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南双目赤红, 浑身青筋暴起，似乎极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mengyuanshucheng他无处发泄，又不肯伤及山林中的动物, 便跪在地面，对着自己挖的洞大声咆哮。尽管他已经将对周围的影响缩到最小, 但是声波的杀伤力还是震断了几棵大树。

童灵不敢动, 捂住嘴泪如雨下。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 一向爱干净的苏南毫无形象地跪在地上, 双手撑住地面，呼呼地喘着热气, 整个人全身湿透。

他脸色惨白, 牙齿紧咬, 嘴角溢出了鲜血, 一滴一滴，滴在草地上。

“为什么？难道我真的要死了？”苏南对着地面喃喃地说。

过了一会儿，他又控制不住真气, 对着那小小的坑洞怒吼。

童灵不敢吭声, 紧紧捂住了嘴，在地动山摇中慢慢地退了出去。

后半夜, 童灵再也没有睡着。

过了大概一个时辰，苏南才回来。

童灵身子背着，背朝外。苏南在她身后轻手轻脚地上了床, 他不放心地看了看童灵，确认童灵已经睡着才松了口气, 躺在了童灵旁边。

不知道过了多久，童灵终于听到背后轻浅的呼吸声。

她轻轻地翻了个身，看着苏南的脸。

苏南的模样已经恢复了正常。月光下, 他长长的睫毛在白玉一般的脸颊上打出一片阴影，红红的小嘴轻轻的抿着，眉头微皱似乎还有些难受。

童灵发呆发了好久，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可是她却知道，如果她依然这样什么都不做，苏南很可能就要死了。

童灵的眼泪悄无声息落了下来。

“苏南，我已经决定嫁给羊彦之。等他进了密室拿到秘籍，我便尽快学会，与他和离。你……能不能等我……”童灵甚至不能将这句话说出口，只在心里想想便心如刀绞。

过了许久，童年轻轻叹了口气，默默挨近了苏南的脸，在他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钻进了熟睡的苏南怀里。

从明天开始，这个怀抱，这个人，她不得不远离。

第二天一早，童灵便去找了羊彦之。

“羊师兄，苏南他昨夜跑到后山去了，你有没有听到？我看到他浑身青筋都爆出来了，他到底怎么样？”童灵声音哽咽。

羊彦之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其实，从我们从晋阳出来开始，最近这一段时间，每一天晚上，他都要去通过这种方式来宣泄自己的真气。”

“每天……？”童灵蒙了。

“他大概不愿意让你担心，所以平日里极其忍耐，强忍真气冲撞的痛苦。夜里实在受不住，所以才外出宣泄。”羊彦之说着，叹了口气。

他武功高强，苏南第一次出去，咆哮出的真气吓了他一跳，他以为出了什么事便跟过去查看，结果却看到苏南那吓人的样子。

童灵睁着大眼，眼泪哗啦啦往下掉。

“羊师兄，我嫁给你。我们最快何时可以成婚？”童灵摸了一把眼泪。她记得羊彦之的师父不久就要去世，她必须要赶在他去世前嫁给羊彦之，否则羊彦之便要守丧三年，苏南根本等不起。

“你……想好了？”羊彦之有些惊讶。

“只要能救他的命，不要说嫁给你这么美的人，就算让我嫁给魔鬼我也愿意。”童灵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却没发现自己笑得比哭还要难看。

“你想好怎么跟他说了吗？”羊彦之问道。

“我……移情别恋了，喜欢上你了，所以嫁给你。就是委屈羊师兄了，苏南他怕是要讨厌你一段时间了。”童灵别的不擅长，耍流氓最擅长，装出移情别恋的样子简直再容易不过。

“童姑娘，你对苏南的真情，彦之佩服。”羊彦之给童灵倒了杯茶，默默叹了口气。

童灵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用手背擦了擦苦涩的嘴角，轻笑道：“羊师兄对谷姑娘的真情不会比童灵少。”

