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越尧把玩的那一串菩提圆润发亮，灵活的绕行在他的指缝间，女生听噼里啪啦的脆响，低头玩手机。

“你打算这么做？”宋越尧突然想起什么，漫不经心问道。

女生的拇指依旧快捷地敲击屏幕键盘，头也不抬，语气平淡得仿佛一个事不关己的人，“分手…对，我要分手。”

两天前用卷发棒捯饬的头发仍然拥有活力十足的弧度，此刻披洒在背后，像在水中游弋的黑藻。

宋越尧也不是第一次听她说“想分手”这三字，“你想好了，是吗？”

“当然，抱着手机每天和雅儿吐槽，让我觉得无语，啧，还心累吧。”女生小鹿一般的眼灵动非常，与宋越尧素日凌厉的眼形成强烈对比，随即点开桌面上的饿某吗，“哥，你想吃外卖吗。”

“怎么不让厨师去做？”

“家附近的卤料啥的，看着都馋，我想试试。”宋义秋的回答出人意料。

宋越尧同意，他虽然没有吃夜宵的习惯，但也想蹭妹妹的外卖尝鲜。

宋义秋本不应该叫宋义秋。

上户口的时候“仪”被错印成“义”，还是小学生的时候没少被人嘲笑名字像男生，宋义秋为此自卑了很久。

宋义秋是宋越尧的龙凤胎妹妹。虽说是龙凤胎，二人的外貌却是各长各的。男的冷峻，女的水灵，倒不像亲兄妹。

宋越尧常被误认为是宋义秋的男朋友，宋义秋会解释。但从来没人问宋越尧有没有女朋友，就没必要浪费口舌。

宋义秋确确实实有个本校的男朋友，现在下定决心要分开。

“哥，我以后再也不谈恋爱了。”

“以后的事情，说不准。人的想法经常变，人也跟着会变。”宋越尧轻轻将菩提串子搁在铺着软垫的小盒中，陈述了事实。

宋义秋斩钉截铁说，不会了，真的不会了。眼中比平时更发润泽，睫毛根根分明。

见状，宋越尧似乎有一口捋不顺的气梗在喉咙里头，他不觉得那男的配让自己妹妹情绪难抑，声音缓缓落下，“想到他也别哭啊。”

“哥，可能你没谈过恋爱，不能与我感同身受吧。”

“他让你哭，就是不考虑你的感受。”宋越尧的目光不知向何处，落地灯打下的暖光渲染四周，他的侧脸柔和了些，“别给自己找不开心。”

课间休息二十分钟，林泽单从校外复印资料回教室。宋越尧趴在桌上补觉，凌乱的校服领子遮住他颧骨往下的部分。

最后陈朔遭不住身体不适，班主任给他父亲打电话接走了，桌面垒上一摞高高的书，本就看不见陈朔。

见宋越尧睡得香，自己也有些迷迷瞪瞪。林泽单狠狠一掐大腿内侧，痛感代替了困感，他继续把资料浏览下去，旁边的同学笑闹他，“林泽单啊林泽单，最近那么拼是为了啥啊？”

“啊，你学习为了啥？”林泽单勾唇反问。

同学绕而不答，眼神示意林泽单回头看熟睡的同桌，“你是不想和他一块吧？”

林泽单怎会听不出这人话中的意味，估计是不爽宋越尧很久了。

“你猜啊。”他不觉得宋越尧有什么大问题，就是有时候讲话不让人爱听。林泽单作势扫了一遍宋越尧，那人就迫不及待跟林泽单议论了。

“一天天死气沉沉的还特爱装，跟欠了他八百万一样呢。问他问题不教也就算了吧，摆个臭脸是怎么个事？你和他坐同桌能看出他没礼貌。也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处不来，真处不来。”

