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北上寒关(五)

人不怕喝醉,也不怕喝醉了闹酒疯,怕的是隔天酒醒后,不仅没有失忆,还对醉中自己闹出来的一切一切,记忆犹新。

卫东阳面无表情的躺在床上,在脑中回放着自己昨夜在晚香院醉中的种种言行,表情和心情只一点点的往下沉。

原来数月来,他一直在自欺欺人,他没放下,也没忘记,反而越发相思入骨,不能自持……那他该怎么办呢?

他该怎么办?

五指狠狠抓住床单攥起,卫东阳想到数月前,自己独自对徐婉无声许下的承诺,他要遂她所愿……而她的所愿,是要与他分道扬镳,相忘于江湖。

可现在,他后悔了,他可以反悔吗?!

·

可以,不可以……可以,不可以……可以……

“你又发什么呆呢?!”

江牧一脸酒气的扑过来,趴到酒几上,只打断了卫东阳发怔走神,被扰了心思的卫东阳不耐烦的抬起脚,把人踹到一边,边上,醉得脸上泛着酡红的谢玉见状,嗤嗤而笑,摇头先说被踹后故意趴在地上,佯作起不来的江牧:

“……你就非得去招他……”说完,又转头,朝卫东阳挤眉弄眼,嗤笑:“……今儿多少给他个面子吧,看在人伤心失意的份上,由他疯一回……”

虽入了秋,但未散的暑气,还是重得很,大热的天,江牧谢玉非要赶着邀卫东阳出来游湖,卫东阳本是不想出门的,但赶着前两日醉酒后,他闷在府里,也是难受,因此这才应了邀,哪想出来才一上了船,江牧便只闹着跟人拼酒,不一时,便喝来醉得东倒西歪,谢玉舍命陪他,也喝得满身酒气。

卫东阳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也没在意江牧的反常,此时听了谢玉的话,稍稍放下被打断的心事,挑眉扫了眼还趴在脚边的江牧,问谢玉:

“……他伤心失意?伤心失意什么?”这几字怎么看怎么都无法跟江牧联系到一起,毕竟江牧向来是他们几个人中,最大大咧咧,没心眼的。

“噗,”谢玉喷笑,酡红着脸一指江牧,口气十分兴灾乐祸:“…他自找的……说出来,你也要笑死,就前些日子,三公主说要给他说亲,问他有没有看中的人,他自己中意柳家二姑娘……三公主也点了头,答应替他上柳家去提亲,结果他自己出去打听了一圈,不知从哪里打听得来,说柳二姑娘与李家大公子两情相悦,他便脑袋发晕,说强扭的瓜不甜,要做坦荡君子,让人家有情人终成眷属……”

“……结果昨儿个听到柳家传出话来,说是柳家收了张家的聘,把柳二姑娘订给了张家的小子……所以他现在正难过后悔呢……”

说完,真心觉得江牧一场心事,都是自己给自己找的谢玉,忍不住哈哈大乐。

趴在卫东阳脚边醉得醺然的江牧,看好兄弟不同情安慰自己就算,居然还落井下石,拿自己的苦难取笑,顿时越发觉得委屈,趴在地上,醉醺醺的难受道:

“还是不是兄弟了……没良心……”又说:“……早知道她会嫁给别人,我还做什么君子啊……”

江牧不过一句醉中低语,卫东阳听了,却瞬间如遭雷击,几日来的纠结和数月因伤心忽略了的盲点,被江牧的话霍然破开!

……嫁给别人!

……徐婉,会不会有朝一日,也要嫁给别人?然后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跟人白头携老,儿孙满堂?!

……不!他不允许!他不答应!

……如果有朝一日,她终免不了要嫁人,要跟人成亲,那那个人,必须是他,只能是他!

……他要反悔,他要去找她,他必须要赶在她嫁给别人之前,找到她!

恨恨想着,眼前却只仿佛出现了喜烛高烧的新房,徐婉身着凤冠霞帔嫁给别人的场景,卫东阳顿时再坐不住,只将手中的酒杯一放,霍地站起来,起身便往外走。

“……干嘛去?!”

