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为什么撒谎?”
胸口闷了口气,身子有些微发颤,而于顷刻间某一瞬,只觉周身温度聚散头脑都是混沌。段段画面光景于脑中翻腾,却见那宫监蹙着眉,出口仍是支吾:“我……”
“你为甚……要这样啊?”纵是尽可能的沉静,可于后头,语句终还是叫那恼意漫出话语来。
可他仍不答话。
他忙于思忖,忙于在脑中遍遍思寻,该怎辩解过去。可于这思索的半瞬光景,乍然听那细微的哽咽声落入耳畔,压抑着的呼吸,咬着唇自牙缝中溢出的呜咽。
顷刻间的错愕,忙忙垂首,就见到一双漾满雾气的眼。
“桃桃?”他试探着唤了声。
可她不予应答,只匆匆抬袖掩住眼睛,侧偏过身去别过了脑袋。
他快步绕至圈椅左侧,又连着唤她几声,急道:“桃桃你怎了?是不是额头太疼了?还是说,喜宁宫那些个没长眼的……”
见着她摇头,心头积攒的黑云即又陷落几分。
愈是此般心底愈是不住的焦躁,他不是个急性子的,独是此刻半分不愿再等,急切得想要得到解决的办法。原地来回踱步,不断思索回想今日之事的全个过程。
他还是觉着,一定是喜宁宫那些婢子欺负的!
她这性子一贯不愿吃亏。
有什不高兴的,当场就讨回来了。可这回纵是当场还击,也没叫她讨回来。
他也是。
口口声声不想叫她委屈的。
到底,她还是挨了罚。
真不顶用……
水濛濛,凝于眼眶,一瞬只觉着心似针扎一般。
她鲜少会有这种情绪。
少得,平日里叫他见着的都是恼怒多。思及此,复又回身过去于她跟前驻足,蹲身温声宽慰她:“桃桃是还在气那事儿么?你放心啊,我一定会替你讨回来的!”
他稍作思索,忽想起些甚来,又补充了句:“桃桃你等等我啊,我这就去太医院请御医过来。”
寻桃:“?”
话音才将将落地,那宫监果真裹着棉袍往门外去了!因着外头正落雨,还特地从门旁侧的帐幔后取来油纸伞。只听吱呀一声,呼呼的寒风滚入,还听那道冷冽轻细的嗓音响起:“呀,外头下雹子了啊!”
“……”
“……”骤然间的无言以对。
或者,她一辈子都未像如今这般无言以对过。
良久才自口中挤出一句:“颜玉书你是不是有病?”
为甚?他那点聪明劲儿用都是用不对地方?
方才她到底是为甚要这般?不就是遭他气的么!到底是谁该看郎中?而此刻,那宫监还自门外朝屋里探头,出口是一句盈满疑惑的“啊?”
“我最是讨厌你这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冷不丁的一句,一瞬颜玉书有些发懵,几经思索,循声迎上少女乌圆溢满怨艾的眼,方才确定这话确切是说与他听的。连叫了两声冤枉,才道:“我不是爱答不理啊!”
“我只是有些时候一时不知晓该怎么回答。”
可她亦非是想听他的这些说辞。
心底恼意横生,便愈为气恼。
她遭烧滚的汤药烫过,纵是只是意外溅在手背一点都叫她疼得钻心。记得当时太急亦无去处理,待发现时伤处然已褪了层皮后头还起了水泡,叫她养了好些日子,亦好在没留下疤痕。
更遑论,这是一大壶滚水?
每每与他视线相撞,心口就愈是堵得慌。抑或甚都会变,唯有不爱惜身子这点独独不变。思及此,她收回思绪,便向他勾手:“过来。”
“做甚呀?”他半个身子探进屋里,颇为不解。
“你不是烫着了么?”见其不为所动,她不厌其烦,又将话复述了遍,“过来!”
那牛皮灯笼依是不做动弹,甚至还笑嘻嘻地,冲着她说:“如今这会儿不疼了。”
寻桃那本就有限的耐心终是消磨殆尽,她焦急不已,心下便是愈发躁闷,扬声催促,话语间尽是不耐:“过来啊,不要磨磨唧唧的!”
那宫监这才探身抬脚进屋。
却是挪着步子,蜗行牛步动作迟缓,行至圈椅前,皱着眉头开口又是推说:“我没事啊,更疼的都试过了,这点疼都算不上甚的。”
“我都习惯……”
话方说一半,遭她一瞪那后半段话生生咽回腹中,就此缄口。
可他还是后退,甚是调头想跑,仿佛眼前是会吞人的洪水猛兽。只是这半瞬光景,那铺天盖地而来的无力之意仿佛要将她覆灭了。
只觉着疲惫,她再没无力追着个成精的兔子满屋跑了。
许久,她自唇间吐出口浊气来,继而放缓语调,细声唤了声:“颜玉书。”
“你听话可好?”
“好……好。”
那成精兔子才停下步子回头,脸上神色颇是痴愣,蹙着眉问她:“桃桃,你是不是不高兴了啊?是因为……我要跑?”