“但是苏南他心系于你，而谷师妹……却从来不看我一眼。”羊彦之说着也给自己倒了杯茶。

这茶太苦，跟二人此时心境差不多。

“但是谷思兰她身子健康，可是苏南……却要承受痛苦。这么看来，我们两个真是同病相怜，都是求而不得，倒还真是般配。”童灵用手抚了抚额头，苦中作乐地说道。

“童姑娘性情豁达，彦之视若知己。回山门之后，彦之立刻禀报师父，尽快准备大婚。”羊彦之也笑了起来。

羊彦之想，苏南对童灵情深义重，势必不会另娶她人，以后他得知童灵为他如此牺牲，两人感情只会更好。这么看起来，唯一爱而不得的只有他一人而已。

“我会找机会跟苏南说这件事。若他愿意跟我一起去清音门，我们就一起走。若他还是想回听雪阁，那我就跟你走。”童灵说罢便起身告辞。

为了让自己的移情别恋不至于太突兀，童灵没有直接去跟苏南说，而是等了几日。这几日，她与羊彦之日渐亲近，吃饭会帮他夹菜，偶尔见羊彦之衣襟沾染尘土还会伸手帮他掸干净，连晚上也不再与苏南同屋。

苏南不停麻醉自己，童灵与羊彦之只是朋友之情，可是却一次次被这种友情灼伤眼睛。

然而，他除了要忍受心里的酸疼，还要忍受身子的煎熬。

这些日子，苏南已经觉得身子越来越无法控制。他起初还抱有一丝幻想，觉得自己可能会突破这个瓶颈，让两股真气融合。可是现在他才发现，他根本没有办法控制真气。

他的身子在巨大的损耗，承受力已经快要到达极限。最近，他即便只是坐着，也会被真气冲撞得头晕。

他原本想要尽快回听雪阁禀报师父，求娶童灵，现在看来也完全不可能了。

这一日，几人已经到达芦城，之后，听雪阁和清音门便要分东西而走。

童灵见时间差不多了，便敲开了苏南的房间。

苏南满身虚汗，脸色因为真气冲撞而通红，他见到童灵，立刻舒展了眉头，不敢露出半分不适。

童灵好想一头扎进他怀里，抱住他，安慰他，可是她却什么也不能做。

“你好像身子十分不舒服，是哪里难受吗？”童灵问道。

苏南笑了笑：“没有啊，姐姐。我挺好的。”

童灵不忍心看他痛苦的样子，只想尽快说完离开，便直奔主题道：“苏南，关于婚事……”

苏南一听童灵提及此事，想起自己现在连赶路都十分费力，便说道：“姐，我们的婚事，能不能暂时搁置……”

童灵看了苏南一眼，她知道苏南身子已经痛苦到了什么程度，一时间，两只眼睛湿润了。

“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苏南看见童灵双眼发红，赶紧道歉，他顿了顿，却怎么也没有办法说出自己身子的真实情况。

过了半晌，童灵用强大的演技压住了发红的眼圈，笑了笑：“我正好也想要告诉你，我决定嫁给羊彦之。”

“嫁……羊……彦之……？”苏南只觉得真气直冲头顶，一口鲜血直接涌入口中，被他强忍住咽了下去。

见童灵点头，苏南沉默了许久，双手握拳，嘴唇都在发抖。

他还记得童林对他说过，根本不喜欢羊彦之。

可是若是真的不喜欢，怎么会看着羊彦之出神。若真的不喜欢，怎么会拼死相救，怎么会注意到羊彦之的陶埙不见了，又怎么会在乎谷思兰是否喜欢羊彦之……

他很想问问童灵为什么，可是问了又能怎么样呢？他这身子根本给不了童灵幸福。既然童灵已经决定要嫁给羊彦之，这对于童灵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他又何苦给童灵增加负担呢？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半天。

童灵眼看着苏南眼眶中的晶莹越蓄越满，她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扑进苏南的怀里，便强忍着心痛，避开苏南的眼神，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苏南连眼都不敢眨，他怕自己一眨眼就会落泪，他不要成为童灵的负担。

过了许久，苏南勾了勾嘴唇，轻轻说道：“羊师兄是个好人。姐姐以后跟他在一起……一定会很幸福。”

