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南捏紧手上的护腕,没有捆绑束缚的她可以轻松取出里边的木板,虽然不是什么锐器,但这也是她在目前能拿到仅有的武器。她记得先前父亲说过,人身上脆弱位置有三处,眼睛、腋下、和关键位置,把木板攥在掌心,露出尖锐一头,对着贼人眼睛全力一击,对方一旦目不能视,他们就未必不能博得全身而退!
还有下颌线,哪怕是力量悬殊的孩童,只要找准位置,奋力打击,就可以让对方短暂失去意识,甚至倒地抽搐不止。
而眼前这个,可惜了,下颌线甚是完美,都不用温南在费心去瞄准,她颇有自信,但凡对方敢上前半步,她就敢全力以赴,让他知道将军之女的厉害!
谁知道对方在下一刻却轻笑出声,寻了块平坦的地坐下,整个背顺势依靠在门框之上,猛的一看还以为他不是贼人,而是路过救人于危难的侠士。
温南没有放松一丝警惕,她刚才看见这家伙就在车顶之上,分明和驾车男子就是一丘之貉,现下要扮做好人,说不准只是为了迷惑他们,一旦放松警惕,恐怕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你这小子,倒是挺有意思。”对方看着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玩味,“明明力量弱小,还偏偏要以卵击石,怎么……”他贴身靠近,让两个孩子精神更加紧绷,而两个孩子的反应让他的笑容更大了些,“小小年纪,就要英雄救美?”
不理会对方的嘲讽,温南正色冷声道,“我父是当朝飞虎将军温弘毅,今日你要是放了我俩,来日我温家必有重谢!”
“温弘毅……”对方拉着长长的强调,带着几分戏谑,“没听过,好吃吗?”
“你!”温南气结!
她真是天真,竟然跟草寇贼子自报家门,还企图用父亲的威名震慑对方,要是对方害怕法治权势,又怎么会落草为寇!现在倒好,恐怕是白白给人填了掳人勒索的渠道,都不需要对方再费心思去城里打听门路了!
绝对不可以任由对方拿捏把柄,兵法有云,先发之人,后发受制于人。
温南趁其不备,跳起来迎上前去,手上捏紧着木板,就要往男子的眼睛袭去。男子早料到一般,侧头躲过她的偷袭,还想嘲笑小孩子自不量力,却没想到温南另一只手已经准备好,堪堪要挥拳砸上他的下颌骨。男子条件反射后撤一个身位,要不是反应迅速勾住顶沿,恐怕此刻整个人已经被逼落马车!
好身手!好头脑!还知道声东击西,他倒是小瞧了眼前这个小不点。
勾着顶沿的手略施巧劲,他又回到车厢内,在温南戒备的目光中安然坐下。
“身手不错!”
偷袭失败,但她没有失望,温南早料到对面这位不好对付,她像是炸毛的刺猬,维持戒备的姿势,紧紧盯着对面,就怕他突然窜起来,对他们不利。
“承让!”
男子勾唇,笑得神秘莫测,“臭小子挺有意思的,”他刻意倾身靠近战栗的他们,轻声说,“我今天就放过你们,不过……”
“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们的造化了!”说着大笑两声,在两个孩子都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干嘛的时候,已经一个翻身,钻出马车车帘之外,没有了踪影,在临消失之前,前方马儿发出一声刺耳的啸叫。
对方那家伙说的是何意?温南思索一阵,立马大叫,“不好!”
聂靖荷不明白,“怎么,他走了难道不是好事?”
拦路虎是走了,但是马车并没有停下,甚至速度还越来越快!车夫都已经被他们踹下了车,而马儿还一直在带着马车一路狂奔,温南看看自己矮小的身段,再看看同样矮小的聂靖荷,光凭两个小孩子的力量,根本就不要想能勒住马。
她算是明白那家伙走之前说“看你们的造化”是什么意思!
没有人驾驶受惊的马车,无论是摔下山崖还是撞上墙壁,都只有一个结局,玉石俱焚!
温南撩开车帘,果不其然,马儿的屁股上插着一枚手镖,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干的好事,口口声声说放过他们,转过背却想致他们于死地!
惊马狂奔,带起猎猎狂风,因为挣扎和打斗散乱开的鬓发在随风飘舞,温南拧着眉,她知道眼下狼狈不堪,但要是再不采取行动,恐怕接下来连讲究狼狈不堪的机会都不会有!
胡乱抹了一把乱掉的头发,温南转身朝聂靖荷伸手,语气里有不容置疑的威慑,“过来!”
失速的马车让未经世面的聂靖荷终于感到恐慌,她再没了先前的兴奋劲,一双腿软在当场,根本没办法配合温南的指挥。
眼见惊马越来越快,再耽搁下去恐怕错过当下时机,失去耐心的温南再次厉声大喝,“过来!”