寻桃只觉得体乏。
周身皆是疲累,更甚是如同无穷无尽,抬眸瞟他一眼,终是晃晃脑袋。
“我觉着疲惫。”
“又该是,跑不动了。”
目光于她面上游走之时,积压心里的不安焦躁便愈是沸腾。见她神色蔫蔫,那双上扬弯细的黛眉亦颓然的耷拉着,丝毫不见半点生气,他复又启口,忙道:“我不跑,你别不高兴了。”
话了,才得她抬眼,眼底半是疑虑半是质疑。
她不尽信,他又绕着条案打圈,末了从箱笼取来装药物的木匣送至她跟前。
“我真不跑!”
她将信将疑地接过木匣他手中的木匣,搁至桌案上,又顺手放置于一旁方便放取的地方。因他身躯生得颀长,站立着颇是不便,她便起身示意他坐在她方才坐的圈椅上。
那宫监却将条案上的物什往两侧一扫就坐下了,视线与之相撞,他便温声解释道:“坐椅子太矮了呀。”
那似乎也是。
站着太高,胳膊一直抬着也难受。坐在圈椅上罢……又得蹲着,坐条案上亦还算得几分顺手。
从木匣翻找出要用到的伤药,便要察看伤势了。
寻桃点了灯烛置在旁侧,继而,探手去摸他领口处的衣扣。指尖无意由他脖颈划过时,他瑟缩了下,抬眼望她:“你手好凉啊……”
不知为甚,颜玉书心里总觉有几分怪异,觉得颇是有些不对味儿,想张嘴说话,对上少女那双盈满凝重的眼的一瞬,那到嘴边的话又噎住了。
“你哪来那么多废话?”她是没好气朝他丢去个白眼,言罢,复垂头继续去解他衣扣。
不想,衣扣解不开,越解越是烦躁。
她未穿着过这种样式的衣裳。因是夜间,又是灯烛昏暗,越是如此才越是消磨耐心,在上头耗去了好些功夫。连指甲都因此稍磨损了些。
浸湿的衣衫都未来得及换。
几件冬衣身甚黏在了一块儿,好在亦是因此,滚水砸落之时遭厚衣物挡去些许。到里衣时,濡湿的便只剩巴掌大些的小片水迹。
“桃桃?”那宫监又启声唤她。
仍是懒得应答,她又探手去解里衣衣带。
他身子往旁侧一偏,躲过去了。
便见他耳尖飘红,垂着眼,细声嘟囔,:“其实真的没事啊。”声音小得几不可闻。
她就晓得,说甚都是假。
该跑的要跑,该的躲也躲。
是以,她才不顾他闪躲,转而靠近去,攥住其领口,手臂施力往外一扯便敞露大片瓷白。起伏的胸脯之上,幸而只是稍微烫红了些,亦无甚大碍。
他拢着衣襟向后躲避,才见他满目惊诧,绯红染面,朱唇蠕动,睁圆了眼半天吐不出句完整的话语。
“作甚?”寻桃不解。
她又不稀罕瞧他。
眸光掠过,忽被牢牢引去了注意。
她瞧见那只紧攥衣衫的手,瓷白手背的皮肤透着青筋脉络,凸起的骨节微红。
大抵是因有些慌乱,他衣衫还未拢好,察觉她的目光,才又手忙脚乱地整理起凌乱的衣袍。雪白中,寻桃瞥见两瓣俏红小巧的腊梅,细一瞧,她觉着奇怪。
男人……也长这个?小小圆圆,之前扒过他衣衫但情急下都未曾留意过,是以,她愣愣探手,食指指尖轻轻戳了戳。
“桃桃……你别……”那宫监细声叫了起来,后半句话或该是湮没于窗牖入来的细碎风声中,最后入耳的,独是碎碎的絮絮声。
抬眸望进双浓墨翻涌的眼。
见他眉眼微敛,脸颊漾起圈圈稠红,眉头轻蹙着,连耳尖都红了个透彻。她不禁好奇:“摸一下也不行吗?”
他蹙着眉晃了晃脑袋。
她又垂下头,捻住那朵红梅,指腹轻轻捏了捏。
久不见他应声。
抬首只望见双泛红的眼,纤密浓长的鸦睫微垂轻颤,敛着眼瞧她。抬眼,便能见他满面的稠红。
而于她越发恣肆之时,他才抬手擒住了那只胡乱摸索的手,问道:“你是想做甚?”
她晃晃脑袋甚也没说。
意图抽回手却颇有些困难了。
扼在腕上那只皓白如玉的手指节微微泛着薄红,掌心漾开的灼热,轻轻揉捏,指腹遍遍摩挲臂腕处凸起的腕骨。
他敛着眼眉,掌心覆上她手背来,轻轻揉捏,指腹徐徐摩挲她手背凸起的骨节。
“颜玉书。”稍有腕骨被摁得有些不适,试着抽手无果,她才启口提醒。
“嗯?”只是他不明白。
转眸对上她那双乌圆的眼,见她眉梢半分轻蹙,甚有点点困惑盈满眼眸。目光追随他而去,顷刻之间,那丝缕疑惑更是明晰。
她又问:“你做甚?”