苏南说出这种违心的话，心如刀绞，手在宽大的袖子里紧紧握拳。他的眼泪似乎马上就要涌出来了。

“姐我出去一下。”苏南说着就起身我们外走。

“我决定跟他回清音门，你跟我一起，还是回听雪阁？”童灵在苏南的背后说道。

“姐姐准备什么时候成婚？”苏南头也不回地问道。

“我不知道，但是大概要两个月的时间。毕竟他还要回去禀告掌门。”童灵也侧过了头，不去看苏南。她的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可是声音听起来却那么平静。

“我跟姐姐去清音门。等姐姐……大婚……之后，再回听雪阁。”苏南的话带着一点掩饰不住的鼻音，说到“大婚”二字时，明显顿了一会儿。

“嗯好。”童灵轻声道。

苏南开了门，走了出去，一晃就不见了。

童灵静静盯着门口，泪如雨下。

过了一会儿，童灵擦干眼泪，回了自己的屋子。她从包袱最里面摸出一个宝贝，那宝贝用白色秀帕包着，被她藏得很深。

童灵打开了秀帕，看着帕子中间那块早就干点甚至有点发霉的饼，失声痛哭。

这块饼，是童灵最初见到苏南的时候，苏南送给她的。这块饼她一直带在身边，以往从不曾拿出来，可以后，她却只能睹物思人。

当初，就是因为这块饼，童灵才决定跟着苏南，助他脱离魔爪。可是现在，她不但没有见到褚师南半个人影，反而将苏南害成了这样。

“苏南，很快就好。很快……”童灵将饼紧紧抱在怀里，如同抱着那个她心爱的男子。

三人结伴而行，不日便赶到了清音门山脚下。

这一路上，苏南和童灵几乎没有怎么讲过话。童灵还是一如既往的关心苏南，可是却没有再做什么越矩的行为。而苏南，除了默不作声地赶路，大部分的时间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除了晚上需要宣泄真气，其他时间几乎不再出门。

羊彦之向童灵和苏南交代了一些门中规矩，便带着二人进了山门。

“师弟，你可算回来了！”郁乙舟将羊彦之接进了门，“这两位是？”

“这位是童姑娘，旁边是听雪阁的弟子苏南。”羊彦之介绍道。

“听雪阁？”郁乙舟有些吃惊地盯着苏南看了一会儿，看得苏南和童灵莫名其妙。

童灵看了苏南一眼，苏南脸色极差，身上两股真气已经十分明显，说他是听雪阁弟子也难怪郁乙舟奇怪。

“可是有何不妥？”羊彦之问道。

“没有。门中要事众多，彦之将二位安顿好，等会儿我们先去大殿。”郁乙舟立刻说道。

他觉得童灵的模样有些面熟，连连看了她好几眼。童灵此时一身白衣，模样清丽，这种样子的姑娘，若是见过，必不可能忘记。郁乙舟想来想去，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便收回了目光。

童灵一直默不作声，毕恭毕敬，不敢泄露半点之前与无常宫的关系。她那日羞辱三大派，若是被众人知道，必定会引起强烈反感，就算不杀她，也不会赞成羊彦之娶她。童灵只想尽快与羊彦之完婚，早日将无极神功的秘籍弄到手，此时决不可节外生枝。

羊彦之果然是很忙，他将童灵二人安顿好之后，便立刻去处理门中事务。

童灵和苏南在偏殿住了两日，羊彦之才终于处理好了门中事务，到偏殿找童灵。

“这几日，在山上住着可还习惯？”羊彦之问道。

“我还好，可是苏南这几日不好在清音门发泄真气，身子看起来越来越差了。羊师兄，再这样下去，我真的怕他撑不住……”童灵虽然不能明着关心苏南，但是苏南的一举一动她都在偷偷观察，她眼看着苏南身上的经络越来越明显，平日走路都精神恍惚，心里十分担心。

她不知道的是，这还已经是苏南给自己施针控制真气后的结果，若苏南没有学会夺命金针，只怕现在已经躺在床上下不了床了。

“童姑娘，我已经将成婚之事禀报师父，明日，我带你去见师父，他老人家见过你之后，我便请师哥做主，让我二人尽快完婚。”羊彦之对于苏南的情况也很担心。

“羊师兄，大恩不言谢，苏南的命只要保住了，童灵为羊师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童灵说着就要向羊彦之下跪。

