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uis,你要好好跳舞,站到最大的舞台,替妈妈实现梦想。”
年幼时,路杳总会在母亲Olivia口中听到类似这样的话,Olivia说话时的语气和神色都很温和,她摸着路杳的头发,动作温柔,掌心温热。
Olivia跟他讲过很多次,自己的梦想是站上皇家歌剧院的舞台,以舞团首席的身份站在聚光灯下跳舞。她很喜欢跳舞,她为舞台而生,要是没出意外的话,她大概会一直做一只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小天鹅。
那时路杳仰头看着Olivia,目光略有些躲闪:
“可是……”
他想说,可是,这不是他的梦想,他不喜欢跳舞,一点也不。
但低头时,他看见了Olivia半透明的长裙裙摆下、隐约可见的膝盖处蜿蜒而生的疤痕。
路杳很小的时候曾经遇到过一场车祸,千钧一发之际,Olivia一把将他推开,他安全了,但Olivia却付出了双腿的代价。后来,她的腿虽然保住了,可跳芭蕾却再也不可能了。
那年,路杳还不记事,他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记得。但后来那几年,所有人都在他耳边一遍一遍强调:
Olivia这伤是因为他,连累她失去梦想的,也是他。
那些人没有恶意,也并不是在指责他,但那些叹息遗憾却绑着路杳走进练舞室,绑着他穿上舞鞋、立起足尖。
由他来实现母亲未完成的梦想,似乎是理所应当,但路杳还是想有个人能告诉他,不喜欢的事是可以不用做的,这是他的人生,无论什么原因,都不能支配他活成自己不喜欢的模样。
路杳皱起眉,莫名涌上一阵心悸,好不容易才从无边际的黑暗中挣脱出来。
他睁开眼,望着陌生的天花板,怔愣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在哪。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揉了一把凌乱的长发,按开手机看了一眼。
中午十二点。
路杳回国前为了倒时差,前一天基本没怎么睡觉,导致一沾枕头就睡得格外沉,也格外久。
他随意绑起半长的卷发,洗漱完就出了房间。
门外飘着淡淡的甜食香气,路杳嗅了嗅,寻着味道去了餐厅。然而,才刚走近,他就听见了徐管家的声音:
“先生,要叫少爷起床吃午餐吗?”
路云川没有应声,停顿片刻,只说:
“他倒时差,让他睡。等他醒了,问他想吃什么,重新给他做。”
徐管家点点头,应了一声,刚抬眼,就看见路杳从拐角处懒洋洋打着哈欠找了过来。
路杳身上穿着宽松的白色家居服,半长的卷发随意绑着,几缕没被圈住的发丝垂落在额角和领口,显得整个人温柔又慵懒。
他冲徐管家笑笑:
“早上好。”
那时路云川背对他坐,因此路杳并没有看见,在听到他声音后,路云川拿筷子的动作微不可查地顿了顿。
路杳走到餐桌边,在路云川对面的位置坐下。
路云川抬眸看了他一眼。
路杳皮肤很白,头发却是纯正的墨色,几缕长发垂落在脖颈和肩头,显得黑的更黑,白的更白。
他穿了件宽松的上衣,上衣的领口有些大,露出他漂亮的脖颈和锁骨,微微倾身时,锁骨往下的部分藏在阴影中,被宽大的衣领晃晃悠悠地遮挡一些。
路云川的目光只在他脖颈处停留一瞬,随后便像被烫到似的移开了,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是眸色略深了些。
他抬眼看向路杳,却正好对上了他那双特别的浅绿色眼睛。
路杳眨了下眼,装作什么都没发现。
他只乖乖和路云川打了招呼:
“早上好。”
路云川闻言,垂下眼,看了眼腕表,没再看他,只提醒道:
“中午了。”
路杳略微拖长音“哦”了一声,唇角轻轻弯了弯,似是一个微不可察的笑意。
午餐是几道清淡的家常菜,路杳很久没有吃过中餐了,他很喜欢这个味道。
而路云川大概是还赶时间,在路杳还在慢悠悠吃东西的时候,他已经放下了筷子,起身离开了。
徐管家送他出了门,等回来的时候,他看见桌边的路杳一手撑着下颌,像是有些出神一般轻轻咬着筷子。
徐管家温声问:
“少爷,是菜不合口味?”
路杳这才回过神来,他摇摇头:
“味道很好。”
他顿了顿,试探似的问徐管家:
“徐叔,这么大个房子,平时就只有你和小叔两个人吗?”
“是,先生不喜欢人太多。”
路杳点点头,而后,他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弯唇笑了一下。
他笑的时候眼睛和嘴唇都是弯弯的模样,明明是有些媚的姿态,却因为露出的虎牙显得有些可爱。
“他平时也不会带人回来?”
“嗯,不会。”
路杳点点头,顿了顿,又问:
“那,如果是我未来的小婶婶,平时也不过来?”
问这个问题,答案无非两种,路杳想确认的也只是路云川究竟是不是单身。
但听见这个问题,徐管家却愣了一下。
随后,他笑着摇了摇头:
“这我可不能说。”
说罢,徐管家看了路杳一眼,那目光和笑意似乎略带了些无奈。
路杳有点不懂他的意思。
不能说?有还是没有,为什么不能说?