只觉喉咙发紧,身子似生了火的炉子,一时燥热得紧,呼吸变得厚重,连着头脑都发了昏。
“不做甚。”他摇摇头,终是没能压下心头雀跃的躁意,伸手将她圈入怀里。
“颜玉书!”
恍听那道清冽的嗓音入耳,抵在肩畔前的手下下推拒,垂眸对上双盈满失措瞪圆的眼,“你做甚啊!”
他未启口辩解,臂膊反收拢得更紧。将其桎梏,继而俯身垂首,堵住那张聒噪叨叨不断的嘴。不过片时光景,心潮起伏间,对上少女猫儿一般尽是愕然的眼,莹白的耳尖飘了红。
“桃桃,是你要跟我回来的。”他不假思索。
“……”是,是她跟过来。
但……
“而且……”不等思忖,那宫监慢条斯理地拢好散开的衣襟。又徐徐开了口:“你还将我堵在桌前,扒我衣裳轻薄我。”
对此,她矢口不认:“我没有!你胡说!”
“桃桃不会是想抵赖吧?”
“我只是查看伤势,你别血口喷人!”
“既然是查看伤势那桃桃摸我作何?”
“……”
她半日寻不着言语,甚直至双颊憋得发红都未能吐出半个字来,这会儿,又听那宫监道:“怎又不走了?”
眼中的得意毫不加掩饰,都要溢出来了。
“我现在就走!”
若不提也罢,见他一提,便一股热气往上涌。话都到这了,不走又好似说不过去,她斜斜瞪他一眼,自喉间挤出冷哼一缕,便掉过头就走。
见状他才敛了笑意,忙忙起身。
“别别别,桃桃,别走好不好?”温声细语好声好气地轻哄着,将她往回拉。
“让我瞧瞧你额头。”
额头触到他指尖的几分暖意,寻桃当即心头一跳,忙不迭往后去了几步,才见那宫监蹙眉,转而起身朝她欺近些来,眉宇间的愁色又是浓郁了几分。
“你别躲呀。”
“你不准许我跑,可自个儿比我都不听劝。”
她抬手覆上额上伤处。
手指沿着边沿而去,她摸着,似乎亦算不得严重。默了半瞬,方冲他摇头:“小事,回头叫翠丫替我擦点药很快就好了。”
“为甚啊?”没头没尾的一句。
一瞬,叫人有些摸不着头脑。才听那宫监说:“我就不行么?”
“为甚不能是我啊?”
“啊?”顷刻间只觉茫然,脑中几分迷蒙弥漫,而至半晌都未能弄懂其中意味。
他旋即踱步往前,探手覆上前额来,指尖触及的一刹,阵阵疼痛就由着额头蔓延开去,扩散不尽。寻桃吃痛,意图后退,却先一步遭他拦了去路。
眉心处皆是愁色,沉沉的叹气,良久,才吐出一句轻细的语句:
“都青了……”
“不擦药瘀血怎能快散?”他眼帘耷拉着,继而覆手转至匣内取来盛药酒的瓷瓶,往掌心倒去些许。他仍在碎碎念念。说着一顿,又细声询问她:“那我轻一点好不好?”
可却没等她应答。
触到他指尖阔开的温热,及眼前洁白细长的手指。他皱着眉,曲起的骨节遍遍掠过她额前的乌发,手指似自额间拂过,能觉其掌心扩散的灼热,却又似有似无。
落至双颊后于一瞬蔓延,便灼烧着,再无半刻停歇。
“明知是疯狗,怎也不懂得避着点。”
她听见半声叹息。可到底絮叨些甚却无心去听,脑中有半瞬恍惚。
记忆拉回冬至前些日子,思来,她已有些时日未见过他了。抬眼入目是他遭灯烛映得发黄的脸,细瞧,似与那日梦中所见的别无二致。
“桃桃。”他突然唤了一声。
此前她正盯着他的脸发愣,闻声不禁心头一跳:“啊?”
“无事,我就喊一下你。”
“是了。”蓦然间,他又乍的忆起些甚,颇是好奇:“我一直好奇来着,你梦见我报复你,究竟都梦见了甚?”
晃神之间寻桃只感眉间处一片凉意。
自眉心往下,淌至山根,浓郁的药酒气味挥散扑鼻,停在鼻梁处,又痒又凉。对上他那双满含期待的眼,寻桃沉吟了片刻:“嗯……你叫人拿烧红的烙铁烫我,还想挖我眼睛。”
听她所言,颜玉书心里有半瞬觉着荒谬。
转念想可梦若不荒诞无稽,怎又叫作是梦呢?待心头那丝乖谬消减渐褪,垂眸对上少女乌圆的眼,他才伸手,以拇指指腹将淌至鼻梁的那痕印痕抹去,转而覆手至她额上轻慢摩挲,道:“梦都是假的。”
月光渗入轩窗于他皓白的面颊洒下一侧月影。
那双微微上挑的眼,便恍似暮春三月之时柳絮飘飘漾漾的湖,淬着盈盈秋波在里。又或是揉碎一汪春水,眼波流转间眉宇尽是柔和。
灯烛摇曳时,觑得他眉目半分舒展,长睫于眼下洒下淡淡的剪影。
他眉毛生得娟秀,细而长,或似远山,又或似两片轻盈飘落的柳叶。瓷白的面容,挺秀的鼻,还有翕动张合的唇。似乎要比姑娘家都秀气几分。
良久,他弯起了眼,朱唇翕动间只吐出句:“我怎么舍得伤害桃桃呢?”