江牧谢玉被卫东阳突然其来的动静,弄得一愣,齐齐抬头,茫然相问,卫东阳却只没理他们,只快步走出船舱,吩咐让画舫靠岸,片刻后,待画舫驶回到码头,卫东阳便只飞速下船上马,一路打马疾往家回。

头顶烈日当空,秋老虎热浪扑人,但因心中主意大定,不再犹豫彷徨,数月来困在自己心上的无形枷琐尽数脱去,卫东阳骑在马上,飞驰间,只觉得心怀大畅,丝毫感受不到烈日之炽。

一路疾风似的驶回到候府门首,卫东阳一跃下马,进门赶到书房屋内,拿了收在书匣中先前圣人给的空白圣旨,便又只离府进宫,求见安平帝。

不巧这回,圣人因前朝事忙,尚在宣政殿召见臣工,卫东阳直在候见的偏殿里,等了两个多时辰,才得圣人召见。

可能天下真的太大了,每年进秋后,两京一十三省,不是南涝就是北旱,不是地震就是蝗灾,不是这边出事,就是那边出事,直像个窟窿似的,让修补的人疲于奔命。

安平帝见了大半日的臣工,听了一耳朵的国事,也是累得狠了,就是看到等了两个多时辰的侄儿,两眼发光、神采奕奕的走进西暖阁来,也是一时打不起精神,只难掩疲惫的摆手,免了侄儿的礼,示意叫卫东阳上前,坐到御榻的下首处。

卫东阳却没上前,只行到屋正当中,撩衣跪下,端端正正的行了三个叩首大礼,只把圣人看得挑眉,瞬间消去浑身疲惫,忍不住笑起来,问:

“……这是干什么?难道是有什么正经大事要求朕?!”

“是!臣恳请圣上恕罪!”

安平帝心下大奇,只先扭头,同边上伺候着的大伴杨振挑了下眉,才重亲看向跪在地上的卫东阳,笑道:“……你说说,你又是犯了什么错,要这样正经来跟朕请罪?!”

“臣现在还没有犯,不过马上就要犯了。”

圣人瞬间无语,卫东阳不待他再问,便接着自己的话继续道:

“……臣心慕徐英之女,对她情根深种,虽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但臣已经打定主意,此生非她不娶,绝不容她嫁给旁人……”

在偏殿两个多时辰,早是把一切都想得再清楚明白不过的卫东阳说着,只从袖中,拿出那空白圣旨来,捧到手上,圣人见状,霎时失笑,只摇头打断卫东阳的话,笑道:

“……所以,你要朕给你赐婚?!”

“不!”卫东阳摇头,抬头直视向圣颜:“……臣不要圣上赐婚,……是臣的心上人,身世来历敏感,圣上心知,臣虽也不在意,但日后,待她与臣结得百年之好,行走京师,免不了要受人语短流长……臣不想她有此后顾之苦……”说着,卫东阳只对着圣人,换了称呼:

“……这是舅舅曾奖赏许诺给侄儿的愿望,侄儿如今的愿望是,希望舅舅能赐徐英之女县主之位,使她地位尊崇,让她日后无论走到哪里,都要人人仰望,无人再敢说她支言片语……”说完,卫东阳垂下头,只又三叩首行礼。

这当然是一场冒险,但卫东阳想到书房里那幅画中的书信余烬,却七成把握,知道自家舅舅大概率会答应他的请求,就算最后,他预计失误,安平帝以帝王的身份,拒绝了他的‘胡闹’请求,那也不要紧,他也达到了他的另一个目的——那就是把他和徐婉的亲事,彻底抬到了明面上,在帝王之尊跟前过了明路。

诚然,去年徐家姐弟刚到候府时,父亲会主动提出来要撮合他与徐婉,其中多半就有安平帝的授意,但那是不一样,那时他并不知道徐家姐弟的身世来历,无论当时安平帝和卫候爷,是以何种心思,想让他娶徐婉为妻,他都只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他的立场是中立的,无害的,无辜的……

而如今,他不仅知道了一切,更甚还主动要娶徐婉为妻,那事情的性质,就完全颠倒了个,他不能授人以柄,所有可能是隐患障碍的地方,都必须要在他找到徐婉前,先铲除个干干净净。

卫东阳端正的跪在地上,整个人从里到外,对心中所思所想,再坚定不过,他垂眸行礼,没有直视圣颜,因此并未瞧见,御榻上的圣人,看着他跪得再挺直不过的背脊,只想起了近来几番回忆,却不愿面对的往事。

那都是好多年前的夏天了,那时他还不是九五之尊,只是个平平无奇的王爷,虽是皇长子,却不受皇额娘喜爱,在父皇眼里也没什么存在感。

那年的夏天,很热,热得就算殿里处处放满冰,也消解不了多少暑气,皇额娘中了暑热,他日日进宫,请安侍疾,然后有一天,他进宫早了些,赶好撞上被父皇宣召进宫里的弟弟晋王,也在长春宫,还正在殿里跟皇额娘争执吵架。

他站在殿外,听到从来溺爱皇弟的皇额娘,难得疾言厉色在骂皇弟:“…你修个园子,好不好的,挪用那荧河建河堤的银子干什么啊!……如今那河决了堤,事情也叫人知道了,后面要如何收尾才能了局……昨儿为娘好不容易,才劝得你父皇定了心意,不顾朝臣的反对,越过你大哥,立你为太子……结果你就闹出这样的事来,回头若真叫那徐英领着那些人闯进京来,到你父皇跟前,把事情捅破出来,到时候你怎么办……你的太子,还想不想当了……你为什么就不能乖点,让为娘省心些……”

“……好啦,银子儿子已经花光了,事情也闹出来了,你现在再骂我有什么用……谁知道那些刁民命那么大,封了几个月城,也没把他们全饿死光……还有那徐英,身为朝廷臣子,不想着如何替朝廷尽忠,反倒要替那些刁民进京告御状……三府十八道关卡,拦路截杀,居然还拦不下他……他是不是想造朝廷的反啊!”