但路杳明白有些事应该点到为止,他跟路云川说到底最多算个空有叔侄名头的陌生人,有些事情,他还没那资格问太多。
路杳也没多纠结,他一个人慢悠悠吃了午餐,回房看书打发时间。
路云川出门后就一直没回来,等到晚一些的时候,路杳跟徐管家打了声招呼,说自己和朋友有约,婉拒了徐管家叫司机送他的提议,自己打车去了昨晚和季羲约好的地方。
那大概是家夜总会,地处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之一,门口就是一条步行街,虽然天已入夜,但依旧热闹,霓虹灯和暖橙色的路灯落下来,在过往行人身下拉出一道一道深色影子。
路杳到的时候,季羲已经等在酒吧门口了。
路杳这种人,站在哪里都是最惹眼的那一个,因此季羲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了他。
今天路杳没扎头发,半长的卷发随意搭在肩头。他比例很好,腰细腿长,高挑又清瘦,很简单的衣服也能穿得很好看。光是他下车穿过人群走向季羲的这短短一段路,季羲就注意到至少十个路人在瞧着他看。
季羲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在心里感慨了一句人比人气死人。
他叹了口气,朝路杳挥挥手:
“阿杳,这。”
路杳快步走到他身边,问:“季羽呢?”
“里面呢,她叫我来接你。”
季羲带着路杳往里走,随口说道:
“你以前没来过这种地方吧,夜场,乐子多着呢,今天就带你好好体验一下。”
路杳以前连看电影的时间都没有,更没时间来这种娱乐场所,这还确实是第一次。
只是他看见走廊深处的灯光花里胡哨,还有隔着很远都能听见的聒噪音乐和人群喧闹,微微皱起眉,多少有点不适应。
“人很多?”他问。
“是很多,哎,知道你不喜欢热闹,但在鱼多的海才能捞见好鱼。将就一下啊。”
说话间,季羲已经带路杳进了夜场里面。
下一秒,路杳看见的画面,比他预想中的还要更糟糕一点。
场内光线昏暗,刺目的彩灯不断在场内游走,节奏感很强的音乐震耳欲聋,舞池里的人跟着音乐晃动身体,各种乱声混在一起,他几乎要听不清身边季羲在说什么。
救……
路杳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正在此时,人群中挤出来一个女孩。
那女孩化着夸张的妆容,路杳借着场内花里胡哨的灯,仔细看了看才认出那是季羽。
季羽大概是玩高兴了,她冲路杳招招手:
“阿杳,来啦?来来来,你看上哪个,我帮你要微信!”
路杳听着他的话,扫视一圈场内摇头晃脑的人群,目光又落回到季羽身上,有点欲言又止。
季羲看着他的表情,这就凑到姐姐身边问了一句:
“你觉不觉得他跟这里格格不入?”
季羽仔细打量了路杳一眼。
确实。
他这人不应该出现在夜场蹦迪,他应该在高端酒会喝香槟。
但……
“但不就这种地方好找炮友?咖啡厅舞会图书馆是适合他,但很难找见吧??”季羽有点奔溃。
路杳听着季羽的用词,微一挑眉:“炮友?”
他常年在国外,有很多词的意思还不清楚。季羽知道他听不懂,在这里说话又听不大清,这就拉着他去了外面,在后院找了个清静些的地方坐下来聊。
季羽给他科普道:
“炮友,就是互相解决生理需求、用身体维系的关系。不谈感情,有感情也只在床上谈,穿上衣服就互不干涉,想约继续约,不想约就拜拜找下一个,懂我意思吧?”
路杳大概懂了。
他向后靠在椅背上,打量了一下这地方。
他们现在所处的是一片小花园,刚刚去的夜场在地下,而上面还有几层楼,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对面的季羽注意到他的目光,解释道:
“那上面大多是包间,一般是各界大佬们联谊的地方,没意思。”
“联谊?”
“嗯,聚一聚,互相认识,找几个少爷公主,谈谈生意,那种。”季羽顿了顿。
虽然路杳都是来找炮友的了,但她看着路杳那双无辜的眼睛,还是觉得跟他讲这些东西太罪恶。可这家伙眼里满是对新鲜事物的求知欲:
“少爷,公主?”
“呃,就是你给钱,他陪玩的那种。”
“哦——”路杳恍然大悟。
他抬手拿起桌上刚点的酒,喝了一口,随后,他注意到远处似乎进来了几个人。
他目光一顿,看他们走上楼梯,大概就是刚刚季羽说的,要上楼联谊的那种“大佬”。
路杳没多在意,但正当他准备收回目光的时候,他却在那几人里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虽然看不清脸,但路杳记得那身影属于谁。
那人穿着中午离家时那套正装,气度从容,走路的姿势很好看。
路杳微微眯起了眼。
季羽和季羲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姐弟俩顺着看过去,但那几人已经上了楼梯,从他们的角度,什么也看不见。
季羽只以为他在发呆,她喝了口酒:
“既然你不喜欢这里,那我们换个地方吧,京城的帅哥美女可是不少,夜里出没的更多,保准你找见顺眼的。守株待兔也行啊。”
听见这话,路杳才收回目光。
他弯唇浅浅笑了一下:
“不用了,就这吧,挺好的。”
“嗯??什么意思?”季羽没明白。
“意思是……”
路杳稍稍扬起下巴:
“我要等的兔子,已经出现了。”
兔川:快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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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2022.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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