“颜玉书。”只是她思绪游离,不消时,目光凝落她便又缓缓启口唤他一声。
“嗯?”
“你亲过别人吗?”
他摇头道:“没有啊。”
无端怎会有人愿意接近呢?
“怎了?问这作何?”言罢,他倏忽凑近,作势要亲她,却忽止了动作。浓烈的草药气味混杂着酒味掩盖了木香,便听他悠悠开口:“亲我一下好不好?”
鼻间呼出的灼热扑在她脸颊上。能瞧见他根根分明的鸦睫,甚至是他眸中自己的倒影。
又不知因何在于一瞬,胸腔似是抽去一拍,咯噔一下,继而,是一下接连一下不断雀跃的心跳。升腾趻踔,暗自翻涌。该说是归迷了心窍,又或是旁的,在那一瞬,心底陡然生出的荒唐之意,鬼使神差的,凑近些去与他唇瓣相贴。
只是后半瞬,她便悔了。
思绪越渐回拢,那缕悔意就愈发躁动。面颊耳廓不住的烧灼发热,心潮起伏间,一度如要破膛而出。
她被迷惑了!
只是半瞬稍不留神,就中了他的蛊!
“桃桃?”恍惚一声惊呼入耳。
少时见眼前人漾起满面的惊诧,连着,那双狭长上挑的眼亦随之睁圆。他耳尖的稠红本就尚未消退,而今甚是耳朵又红了个遍。
那几分欢悦似要从眼眶溢出来了。
“我只是……”只是话起头就没了下文。她试图辩驳,可直至双颊憋得滚热,仍吐不出半点话语。
头脑独有一个想法。
不如寻个地洞钻进去,一了百了。
他眸中似有欣喜雀跃,小心翼翼地靠近,垂首她唇间轻轻一啄。
“只是……”
他抿着唇瓣望着她笑,不过半瞬顿歇,瞧她急于辩解磕磕巴巴,那抹笑便越是晃眼。
歪过了脑袋,温声问:“只是什么呀?”
言罢,他又凑近了些。
骤然心头一跳后退稍稍同他拉开距离。
他便再又贴近,于她唇间烙下一吻。扑闪的眼睫活像两把小扇,眼波流转间弯起了眼,间中眼里有晃晃笑意翻涌。
她偏捏造不出合理的解释。
“你……”
话才起头复便遭他生扼于了喉间,带着炽热吻回来。
攀缠交织,只觉连呼吸都要遭他掠夺去。透不上气,双手抵住他的肩畔忙忙推搡,甚试图挣脱。双脚倏然悬空,遭他圈入怀中。
再回神,已然遭他塞到了桌案上。随之来的,是更为恣肆的辗转厮磨。
耳边喘息声似乎有些粗重,覆在后脑勺的手缓缓收拢,手指没入细软的发间,轻扣着她的后脑。
“桃桃。”
间隙,他半敛着眼。鼻尖似有似无的贴着她的脸颊,复而细声唤她,细细碎碎,恍惚望进双雾气濛濛的眼,而于得她半声应答,便又变本加厉。
眸光迷濛间他耷拉下了脑袋,颀长的身躯半挨着她,埋首至她颈肩贴着脸侧轻轻地蹭了两下。
房中香炉所燃的木香气味冷冽,雾气袅袅,于鼻间萦绕。她听到银碳灼烧碎响声声,嗅到他衣物的淡淡香气,及脖颈处,丝丝缕缕错落挥散的灼热。
“你头一回,主动亲我呀!”
那抹郁热落在颈间,在脖颈蔓散,她只觉着眼皮子发紧,连同着腰肢都犯了软。
他半阖着眼,映入眼中是他轻微颤动的眼睫。复又垂首来亲她唇瓣。稍有些不适,她不禁皱眉,轻推他的左肩两下,“你行了。”
闻声,那宫监抿着唇冲她笑。
亦不吭声,迟缓地松了松手臂。
不过半瞬思索脑中飘出想头。
离他远去些。
“天色不早,我该回了。”
是以,她支着腰身想从案上下来,可才先冒出的半点势头,就遭他先一步探来的手拦回跟前,又塞回案桌上。
*
条案上置着盆鹅掌柴。
桌角堆起的书册又遭风揪起了几页,与凉风晃荡,发出阵阵沉闷细碎的声响。
“为甚要躲我啊?”
他又蹙起了眉,半歪着脑袋,出口的话调子轻缓随丝丝稀碎的凉风飘飘落入耳中来。寻桃摇头否认:“我没有。”
“没有为甚突然要走?”