“……寒江关的宗令,你当他是什么阿猫阿狗吗……他真要造反,那到还好说了……”

殿里,皇额娘和弟弟的争执还在继续,他却一个字也再没听进耳里了,头顶烈日当空,骄阳似乎要把人烤得毛焦骨化,他站在廊下,脑海中回荡着皇额娘说的,劝得父皇越过他立皇弟为太子的话,只觉得彻骨冰寒。

虽然打小,他就知道,皇额娘是偏心的,但他从来不知道,原来皇额娘的心里,从来没有过他这个大儿子。那他在皇额娘心里,究竟算什么呢,只是阻碍她心爱的小儿子当太子登基为帝的绊脚石吗?

一时间,从没有过的心灰意冷浮上心头,他也不想再进殿去当孝子了,只转身出了宫,回了王府,不想第二天,皇额娘却兀地只招他进宫,把昨日的话来说,跟他商议:

“……你弟弟这回闯下了大祸,你看看能如何是好,想办法替他遮掩遮掩,他没个算计,挪用了修河堤的银子去建园子,事情闹出来,又怕你父皇责怪,只自作主张,发王令让手下人去解决……结果那些人没一个中用的,弄得民怨沸腾不说,如今还只把北境寒江新上任的宗令徐英,也牵扯了进去……”

“……北境寒江的徐氏一族,你是知道的,自世祖爷起,便是朝廷忠良,更有世祖爷给的铁劵丹书……除了十恶不赦的造反大罪……无人可撼其根基……”

“……那就让他造反吧!”

他想到昨日皇额娘的话,想到曾说过跟徐英有君子之交的行素的弟弟,蓦然打断了皇额娘的念叨……以至于后来……后来怎么样呢?!

……几纸书信,一担责任,面对朝廷危急,那个从未有过蒙面的男人,真信了他辗转信中所言的大义,放弃了北徐一族的百年荣光,归拢流民,做了反王……再之后,便是午门的尸解,和寒江北徐一族的倾覆……

旧日往事,虽早消散在了时光的尘埃里,再无人能知晓其中真相,但回想起来,总让人心情不虞,毕竟人,就算不用面对自己的良心,但偶尔无人之处、天赖俱静之时,总要面对天地苍天鬼神的诘问。

难得被诘问的安平帝,微沉下脸,从几乎快要遗忘了的陈年往事中回过神来,看着御榻之下,还神情坚定、一脸无知无畏等着他给出答案的侄儿,悠悠摇了摇头,半晌叹了口气,道:

“……你啊,真就是个孩子,行吧,朕金口玉言,既允诺了你,自然也不会反悔……只是朕可以封卫家之妇,却不可以封徐家之女,所以,你只把朕的允诺收起来吧,等什么时候,你把人娶进了门,什么时候你再把人带来,朕只封她为临安县主便是……”

卫家之妇和徐家之女间的身份之别,自是大有不同,事情虽未得全满,但情知这个结果,安平帝已算是做了巨大的让步,一时间,也不能再要求更多。

想着,卫东阳脸上露出喜悦无限的神情,又叩了个首,谢了恩,这才从地上起来,上前坐到御榻下首处,恢复了往常的亲近模样,跟安平帝撒娇说话,安平帝看他眨眼就换了幅面孔,忍不住摇头失笑,说他:

“……真是越大没规矩,跟舅舅也耍起心眼来了……”

卫东阳闻言,忙正色替自己解释:“……舅舅是舅舅,也是天子,家事国事还是要分开的嘛,我要是为自己要东西,那可不会跟舅舅客气了!”

“天子的事,家事也是国事,哪有公私之分……读个书也读得一知半解……”

是啊,天子的事,家事也是国事,可世间公私之分,从来难以泾渭分明。

打趣着又说了两句闲话,忙碌了一天的安平帝脸上,只露出再难掩的倦色,卫东阳心里也压着一团火,他进宫的目的达成,实也不想再宫里多耽搁时间,见状,便只机灵的寻了借口,起身告退。

安平帝也想休息了,闻言也不多留他,只让杨振送他出去,杨振应是,领着将卫东阳送出宣政殿,看卫东阳一出了宣政门,脚下便似安了风火轮似的扔下他就往外走,于是回到殿内后,便只忍不住笑着朝安平帝打趣:

“…万岁爷这回的赏,想是赏到小候爷心里去了,把小候爷高兴的,出了门去,走路都一蹦一跶的了……”

只有那些还没完全学会走路的黄口小儿,走路才会一蹦一跶,安平帝只想像了一下那画面,便忍不住的想要失笑,只笑容尚未爬上眼角,想到自己方才的允诺和回忆起来的往事,又只沉下了脸来,目光露出两分悠远:

——卫徐两家,想来到是有些缘份在,这样也好,虽不能光明正大,但回头借着卫家妇的名义,赐封徐家女为县主,也算是朝廷北徐一支的恩赏和补偿了……

就着殿外缓缓将散的晚霞,多年来惧怕苍天鬼神诘问的圣人,安定了自己的良心。

得偿了心愿的卫东阳,自是不知道自己离宫后,安平帝内心的一番做作,他一路飞奔着回到候府,也顾不得已是天色将晚,便只叫含云含素,替他收拾出门的行装。

含云含素得了他这个吩咐,一时也是闷头,不知道该收拾些什么,只得壮了胆子问他:“……是预备要去哪儿的呢?……京郊的别院?还是直隶的庄子上?……或是山上表少爷那里?”

天大地大,茫茫人海,想要去找两个不辞而别、又居无定所的人,无异是大海捞针,但卫东阳打定下了要去找人的主意后,心里便早有了决断。

他站在书房舆图前,目光只落在北境标着寒江关的点上,对含云含素道:“……比照着之前,二哥走的时候的行李收拾就行了……另外,冬天的大毛衣裳多装两身……”

什么!

含云含素忍不住面露惊谔,她们虽不知卫东宇实际上是去了大同北原,但月前卫东宇走时,可是收拾了一年四季的东西和要穿的衣裳……一年四季……世子爷这是要出门去一整年吗?!

那如何了得!

含云含素心上登时忐忑,却又不敢违拗卫东阳的意思,只得咬了牙领了人去收拾打包行李箱笼,一整年要用的东西和四季衣裳,收拾起来那可不是小数,满屋子如此这般尘天动地,消息自是不一时,就传到了公主府里的卫候爷和公主耳里。

公主听了先是惊讶,说:“……好好的,这般大张齐鼓的收拾东西做什么……”说完,才反应过来,想到几日前儿子说要出门远行、四处走走、增长见识的话来,霎时只变了脸,着了慌,把儿子人叫到跟前来,问他:

“……你要出门?去哪儿啊?!” 话才问出口,公主人便只红了眼眶。

心里既已打定了主意,卫东阳自然也不隐瞒,望着公主红了眼眶沉默了瞬,随即一撩衣摆,直直跪到地上,直视着卫候爷和公主的双目,道:

“……我要去找她,今年去北境寒江,她若是在,那便最好……她若不在,儿子明年,便要去江南……再寻不着,后年,儿子便再去云滇……天地再大,总有走完的一天,请爹娘恕儿子不孝,儿子实不想遗恨终身,我一定要找到她,知道她在什么地方,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她若今生立誓不嫁,儿子便也认了,绝不打扰她,但有朝一日,她若要跟人成亲,那那个人只能是我……”

“儿子不是心血来潮,也不是一时兴起,方才我已进宫,把同样的话跟舅舅说了……”说着,卫东阳移开看公主的视线,只把目光跟卫候爷视线相对:

“……爹也请放心,如儿子几日前所说,读万卷书,行万里,儿子虽儿女情长,却也不会为此,就荒废光阴岁月……儿子今岁去北境,最迟明年秋前,一定回京来,参加考秋试应考,若中,儿子自也留京三年,待外放为官……若两期应考皆不中,儿子便走恩途……”

将半日来,心里所思所想、筹划安排好的将来路,一一娓娓道来,说完,卫东阳便只跪在地上,望着卫候爷和公主,不再说话,无声的跟公主和卫候爷对峙,以示自己的决心。

自来便是慈母的公主,哪舍得让儿子跪,红着眼眶便只忙不迭赶着从榻上下来扶儿子,卫东阳却犯了倔,任由公主如何拉他,都只跪得巍然不动,直过了半晌,终于听得榻上一直不动如山的卫候爷长叹了口气:

“……罢了,你也是长大了,你既然什么都自己想明白了……爹也不阻拦你,只有两句话,你记着,世间万事,行于所当行,止于所当止,万事如此,感情上的事亦如此,对于你,你徐姐姐自有她难解的心结,你就是有十二分的手段,也不可使尽,要给你们各自留一分回旋的余地……”

余地,不,他没有余地,只有底线,想着,卫东阳看着卫候爷,并不服软低头,只道:“她只要不嫁旁人,我就是有十二万分的手段,也不会对她使半分……”

……但是,她要是有了嫁给别人的念头,那就怪不得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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