从小养在聂家后宅,虽然偶尔被训斥,却都是无关痛痒,聂靖荷哪里见过这种生死攸关的大场面,加上温南神情严肃的呵斥,她呆了呆,身体不由自主的朝发号施令者靠近。
温南一手握紧车厢门框,在疾驰的马车中竭尽全力稳定身形,再一手将聂靖荷揽在身侧,低头朝她贴心交代,“待会我们跳车,你只要全身放松,不要胡乱挣扎,我保证你没事!”
“跳车?!”聂靖荷话语里都是颤抖。温南是不要命了吗?高速奔驰的马车上跳车?同是小姑娘的她想破脑袋都不可能会选这样一条光听着就危险万分的路!
“乖,听话。”温南轻抚聂靖荷脸颊边的碎发,用最温柔的语气安抚她。
聂靖荷还搞不清温南为何会有超脱她年龄的冷静,下一秒注意力就已经被转移——
她感觉到整个人被温南拥在怀中,但高高跃起的滞空感让她打心底里恐惧,四肢不受大脑控制的胡乱挣扎。即便温南已经在空中竭尽全力的勒紧她的手脚,奈何挣扎的力气总是超脱理智。
两人最终是抱在一起,滚落在地,恰好路边是一处平缓的斜坡,两个人顺势滚落坡底,直到最终撞上一颗拦路的粗大树干,交缠的两人才停了下来。
“呃……”撞上树干的是温南,背后被两个人的力道狠狠挤压,她感觉到五脏六腑都在猛烈移位,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哼。
下落趋势已经停止,听到温南的闷哼,聂靖荷赶紧坐起想要查看温南的伤势,她刚想站起来,身体却像是缺了某样东西,又狠狠跌落在地。
奇怪,聂靖荷再次使力,又再次跌回原地。
直到温南撑着虚弱的声音跟她说,“别乱动。”
大脑如同接收到信号,右脚脚踝的剧烈疼痛才开始袭击她,聂靖荷低头查看脚踝,发现脚掌竟然已经不在原位,仅仅靠着皮肉跟腿骨相连,她左右晃了晃腿,脚掌如同秋天瑟缩的秋叶,自由摇摆,无拘无束。
“啊——”
养在深闺的小姑娘哪里见过这种阵仗,顿时发出凄厉的尖叫,温南捂紧耳朵,不然耳膜都要被她震碎。
尖叫之后,痛感并没有消散,反而随着时光的推移越来越疼,聂靖荷哪里身处荒山野岭,胡乱嚎叫会不会引来财狼虎豹,她只顾自己宣泄,猛地放声大哭,好像哭就能缓解疼痛似的。
温南挣扎着在树干边坐起身,喘了几口粗气,试图自我调剂能让内伤缓缓,至少让五脏六腑勉强归位。她抬眼看着越来越暗的天色,耳边聂靖荷的哭声也越来越弱,几乎只剩哼唧。
此地不宜久留,他们两个都没有出过远门,但她偶尔会看父亲的行兵记录,野外说不好就会有猛兽出没,尤其是天黑之后,人迹罕至的林间野地,那是食肉野兽们的乐园。粮草断绝的士兵们可能会借机搭弓射箭,为自己谋一些口粮食材,然而眼下只有两手空空的两个小娃,能争取不成为野兽们的食物就该谢天谢地。
绝对不能坐以待毙下去!温南反手摸了摸自己的背,在将手凑到眼前,手上沾染到的血迹清晰可见,足见背后留血不止,她再检查一下自己的手脚,下落的时候没有挣扎乱动,万幸四肢没有像聂靖荷那般受伤。既然可以行动,那便好办了!
温南弓着身子摸索着,好不容易一手撑着树干,勉强站起身,刚迈出第一步,就听到聂靖荷在旁边小声的问,“去哪里?”
哭泣和伤痛耗费了聂靖荷的体力,她只能发出虚弱的气声,但不耽误她关心同生共死的温南。
温南朝她安抚一笑,“捡些树枝,给你生个火。”
“我不冷。”聂靖荷小声道。
温南不管不顾,玩味地丢下一句,“天黑之后,没有火,会有野兽来吃你。”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到,聂靖荷顿时捂住自己的嘴巴,惊慌的眼神还不忘示意她快去快回。
到底还是小女孩心性,心智不成熟,要是先前不慎落入虎穴狼窝,恐怕还傻乎乎帮坏人数钱也说不定。
温南哑然失笑,手上的活儿也没有停,她发现周边林子里除了枯枝木材之外,还有一些蒲草,上一世在冷宫里她就见过有宫人会拿蒲草编成各种装饰物或者打成络子,交给太监出宫售卖,换些许肉类吃食。蒲草有韧性,理论上不止可以做装饰物,应当也可以用来捆绑木材。
想到就要实践!温南把捡拾到的木材归拢,放在已经安置好的蒲草上边,再由下至上将蒲草系紧,木材就被安安稳稳的绑在里面,她不放心还着意拉扯检查一番,牢靠无比。
温南唇角轻笑,计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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