嗯,她答不上来。
是以,干脆就不作声。眸光凝在他脸上,便见他漾在脸上的笑意恣肆。他幽幽启口:“我最近学到一句诗。”
而在他再次接近时,寻桃心头一跳,抬手掩了他的嘴。
他垂眼瞧捂在唇间那只莹白的手,“嗯”的一声轻哼,顷刻眼中似有一瞬晃然。而后覆手擒住她手腕,张嘴就咬了她的食指。
只觉指尖一疼,见他那抹弯起的唇角晃漾的笑意,映入眼中愈发恣意。
“你做甚咬我?”
他不应声,反又朝她凑近。
她话都没来得及说眼前蓦然出现张放大的脸。尚未反应过来,唇齿又覆了上来,落下点点不轻不重的啃咬。稍过半瞬,又离她而去,朝她轻轻地笑,弯起了眼。
眨眼的功夫,他覆手与她倒来了茶水。
见其指尖细白,捻着杯盏送至唇边,轻轻送气,待茶水稍凉却些微,复又辗转送至她嘴边来。
冲她挤眉弄眼,示意她喝茶。
她愣愣抬手要接,那宫监却倒皱起了眉,她这会儿才会意,才又怔怔地张嘴把他喂来的茶水吞入口中。
“怕相思,已相思,轮到相思没处辞,眉间露一丝。”他眉目终得半分舒展,搁下手中杯盏。抬首望向她去,他又道:“桃桃,我真的好想你。这会儿筵席还未结束呢,桃桃再留一会儿好不好?”
他从不吝啬表达自己对褚寻桃的情感。
掩藏远比直言更加无益,最重要是,过于隐晦她真不一定能明白……
他常常能嗅到身上馥郁而清冷的幽香。
每是这般,他就会将手覆上别在腰间的香囊,用拇指指腹一遍遍摩挲上头绣的山刺玫。心里总会漾起几分欢喜,总会觉着,渺茫的日子里,多少也会有些盼头。
是,那么些年来。
他头一次收到姑娘赠的东西。
是褚寻桃送的。
他想收起来。
心中却不舍它藏在暗无天日中的箱笼内,随身带着,又觉着给他着实浪费。
后来,待他能见到些希望了。
终能将它系上腰间,陪着他继续走往后的路。思及此,他轻轻启口:“见不着你的时候,我就瞧瞧你赠与我的香囊。”
抬眼撞进双墨色翻涌的眼。
稠稠思绪晦暗不明,见他隽秀微扬的眉,他细细替她掠去耳际凌乱的发,拂过耳后。略有薄茧的指腹冉冉摩挲,轻慢捏揉她的耳垂。
眼中似蕴了笑意。
又或是旁的。顷刻间只觉头脑一片混沌,昏昏沉沉,鼻间皆是他身上馥馥的脂粉香。
目光凝落往下,瞧见他别在腰间处的藕粉色香囊,寻桃忽才想起,前些日子叫她十分不快的事。
“你还没扔啊?”是以,说这话时语调之中都是抑不住的怪异。
“我扔它做甚?”他眼中的疑惑不假,甚拔高了音调还反问起她来。半会儿没应答,他就歪过脑袋,满脸的不解与茫然。
寻桃丢去一个白眼:“你心知肚明。”
这会儿颜玉书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哪一件事。
“我不是真的不想要了啊,我只是……想你来找我啊……”他启口解释。右掌覆至垂在衫袍下摆前的香袋上,伴着手腕扭动的细微的动作,在掌中轻轻捏了捏,声音渐渐弱了些许:“你不愿见我,我根本见不着你,所以我才……”
他敛了神色抬眼瞧她,又连忙细声为自己辩解:“我没有扔掉,我都一直揣在身上的。”
“那天没有带……是因为……”话说了一半。
他抿抿唇,才轻轻开口,继续道:“是因……我心里有气。”
“因为那天我说了那么些话,如果再带在身上……总觉着,显得我好没皮没脸……”
“还有你见到那个宫女,我不认识她,是她在宫道上撞到我。我都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她就哭起来了。”
“莫不是你欺负了人家。”听完他的解释,寻桃只是举目睨他一眼,语调更是怪异听得他极其的不自在,“又或者,是你从前辜负了人家,可你却将此忘得一干二净。”
“桃桃,我到底如何你能看见的啊!我怎会是这种人?我连她姓甚名谁都不晓得啊!”他有些急了,话说得急促,连语调也随之上扬,纵然努力抑制着,言语中仍旧满是焦躁。
“我不晓得你。”她絮絮地说着,语调很轻,却足以让他听得清楚,“是不是你心知肚明,俗话说的好,知人口面不知心,万一你瞧着人家好看,见色起意不成事情败露……”
她越说越离谱。
言罢,还朝他投来个颇是怪异的眼神。口虽未言,但他却读懂里头的意思。她分明是在说:“没想到你竟是这种人。”
颜玉书要冤死了。
转瞬他就想到了个好法子。
“不然我跟我去寻她,三人对面,把事情说清楚?”末了,手腕倏地一紧,他微凉的掌心覆了上来,要拉着她去对峙。
寻桃眼睛一瞪,旋即一把抽回了那只遭他攥在掌中的手。抬眸迎上他略带茫然的眼,她往后退避缩了缩身子:“逗你玩的!我才不去!”
