对……”
说着,方青也不待卫东阳追问,便只把自己刚刚在门上,从一个小孩手上接了个匣子,送去晚香院给徐婉的事,道了出来。
原来方才,方青一时有事,赶着去了外头大门上,就见一个不知哪里来的小孩,捧着个红木匣子,正在门上,缠着门上人,说是浅香阁的秦仙儿秦姑娘,让他把匣子送来候府上递给徐婉,门上人哪里知道什么浅香阁、秦姑娘,看小孩胡搅蛮缠,自是没人应他的话茁,只要赶人,方青赶好当头撞上,听了一耳朵,想到月余前在太液池畔时,撞到徐婉跟秦仙儿的亲密样儿,便只越过门上人,将小孩手上的匣子接了,捧着去了晚香院,送给了徐婉。
“……小的将匣子送去晚香院时,徐姑娘赶好醒了起来了,听小的说了原委后,接过匣子收了,也没说什么,只跟小的道谢……想来那匣子,该的确是秦姑娘送来给徐姑娘了……只小的一路回来,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只想不通,是哪里不对……”
……人送个东西来给她,那有什么不对!不过就是……等等,电光火石间,的确是不对的地方倏地从脑海中闪过,卫东阳唰一下抬头,眼神凌厉的看向方青:
“……你说,送匣子来的小孩说是浅香阁的秦姑娘,让他把匣子送来候府给她的?!”
方青被他的眼神看得一颗心只吓来瞬间提到了嗓了眼,忙不迭点头,卫东阳脸一沉,声音倏地又冷下两度:“浅香阁的人怎么会知道她人在这儿?”
嗳?嗳?!
方青一愣,随即也反应明白过来,自己一直觉得的不对处在哪里了。
的确,月前在太液湖畔,徐婉没跟浅香阁的人说破过过世子爷的身份,而他去得月楼打点席面时,用的也是个人名义,没用候府和公主府的帖,按理,当日,除了他们自己人,浅香阁或是得月楼的人,是不可能知道什么候府公主府的,更不隔了月余后,派个小孩子送东西来候府给徐婉!
难道当日中跟出去的下人里头,有谁多了嘴?!
想到此,方青瞬间白了脸,浑身一软,匍伏跪下就要请罪,卫东阳却没理他,因为他可以肯定,那日直到下船分别离开,浅香阁那些人都不知道他的身份,不然不可能还敢在他面前,没个正型,嘻嘻哈哈,想着,卫东阳只将手上的箸筷拍到桌上,问方青:
“……那送来的匣子里,是什么东西,你可曾打开验看过?!”
若按往常,凡正经送到府上来,给主子们的东西,都会在门房上先开箱验看过,但方才,方青想着那匣子是秦仙儿让人送来给徐姑娘的,又见匣子上刻意挂了锁,便只没打开,原样没动的把匣子送去了晚香院。
想着,方青白着脸,摇头。
卫东阳皱眉,嗖只一下从椅中站起来,抬脚便往外走,见状,方青也顾不得再请罪,忙不迭爬起来,打小跑随身跟上,主仆俩一路风驰电掣过到候府,赶进晚香院,院里,正屋东厢各间屋门大敞,四下里只不见徐婉的身影,只含月领着柳枝柳条并及四玉一帮人,正陪着徐文,在院里踢竹球。
乍见卫东阳带着方青,一脸不善的冲进院来,含月心口一紧,忙迎上前行礼,小心问:
“……世子爷,您这是……”
“方才方青替人送了个匣子来,我觉得事情有些不对,过来问问你们姑娘,她人呢?”
不等含月把话说完,卫东阳便只收回四下巡寻徐婉身影的视线,打断含月的话头问她,听得他的话,含月一愣,忙道:
“……方才方青拿了匣子来后,姑娘接了,待方青走后,只拿着匣子进屋去了不多会儿,便出来说秦姑娘邀约,她要出门去一趟,叫奴婢们好生看着小少爷,陪小少爷在院里玩,她去去最多不过半天就回来…这不,也才前后脚的功夫,世子爷您来前,姑娘才出去了不多会儿……”
出去了?!
心里不好的感觉越发明显,卫东阳眉头一皱,紧跟着追问含月,送来的匣子里的东西,她可有看到是什么,并及徐婉出去时,可带了匣子出去?