羊彦之立刻扶她起身，摆手道：“你二人当日冒着生命危险救我和谷师妹脱险，彦之何其有幸能结识二位，这种话不必再提。”

门口，苏南眼看着羊彦之进了童灵的房间，垂下了长长的睫毛，过了许久，才转身进了屋子。

一进屋，苏南立刻关了门，靠在门板上，他紧紧握住了童灵送给他的相思情，慢慢滑到了地上。

难道，现在真的要将这玉佩还给童灵了么？童灵没有跟他提及交换玉佩之事，也没有将谷璧退回给他，是不是他们两个还有可能有希望？是不是只要他的身子好了，童灵就会愿意回心转意？

可是，他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已经多次出现眩晕。他需要地方发泄真气，可是他是来看童灵大婚的，他不能给童灵添麻烦。他不能通过嘶吼发泄真气，便只能用夺命金针给自己放血，让真气顺着血液排出，所以脸色越来越苍白，身子越来越无力。

曾经的一年之期，现在看起来仿佛是个笑话，苏南甚至怀疑，自己能不能撑到童灵大婚。

“姐……”苏南将嘴唇咬出了血，握住玉佩落下了眼泪。

隔壁的院子里，童灵还在与羊彦之商量苏南身子的事。

她忽然想起众人知道苏南是听雪阁弟子时眼神都有些奇怪。

起初，她以为是真气的原因，后来发现居然连武功不怎么样的小弟子看苏南的神情都不对劲，便十分纳闷。

“羊师兄，最近，听雪阁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童灵问道。

羊彦之点头道：“有传闻，说听雪阁藏了无常宫的圣器万象珏，所以其他三大门派都派了弟子上听雪阁去问问。”

童灵一听大吃一惊，不好，是褚师南出山的时候了……怎么偏偏这时候传出万象珏在听雪阁的消息！

“羊师兄，万象珏绝对不在听雪阁，这消息是假的。”童灵顾不得许多，立刻制止道。

“童姑娘见过万象珏？怎么如此肯定？”羊彦之疑惑道。

“听雪阁终日山门都不下，怎么可能会藏万象珏？这一定是当日抓你的那个兜帽男子的奸计，他看出了苏南的身份，所以就在江湖上散布谣言，挑起四大派之间的纠纷，让无常宫与听雪阁对立，以图渔翁得利。”童灵也不管是不是兜帽男子的锅，便直接往他身上甩。

“此前，穿云门打听到听雪阁的弟子曾经去过松阳陶府。陶府的陶云的身份近日才被揭晓，他是无常宫前宫主褚师桀的贴身侍从。”羊彦之回来便知道了这个消息，当时他二师兄文婴已经带着若干弟子赶往听雪阁，他没有来得及阻拦。

童灵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他们确实去过陶府，当时在松阳，苏南也确实穿过听雪阁的校服，没想到这事居然被打听了出来。

羊彦之看她脸色不好，赶紧安慰道：“童姑娘不必忧心。万象珏魔性太大，三大派不过是担心它被有心之人利用，前去询问。若是听雪阁没有万象珏，众人不会纠缠。若是万象珏真的在听雪阁，请鱼掌门在众人见证之下销毁便是。我二师兄武功高强，为人坦荡正直，有他在，不会有事的。”

童灵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点了点头。她担心的根本不是三大派众人，而是褚师南那个魔头。她必须立刻联系无常宫，若是褚师南已经回来，务必劝阻褚师南去听雪阁夺万象珏。

“羊师兄，这事不要告诉苏南。”童灵对羊彦之说道。她千算万算，没想到还是传出万象珏在听雪阁的消息，若是褚师南真的不听劝阻非要屠尽听雪阁，童灵也绝对不能让苏南涉险。

“这是何故？我本还正准备打算将此事告知苏南。”羊彦之奇怪道。

“苏南现在真气不稳。我怕他知道之后一时控制不住……”童灵解释道。

羊彦之想了一下，苏南是听雪阁弟子，知道之后恐怕会过于担心忧虑，反正三大派不过是去询问一下，不多时日便会回来了。

“嗯，这些日子他还是静心休养为好。”羊彦之点了点头。

二人在偏殿住了半个月，羊彦之带着童灵见过师父，便立刻着手准备大婚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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