身上的伤还疼着呢!
傻子才挑这个节骨眼上喜宁宫。
“桃桃——”须臾。他拖长了音调。
眼眸似有华光闪烁,眉眼低垂着,又细细道:“你相信我。”
“信。”
“我信。”
言罢,便见那宫监弯着眼睛笑了。
寻桃不禁蹙眉:“你笑甚啊?”
他晃晃脑袋,面上笑得恣意,清隽的脸庞在眼前倏忽放大,转眸坠进双墨色翻涌的眼。亮亮的,像揉碎了星星在里头,说话声音又轻又细:“我高兴啊。”
“有什么好高兴的?”
“本来是没甚好高兴的,但是见到你,我就觉得高兴。”眼波流转间,垂下的眼帘遮掩了他眸中纷乱的思绪。
“我已经好多天没有与你见面了。”说着,他徐徐抬眼,他的话说的缓缓,语调也是轻细柔和,“不知为甚,分明你在我眼前了,还是觉着好想你。”
眸光游离在她脸上,却也叫人徒增几分不自在,想掩住他的眼睛。
她确实也这么干了。
纤密的鸦睫在她掌心轻颤,细微颤动,掠过掌心软肉又似有似无。
只是半瞬错愕,正欲撤开手那只微凉的手就先覆了上来,轻捏着她的手腕按下了她掩在他眼上的手。对上他满目的讶然,他眨眨眼,裹挟着淡淡幽香就朝她靠近了些。
“为什么要捂我眼睛啊?”他眼中蕴着些微求知若渴的意味,“还是说桃桃不喜欢我这张脸吗?”
光听见那句轻飘飘的话。
甚叫她都不曾来得及思忖,只感脖颈倏地一凉,似是有甚物什磕在颈间未遭衣物遮盖的肌肤上,间中还拌着丝缕疼意,像遭人咬了!转眸望见双喜色晃漾的眼及那两侧弯起的唇角。
才反应过来……她确实是被咬了!这死太监是属狗的吧?!
她偏是憋不出话来,只能睁圆着眼睛干瞪着。他还有脸笑,笑嘻嘻地凑过来,捧着她的脑袋要亲她。
抚在脸侧的手掌心沁着灼热,继而后挪,烛火摇曳描摹跃动之时,似为那张瓷白的面容徒添了几分艳色。
“桃桃~”那声轻唤说的千回百转。
语调弯弯绕绕,良久,才掀动那张嫣红的薄唇吐出一团白雾来。
垂着眼眉,话语间抬眼瞟她。出口的话轻得都似要没在窗棂外的风声里:“往后,能不能不对我那么凶啊?”
像是征求意见的。
到寻桃耳里话又是变了个意思。
寻桃疑惑:“我……我平日很凶么?”
细细想,好似确实如此。对待他从头到尾确实算不得好脾气。
“也不是呀,只是……”他先是沉默,片刻后方才启唇,话说得又轻又慢,“想桃桃对我不要那么凶神恶煞啊。”
“桃桃~”估摸是久不见她应答,那宫监又蹙着眉细声唤她,将她一条手臂抱在怀里,来回的晃悠。连带她身子都一起晃,左右晃得头晕。
有些时候,或该是闲暇无事间又或是寝不能寐时,寻桃会忆想过去的事情。
尤是想到那不加掩饰的厌恶曾也在这张瓷白的脸庞漂浮晃漾过,她就不由地生起一身疙瘩。先前,她有时亦会思索,却总不得其解。
她心情颇是复杂,几经犹豫,终还是问出了心中盘踞已久的疑惑:“你……你在外头也这样吗?”
着实有些难以想象。
“自然不是啊!”闻声,他就扯着嗓子叫出了声。
该是情绪稍有些激动,话出口时,声音都拔高了几个调子。一时间,颜玉书甚感些微窘迫。垂眼窥觑她的神色,见无异样,才又伸手去搂她。
“只是对桃桃这样。”
那张皙白的脸红红,他敛着眉眼抬眸睨她,朱唇翕动细声吐出句话。又蹙着眉梢:“独独因你而已啊!”
她一知半解。
而以她这头脑一时间亦难以理解。
“你为甚要对我这般好?”
譬如此。
或许亦独是她才问得出这般白痴的话来。
“你明知故问啊!”果不然,他就蹙了眼眉,面容染上几分愠意,朱唇张合翕动又是句句絮叨:“我赠你钗子,赠你耳坠,不是早明说了嘛?我同你说甚,你从来无心装。字字句句入耳,却半个字都不往心里去。”
“还有先前,我与你表明心迹。你从不抗拒我与你接触,可你与我说的想想……后头却忘得个干净……硬是半点都没想起,自己到底同我说过甚。”颇为埋怨垂着眼帘瞟她一眼,纵是再为抑制,还是叫她瞧出了几分不断翻涌的委屈。
覆于左手背上的手下下揉搓着凸起的骨节,他敛下了眼睑,“如若,你将待贵妃娘娘的在意分我半分,我都会心满意足了。”
“桃桃,我欢喜你啊!”
