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谢元想过见面的场景,却没想过来得这么快。去年,他拆掉焊死的铁门,找了无数的借口叫她出门,她始终不肯。整整一年过去了,因为曲家岚的一丝风吹草动,她终于肯出来了。
父女间早就是难以化解的隔阂,再见面,除了这么看着,竟不知要如何向对方说第一句话,第一个字。
就这么沉默着,最后竟是双方同时开口。
谢贞华:“我出来了!”
谢元:“你出来了!”
又是半响的沉默,谢元背着手走过来,脸色持续阴沉,“消息传得挺快。我的手下要是有霜梧的一半机灵,我们卫阳侯府也不至于落到这般境地。你说是不是?”
谢贞华咬了咬唇,自己给自己补充力量,问道:“我想看看那份单子。”
“你上一次叫我一声爹是在什么时候?你可还记得?”
“阿岚她……”
“住口!”谢元低声怒吼,“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在我面前提这个名字。别忘了你姓谢,你跟你大哥同一个姓氏,都姓谢。是我谢元的儿女。”
谢贞华并没有激动的反驳,她沉默了一会儿,苦笑道:“我知道我姓谢,从小到大您跟我说过很多次我的名字是您取的。可在我看来,我大哥的死你才最应该负责任。”
气恼的谢元咬着牙说出四个字:“冥顽不灵!”
“你说什么都好!但是,我今天不想提大哥的事。我也不想提过去。我只想请你让我看看那份礼单,仅此而已。”
“如果我不让你看吗?你要如何?以死相逼?然后我再找个院子把你关进去吗?”
谢贞华心头跳了一下,若说一点不在意父女情是不可能的。除了关于曲家岚的一切,她曾经也是被父亲捧在手心里仔细呵护的女儿。
可是谢元,刚才还一肚子的火,却终于还是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女儿那么多年了,到了现在还被夹在他和曲家岚中间,左右为难。
他轻叹了一声,转身说道:“你不用看礼单,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曲家岚确实回来了。虽然她并没有亲自来,但是你应该比我清楚,浔雨这个名字是皇上赐的,恐怕没有第二个人敢用!”
“你是说,她化名浔雨来下的聘?”
“你不用高兴,我并没有收。聘礼都在门外,等打听到她的住处,我就如数退回去。”
即使谢元的态度十分坚决,谢贞华依然掩饰不住高兴。
“对了,一早老家那边就送过来十来箱活鱼,你是想吃红烧的,还是清蒸的?”
谢贞华想了想,立刻摇头。“我不要吃红烧的,也不要吃清蒸的。从今天开始,我吃素。”
离开书房,谢贞华飞奔到门口,望着那一长排装扮喜庆的马车和箱子,看着看着就哭了,直哭得昏天暗地。霜梧劝不住,最后主仆俩就一块儿坐在门槛上哭。
一别七年,从未在心底抹去,不论是曾经的甜蜜还是后来的伤痛,都只增不减。
哭过的谢贞华笑了。她没有再去苦竹院,而是回到六年前自己的闺房。这个小小的院子,一点儿都没有变。石桌还是那张石桌,她还记得不论春夏秋冬,她都喜欢把纸铺在桌上写字作画,要么把彩色的线和布都一齐摆在桌上,一针针绣出栩栩如生的彩凤。
房间的摆设也依旧,没有落灰,看得出经常有下人过来打扫。站在这个房间里,她就好像又感受到了曲家岚留在这个房间里的气息,想起了这里的一切。
“小姐,奴婢真的好开心。我们终于回来了。”
“是的。因为曲家岚回来了。所以,谢贞华也就回来了。”
霜梧有些听不懂这别扭的话,但这一点都不防碍她心里久违的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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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啾——啊啾——”
正吃着炒年糕的曲家岚一连打了两个喷嚏,有些莫名的感伤。
“出门时让你多穿件衣服,你就是不肯。”冰桐向来爱埋怨。
“我不冷!”曲家岚只是笑笑,“今儿初三,七年了,终于又吃到初三的炒年糕。这味道,别提有多好。”
冰桐知道她的酸楚,便不再说什么,两人吃完以后,就漫步于街头。与七年前相比,大街小巷并无多大的变化,不过对于他们来说,每走一步,都有一段往事。
梅花街的炒年糕、铜锣街的小点心、开元楼的雪花醋鱼、还有城北的白石桥……
城北的白石桥,承载了曲家岚无数的回忆。过去,她和谢贞华之间有个默契,她每次回城都是会从北门进,而谢贞华就坐在这白石桥的石墩子上一边等她,一边看书,或是作画。等她一出现,就拿着字画跟她邀功。
脚踩在石桥上,身后留下两排脚印。曲家岚背着手迎风而立,站在石桥上往那一头看去,恍惚中,她看到骑着快马的男装女子冲桥下喊话。
“贞华,我回来了!”