含月忙连连摇头,毕竟刚刚,徐婉收了匣子,是拿着回屋去看的,没当着她的面打开,她真不知道里头是什么,同时方才徐婉临着出门去,手上空空如也,并没有拿着东西。
那匣子就是还在屋里了?!
想着,卫东阳心里迅速有了决断,一壁抬脚往正屋里走,一壁吩咐含月:“……把匣子拿来,我看看……”
啊?这……不太好吧?
含月略微犹豫迟疑了瞬,才应声,快步跟着随进屋,四下里找了半天,终于在不常放东西的箱笼顶柜最高处,看到了方青方才送来方匣。
奇怪,才刚送来的东西,姑娘怎么会就放到这上面来了?!
想着,一时间,含月心里也起了点疑惑,寻了梯子上去,把方匣取下来后,忙只将方匣拿到明间屋内,递给了卫东阳。
卫东阳接过方匣,拿在手上看了看,见匣子尺来见方,半旧不旧,样式木料,都再普通寻常不过,只锁蕊上挂着把扣死了的铜锁,卫东阳摸着铜锁,拧起眉,只叫方青去寻钥匙来,把锁打开。
方青飞奔着去了,不一时,从书房里拿了□□来,开了锁,打开了盒匣,不想一打开,但见匣见,装了满满一匣子女子的耳翠戒指手镯等贴身饰物,除此外,堆叠的饰物上,更还有一只,血淋淋的、从腕处齐根切下来的女子纤弱的断掌。
万万没想到匣内装的是如此血腥吓人的东西,方青瞬间被吓出了身白毛汗,站在边上的含月,更是瞬间尖叫出声,同时胃中翻涌,一时都忘了卫东阳还在跟前,只扭身扑到边上,呕一声吐了出来。
乍然面对如此冲击,卫东阳也是瞬间铁青了脸,只是脸色一变后,他随即冷静反应过来,细细查看了遍匣中的断掌和首饰东西,随即合上匣子,厉声吩咐方青:
“……出去叫易明和严子林,让他们立刻带去骑马去追,她刚出门,肯定还没走远,让易明严子林务必追到把人拦下带回来;还有,叫门上人去找刚才送匣子来的小孩,看看还能不能找人,你随他们一道去。”
虽然吓得两股战战,但方青闻迅,还是飞速拐着打颤的双腿奔出门去传话,他一走,卫东阳看了眼一旁吐得软了手脚的含月,两步走到屋外,抱起一脸懵懵懂懂,像是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徐文,走到外头书房,叫来家下人管事吩咐:
“……传一队侍卫来,把这里里外看住……再拿帖子,去五城兵马司和应天府衙去报案……”
家下人管事应了是,正要下去,赶着被叫了去寻人的一个侍卫,却快步走了来,朝卫东阳禀道:
“……徐姑娘方才临出门,只牵了彤云去,小的们觉得不对,追出去想拦一下,结果晚了一步,没拦到人……奴才们看得徐姑娘才出街首,便上马,像是要往外城去,易头儿和严头儿见状,觉得不对,便只先领着人,跟着追去了,只叫小的回来,回禀世子爷,叫小的问世子爷讨个主意,是否还要再叫些人跟上去……以防万一……”
“好!”
易明严子林反应够快,真是当赏!