“我也不晓得从何时开始的,就好似,忽有一日看你就顺眼了。从前见你讨厌,只是一日起,乍的就觉着你干甚都格外理所应当。”
他又道:“我晓得你待我好是全因个没由来的梦。只是我想……只要不是桃桃厌恶我,旁的,都可以慢慢的慢慢的来。”
“桃桃,我不逼你。”
“我知道,你待我定也是与旁人不同的~”
“桃桃,你要欢喜我呀。”说着,他一顿。
想了想。目光再度落到她身上,弯起的眉眼笑得明媚:“你方才亲我,是不是也是欢喜我的呀?”
她不作应答,甚是偏过脑袋去佯装着是听不着。
见她眸光闪烁,那匿藏心底的欢喜又不住雀跃几分。小心翼翼地,欺近她。
几分唇瓣上越渐加重的疼意,皎白的齿遍遍轻咬着朱唇,啃咬蠕动。她又是怔愣了半晌,直至那股疼意蔓延扩散,将才抵着他的肩畔推拒起来。
“不咬你了。”那宫监轻轻地笑。
扑在耳根的气息滚热,那双狭长的眼似有水光潋滟,眼底甚泛起丝丝稠红。皱起的眼眉缓缓舒展,眼波流转间,他垂着眼欺近些来,低眉顺眼,煞有几分惹人怜爱的模样。
“桃桃,我们做对食吧?好不好?”
轻啄她的唇瓣,似带了几分诱哄的意味,温声细语,与她说道。
抬眼就能对上那双清隽的眸,仿佛蕴了一捧秋水,又或是,似暮春三月时掠过山野的风,是盼春湖面飘浮的柳絮,晃漾着,引着她沉溺。
她有些发懵:“对食一般要做甚?”
“就是……就是往后不是一个人了呀,一起吃饭玩耍,像寻常夫妻一样。”
“我不晓得是怎样,没人同我说过这个。”语毕,见眼前人眉梢微皱,心底便徒添了几分的不自在,她又启口:“我是不是有些蠢笨?连这都要问?”
他半眯着眼睛,脑袋晃了晃。
他或是有些倦了。复而欺近无骨那般半个身子都往她身上栽。不消时,他支起身子,半阖的眼眸恍似蒙上了层薄霜,连出口的话都轻得不像话:“那……桃桃和我做对食就知道了啊。”
环在腰间的臂膊继而收拢,埋首至她颈窝,鼻间呼出的热气落于面颊耳畔间,在她脸侧乱糟糟地蹭。
未等着她应声,他又直起腰身来吻她的耳朵。耳尖泛起的些微凉意,酥酥痒痒,耳根亦染上几分的麻,感觉到落在耳畔的温热。
她有些发怔,恍惚之时望进双潋滟水色的眼,朦朦胧胧,恍似蒙着层氤氲的雾气,甚是溺在那双眼里怔愣半晌。他亦不再说话,甚至那双眼睛何时掠去的也不甚记得。她固然是不知晓其中详细的。
但是,又觉着似乎感觉不太相同。
那丝丝温热又回到耳尖,温凉的触感由着耳廓蔓延至耳垂,洒落在脸侧的鼻息甚是灼热。
他的呼吸似乎再次变得厚重。覆在后脑的手没入柔软的发丝间,紧紧扣着。才听他轻飘飘的嗓音自耳边响起:“好不好呀?”
轻细冷冽,宛似珠落玉盘,是山野淌过心头泠泠的溪涧。蛊惑着她,稀里糊涂的点头。
*
凛凛寒风吹得门扇哐哐作响。
门扇开合,只闻吱呀一声略微尖锐的声响。周身都灌满冷风,寻桃的手吹得有些发冷,她缓缓合上门扇,转身的一刹就撞入一双急切温柔的眼。
寻桃吓了跳。待瞧清来人后,唇齿开合不禁溢出一道惊呼:“小姐?!”
屋中暖洋洋的。
还很静,静得炭火燃烧的噼啪声都清晰可见。
不知小姐在这等了多久,除此以外,似乎还有几丝疲惫与困倦。陈明珠扶着圆桌缓缓坐起,秀眉微蹙着,视线凝在她身上,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
启口,声音仍旧柔和:“你去何处了?怎这般晚归?”