又一个身影飞奔迎上去,“阿岚,阿岚,你总算回来了!”
曲家岚不自觉双目湿润,那些过去的始终是过去的了。回不去了。她不会再从北门进城,而那个姑娘,也不会再等在白石桥下。
“姐姐,风大了,我们回去吧!说不定成成正有好消息等着我们呢!”
曲家岗侧过身去,眨了眨眼把眼里的水珠分散,才说道:“不会有好消息等着我们!成成搞不定卫阳侯。”
“啊?不会吧?咱们……”
“你那么激动干什么,卫阳侯如果顺利的答应,那他就不是卫阳侯了。”
冰桐突然想到,“姐姐的意思是,因为谢家世子的死,所以即使我们满足了卫阳侯所提的条件,他也不可能答应?可是谢家世子的死,他凭什么怪到我们头上?”
曲家岚笑了笑,“所以现在,你可千万别带人去掘谢家的祖坟。”
“这给我气得。”冰桐狠狠一跺脚,怒了,“他卫阳侯就那么不要脸吗?自己承诺的事不敢兑现,我就不信这事传出去后他卫阳侯府的面子还能挂得住。”
“你可千万别乱来!”曲家岚拧着冰桐后颈的领子转离个方向,一边走下石桥,“冰桐啊,你要相信,卫阳侯现在不答应,不代表他不会改变主意。还有,你要对我有足够的信心,咱们可是做了长期的打算。再坏不过把卫阳侯耗死,对吧?”
冰桐虽然不满意曲家岚这样的打算,但她也不可能真的带人去掘谢家的坟。她就是气,就是担心。担心曲家岚还要受那些伤害和委屈。
在她们身后的石桥上,有两位牵着马的走来的官兵打扮的一男一女。两人本来聊得好好的,那男子突然驻足而望,神色凝重的皱着眉。
“老大?”
“什么老大?问你要不要一起吃饭,你这都能走神,你……”
随后,男子把马绳塞给女子,一句话没有解释就飞快的追上去。女子莫名其妙的愣在原地。
可是,那男子赶到刚才发现熟人的地方,并没有人是他认识的。他又找了几圈,还是什么都没有,便失落的站在原地。
“难道是我眼花了吗?”
听到同伴的呼唤,男子只好失望的倒回去。
这时,从布行里走出来两个人,正是曲家岚和冰桐。两人望着走远的那一男一女,直到消失不见。她们一句话也没有说,默默的往回走。
回到客栈,听了易成成的回话,结果正如曲家岚所想的那样。
“卫阳侯没有说原因,只说晚了。晚了是什么意思?”曲家岚问道。
一说到这易成成就一肚子的气,“这个卫阳侯,真不是个爷们。他这边跟姐姐你有约在先,那边他竟然要跟薛家结亲。这老东西怎么那么不是个东西呢?”
曲家岚是有些吃惊,“能入卫阳侯的眼,看来这个薛家不简单。你打听过没有?”
易成成:“我当然打听过。别说,还真让你猜着了,这个薛家就是不简单。”
“怎么个不简单,你倒是赶紧说。”冰桐大有‘你再不说就不给你吃茶’的架式。
“这个薛家,如今正得圣宠。尤其是薛家的大公子,据说小皇帝还未登基前就极得依赖。还有的说,小皇帝能顺利登上皇位他位居首功。所以小皇帝在位的这三年,他愣是从一个没品的随从摇身大变,成了行政司的司长。他爹就更不用说了,三司之首,位高权重,全朝的人都以他们薛家马首是瞻。所以,薛家提出要跟卫阳侯府连姻,皇帝就下了旨,让薛家初四去提亲。”
易成成这么一说,曲家岚就明白了。不怪卫阳侯不兑现承诺,有圣旨在,换作谁恐怕都不敢冒欺君之罪的危险。
冰桐冷了脸色,“那聘礼呢?你也带回来了?”
“我又不傻,送出去的聘礼我又给带回来,我打我自己的脸呢还是打姐姐的脸?况且姐姐交待过,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我只要把聘礼留下,就不算我失败。”
“聪明!”曲家岚给予赞赏,脸上有些捉摸不定的笑意,“所以,其实你跟侯爷见过面?”
“见了!”
“聊上了?”
“聊了一会儿!”易成成不解,“你什么意思?”
曲家岚给她添了热茶,示意她喝茶暖暖身子,这才解释道:“你可知道卫阳侯与皇室不沾亲不带故,只仗着二品的军侯为何能在朝中的地位屹立不倒?”
易成成诚实的摇摇头。
曲家岚:“冰桐,去跟店家热壶酒,再端几个小菜来。”
热好小菜备上,易成成洗耳恭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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