卫东阳心里倏地松了口气,满意的朝侍卫一点头,立即道:“……你再点一队侍卫跟上去……”侍卫应声,转身要去,卫东阳又把人叫住:
“……等等,把追风牵来,我也一起去……”说着,卫东阳只抬手,把徐文交给家下人管事,让家下人管事将徐文送去公主府他的寝殿,又道:
“…去了把他交给含云和含素,让含云和含素好好在殿里照顾陪着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
家下人管事忙不迭接过徐文,抱着去了,卫东阳便只领着侍卫走到大门首,点齐人手,翻身上马,径往外城方向,追徐婉而去。
然而一路紧追到外城,甚至出了城门,直到城郊荒野,都没见到徐婉和先头侍卫们的身影,眼见日头渐渐偏西,卫东阳胸中漫起股恐慌,自看到断掌后,一直避免去深思多想的诸多念头,纷至踏来,叫他骑在马上,脸色越行越糟。
虽未经多少世事,但卫东阳也知送信物残肢上门威胁勒索,是江湖匪盗惯常用的手段。
可天子脚下,京师重地,候府和长公主府是什么地方,再如何恶贯满盈的江洋大盗,也没胆敢招惹候府公主府分毫,而这回,却有人敢指名道姓,送断肢上候府给徐婉,不管对方是什么来意,都必定是抱了必死的决心。
善泳者溺,善骑者坠。
徐婉武功是高,但武艺再高,也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对方分明来者不善,再者,那匣里的首饰饰物和断手,都是女子的东西,又以秦仙儿的名字送来,想来对方该是抓了那日太液湖的众女子为质,对方着了一先手,又有人质,徐婉难免要受其所制……会不会,脑海中浮起不好的念头,卫东阳霎时捏紧了手中的缰绳,这时,随行的侍卫也是一声惊呼,抬手朝前一指,道:
“……世子爷,你看,是严头儿……”
卫东阳抬顺眼看去,但见前方不远处的树林中,公主府的侍卫长严子林,一人看着四五匹马,焦急的在路口来回踱步,就中,彤云也在其中,卫东阳看得心头一凛,跟众人飞速打马上前,不等挨到近前,便只高声问严子林:
“……人呢?”
“……世子爷?”看到卫东阳,严子林面上一惊,随即忙回道:“……方才我跟易明领着人追到这路口处,便只见得彤云,没见到徐姑娘的人,小们的往前头去看了看,路上再无新鲜的马蹄印,徐姑娘该是就在这儿下马,往山里去了,只打从这儿进山的道路甚多,也不知徐姑娘走的是哪个方向,易明同钱刚秦楚他们,已赶着分散先往里进山去寻了……只小的留在这儿,以防万一徐姑娘或是从哪里回转来错过……”
京师城外郊野,位置虽算不得荒僻,但山高林密,延绵不绝,离了朝天大道,想要往山里去寻不知去向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卫东阳听了,登时一跃下马,追问严子林:“……易明钱刚秦楚他们,从哪几个方向进的山?”
“……他们一朝东,一朝北,一个朝西去了……”
严子林边说,边指给卫东阳看,卫东阳听得沉吟,环目扫了眼眼前的山形地势,转头只分派带来的侍卫,让他们两两一行,再分别往西北,西南和东南方向去找人,又道:
“……以半个时辰为限,没寻到人,便发一支响箭,若寻到了,便发两支……最晚,一个时辰后,回到这里来集合……”
“是!”
众侍卫抱拳应声,齐跃下马,飞速检查了身上的武器东西,两两结伴,进了深林,卫东阳看着众人去了没得了踪影,对着唯一还剩下的东北方向,朝严子林,道:
“你跟我一起,从这里去寻……”
“……是。”
严子林应声,拿了武器,略走到前头引路,领着卫东阳,亦进了深林,一进深林,光线便顿时暗了几个度,待往上再走了不过片时,脚下的路便徒然陡了起来,随即路越走越崎岖,等山怀处,崎岖的山道倏地一拐,一分为二,往上是明显平缓了许多,常年有人进出山林打柴踩出来的山道,往左却是截回头路般的羊肠小道,曲曲折折的贴着山腰,往山的另一面铺陈延伸。
卫东阳看得眉头一皱,若所有进了山后的路都这般四通八达的变化,仅仅十数个侍卫,如何能够找得过来,想着,卫东阳同严子林走到岔路口,就要让开口让严子林跟自己分开走,却见路旁一颗老木的树皮上,朝上刻了几笔云纹。
云纹是候府侍卫通用的标记,严子林一见,立即道:“……看来方才易明他们该也有人寻到了这里,既然他们往上去了,世子爷,我们便往左吧!”