言外之意也是为甚在长康宫会寻不着她。
“心情不佳,散心去了。”寻桃答得没有半点犹豫,声音有些闷闷的。绕过圆桌便直奔床榻,往厚被褥上一趴便不愿动弹了。
她腰身往下还是疼痛,趴着会更舒适一些。
陈明珠抿抿唇,轻轻叹了口气。
“桃儿,陛下罚你也是无奈之举。”
她缓缓行至拔步床边,抚着裙坐下,每一步都轻柔到极致。
寻桃等着她开口,良久,才闻一声幽幽地叹息传来。陈明珠细细的声音随之响起:“若非是我,你也不会遭受这种事情。”
“桃儿没有怪小姐。”罢了她亦在心底幽幽的叹了口气。她也不知晓自己到底因何而不虞了,心底烦扰的似乎很多,每一样都让她感到不悦。
不止是挨罚,也不止是那些叫人糟心的话。
不变的是,她心里从未怨怪过陈明珠。
“是在气陛下,对于喜宁宫的处罚不满?”想也知晓。陈明珠自是了解她的脾性的,复又细声启唇,说道:“他知晓这样对你略有不公,所以筵席散后特地挑了些你喜欢的东西来……”
也是这时寻桃才发现房中多了许多不属于她的物件。
桌案上堆叠着,瞧着有座小丘那般高。不出意外,里头都是些裁衣的布匹或是首饰,可她并不觉得高兴,只觉有一口气在胸口堵着,用力喘息到底都无济于事。
而后她斜过眼,瞟了眼置于桌案上头的物什,闷声道:“呸,一口砂糖一口粪。”
“就是给我新衣裳和首饰我也不会忘记的。”
陈明珠想起筵席上的事情。
许是思虑过多,此时竟觉着有些头疼。她的目光回到眼前少女身上,盯着那颗黑溜溜的后脑勺思索良久,才道出句:“还有啊……不用太将太后与良妃的话放心上。”
“我晓得的,太后才不是真心想壮大后宫,就是故意恶心姑爷和小姐的。”她已经扯过里侧的被褥,兜脑将脑袋蒙在了被褥里,说话时便从里头传来闷闷的声音。
闻言的一刹陈明珠心头一跳,腰肢略微僵了僵。
这并不像桃儿会思虑到的事情。
“谁跟你说的?”陈明珠试探着发问。
她的疑虑并不多余。按照陈明珠对她的了解,她想的一贯简单,这丫头自身并不会将事情想得那么深。思及此,心里经已积起了一团乌云,重重叠叠,蒙在心头。
“颜玉书告诉我的。”果不其然,转瞬就在她口中听到那个并不陌生的名字。
她甚至都不知道,他们竟是这般相熟了。
是何时熟络的,熟络到哪一番地步,她竟也一无所知。
思及此陈明珠心情有些微复杂,只是很快她便将这些忧虑摒弃,探手掀去少女蒙在脑上的被褥,温声道:“伤如何了?还能坐着么?”
“能。”寻桃应了一声,这会儿才扶着床柱慢慢爬起。靠着床栏垫上软枕。皆因身上有伤,她的动作慢腾腾的。陈明珠看的心里不是滋味儿,却也无从下手帮她。
待她坐好,陈明珠便朝她挪过去些。
略微拉近了些距离,眼中的关切好似更重了几分:“让我瞧瞧你额上的伤如何?”
只是,她下意识抬手抚上额角,随后晃晃脑袋:“不用了小姐,颜玉书替我上过药了。”
颜玉书颜玉书。
又是颜玉书。
“你怎会和他们有来往?”
“在……刚进宫没久的时候,因为一些小矛盾……”她越说越小声,到最后干脆是没了声响。
倒不是有什不见得光,只是她这‘小矛盾’着实不太好说。总不能说,她欺负过还是杂役房下等奴才时的颜玉书一段时日吧……
陈明珠右眼皮跳了跳,那怪异感自心底汹涌蔓延而上,只觉心头略略的不安。是以,她复又问:“他何时替你上的药?”
“从尚方司出来之后。”
“在何处?”
“在他住处。”少女如是答道。
陈明珠惊了。
她竟是没有觉得有丝毫不妥?甚至神色坦然!
“你怎跑他住处去了呀!”意识到自个儿因为情绪激动声音都拔高了几个调,好似有股躁气往心头上蹿,一度要跃出胸腔。
“不行的么?”而后,她说出了让人更为窒息的后半段话,“他住处没有旁人啊。”
陈明珠:“???”
“他是男子你是女子。”
“桃儿知道呀。”
“……”
陈明珠鲜少会因气恼憋得说不出话。继而赶忙平复了思绪,她沉下声来,问出了忧虑的关键:“你,可与那位颜厂臣相熟?”
语罢,便见她莹白的脸添了几分诧色,甚至抬手摸摸唇瓣。
陈明珠目光始终凝在她脸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怕错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她急切得望得到回答,可这小姑娘目光游移,甚至脸颊还飘起小片薄红,支支吾吾地敷衍她:“算……算是罢。”
“算是?”
什么叫做算是?这丫头没有觉得哪里不妥,甚至,都没察觉她脸色不对。歪过脑袋去望着她疑惑道:“怎了小姐?小姐可是身子不适?”
说罢便掀开被褥要来扶她。
陈明珠摆摆手,她心情复杂,想继续问点什么,可估摸着也不会听到旁的。
至此,她终沉沉叹了口气,左右端详着眼前的少女,方才启口温声询问:“身上的伤如何?上过药了么?快让我瞧瞧伤得重么。”
只得少女悠悠一笑:“小姐有甲在身不得操劳,就且回去歇着吧!一会儿让音满帮我敷一敷就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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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55章(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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