卫东阳点头,严子林飞速掏出怀中的匕首,在老木树皮的左边,刻了公主府的通用标记,随即便只同卫东阳左拐,进了山道,一路往前,走不过片时,绕到了山的阴面,再往前,发现山道虽曲曲折折,越走越窄,却一直只在山腰间起伏,送目远眺,前方连绵的小道上,不见半个人影。
……如果这条山道只是环山而绕,那徐婉多半不可能走到这里来,况且他们虽是后到,但跟徐婉之间,差只不过前后脚而已,徐婉脚程就是走得再快,也不可能跟他们差上数十丈外……
想到此,卫东阳脚下越走越急,暗想再转过一个山头,若依旧还是没看到人,该当如何。
思索间,不多时,又只拐过了两道弯,行到了先前视线的尽头,霎时,视线一落,只出现了个山谷。一直平缓的山道,乍然一陡,像柄利剑般,斜斜直往下插入山谷之中。
卫东阳同严子林行到路口,霎时只得听山谷下密林深处,隐隐只传来数道苍老干瘪的嘿笑:
“……嘿嘿,谁能想到,徐家人还敢进京呢……寒江北徐,真是朝廷养出来的一条好狗啊!”
“……全族上下一千三百四十六口,尽被先帝活剮于午门……十年后,大姑娘你却还是千里迢迢赴京,寄寓候门,忠心救驾……嘿嘿……”
“……大姑娘,你说你爹徐英若是泉下有知,知道你奔赴千里进京,再为荣华富贵折腰,不知道会不会气得,掀了棺材板,从地底下跳起来,清理门户呢……”
“二哥,这话您可说错了,徐英当年被先帝五马分尸,死得尸骨无存,哪有什么棺材板可掀……”
“……没有棺材板,还有徐家刀啊,就是不知道,缺胳膊断了腿儿的徐大王,还提不提得动刀!”
“……行了,别跟她废话了,赶紧把人宰了了事,免得夜长梦多,又让她跑了……”
“……嘿嘿,她跑不了,今天,就是阎王爷来了,她也跑不出我们的五指山…把她们带上来……”
随着这道话音落,一阵窸窣的摩擦声后,刹时只响起数声女子嘤声惨叫和求饶:
“大姑娘,大姑娘,救……命,救命!”
“求求你,救救我们!”
“救救我们……啊!!!!”
一声尖锐的惨叫响起,众人的求饶霎时一静,随即便是苍老干瘪声的得意嘿笑:
“……嘿嘿,大姑娘,想不想要这些人活命呀,想,就乖乖放下刀,自己束手就擒,如若不然,我们就在当着你的面,把这些娘们一个个的活剥了……叫她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老者话音落,山谷里一片寂静,没半点声响,想是徐婉没按老者说的话做,于是,紧接着下一瞬便兀地响起两声兵器挥动之声和女子的惨叫:
“……啊!!!”
“救,救命……”
“……秦仙儿,秦仙儿,你快,快求求大姑娘救救我们,求求大姑娘救救我们……啊!”
喊出秦仙儿名字的女子声音,到最后,声线尖锐恐惧之极,像是见到了世间最可怕恐怖的事物,只把谷中的万般声响,都压得一静。
万籁俱寂中,卫东阳隐隐只听得叮一声抽刀声响,随即便是一声男子闷哼的惨叫,和数声含了惊恐喝斥:“……你,你…大家一起上……”
喝斥声响到一半,倏地只变成震怒,接着便是乒乒乓乓连绵不断的兵器交击声,和各种怒吼闷哼,以及刀刃破开□□声响,卫东阳严子林听得脸色大变,忙只夺路往山谷奔,同时从怀中掏出响箭,咻咻连声两响,发向天空。
候府侍卫虽四散入深林寻找徐婉,但各自所在的位置,恰都距离山谷不远,不说众人看得响箭后,顿时掉头飞速往山谷赶。
却说卫东阳和严子林,沿山道一路往谷底奔,可下山谷的山道实在太窄,仅容一人通过,叫人的速度的根本快不起来,卫东阳严子林奔到半途,谷底的刀剑相击声渐渐减弱,待两人奔到谷底,一场激战已是结束。
但见浓阴翠绿,野花遍地的山谷,入目树摧花折,树叶上满是血迹,地上,更是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尸体。
而众尸体前,唯一还站着的徐婉,背对着山谷入口而立,右手斜下,持着把尚在滴血的短刀,那刀,通体幽黑,刀身仅宽三寸来许,看着玲珑秀气,却黑幽幽似一道深渊,让人打眼一见,便打从心里发寒。
闻得身后有脚步声,徐婉倏地回头,她衣衫上尽是血迹,眼中未散的杀气如电,卫东阳和严子林,被她回头刹那的眼神,看得后脊一凉,硬生生刹住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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