叽里咕噜一大串话，林泽单无所谓，左耳朵听右耳朵出，礼貌性回复“这样啊”、“然后呢”，再尬笑两声，总算应付过去。同学还意犹未尽，欲说还休。

林泽单的手肘轻击宋越尧曲起的手臂，拖着懒洋洋的音调，“宋少爷，起床，上课了———”

宋越尧醒是醒了，眼睛涩得无法快速适应光线，继续趴伏试图缓解。

林泽单刷出一张纸巾，塞进宋越尧的校服领口，”我知道你流口水不敢起来。”

半晌，宋越尧直起身子，动都没动被折腾得皱巴巴的纸巾，任凭它一飘一飘飞去，“我才不是你。”

“应该吧，说不准。”林泽单在卷子打上几个鲜红色的大勾，整个人神清气爽。年轻的化学老师才进入教室，讲评练习册部分题目。

宋越尧发觉小腿被人用鞋蹭了下，林泽单正冲自己笑吟吟，来了一句“有点无聊”。

“哦。”宋越尧拍拍裤腿，没再说什么。

没有陈朔像爹一样的管控，林泽单断然放弃食堂的汤泡饭，打算去校外的店点份炒泡面吃。

微卷的高马尾在下楼梯时掠过自己的鼻尖，痒痒的。林泽单认出那是宋越尧的女朋友。

宋越尧在人流较少的花坛附近等她，两人一同出校门。远远望去，真就是郎才女貌，赏心悦目。

“我不想回家吃，继续尝鲜吧。”宋义秋摆弄还未来得及脱下的校服外套的袖子，道。

宋越尧不作声，宋义秋立刻从书包小格掏出手机，粉色猫耳外壳格外引人注意。

“吴妈，我和哥就不回去吃了…社团有活动，嗯，还要带话给我妈啊？没问题。”

人群蜂拥而出，各自有目的地。大概是长相出挑的缘故，宋越尧的视线瞬间锁在绕过一群人的林泽单身上。

校服裤子有点长了，裤脚褶皱稍微堆积在鞋后跟。红白相间的衣摆硬挺，林泽单的清瘦见得分明。生来含笑意的脸，自是让人愿意亲近。

“你想好吃什么了？”宋越尧侧身。宋义秋指着林泽单刚刚进入的店，将手机屏幕面向宋越尧，宋越尧知道了聊天记录的内容。

“雅儿说那家挺好吃的，我们就去那试一下。”宋义秋道，随即把手机塞进口袋。

宋义秋率先拉开玻璃门，宋越尧握住把手垫后。他扫视一周，木质座位基本都是满的。

“欢迎光临～二楼还有座位的哦～”服务员微笑，领他们上楼入座。掀开藏青色的帘子，林泽单手拿一沓红白交错的试卷，口中微不可闻地喃喃。

听到动静的他条件反射和宋越尧对视，又见他女朋友用好奇的眼神打量自己。

“这么巧啊？”林泽单招呼宋越尧。宋义秋压低声音问，哥，你同学？

她很清楚她哥从小到大没啥朋友。

宋越尧不答她的问题，径直走到林泽单桌前，“我们跟你坐一桌。”

林泽单暗叫那咋行啊，小情侣搁跟前，自己发光发热呢？

大脑飞速转动如何拒绝会更好，嘴却比脑子快，“这并不合适啊…你和你女朋友，坐其它桌不是更好吗？”

宋越尧沉默片刻，宋义秋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宋越尧淡淡解释，“我从没说过我有女朋友，这是我妹。”

林泽单才知这是误会，不等他说话，宋越尧便坐在他对面的座位。宋义秋还有些犹豫，林泽单笑笑示意她过来坐下。

“我也要和你一样叫她妹妹吗？”林泽单为缓解气氛在做努力。对面的少年回答道，“她说不定比你还大。”

宋义秋抿口白开水，将刘海挽到耳后，“也有可能啊，我叫宋义秋，你叫什么？”

林泽单见自己点的炒泡面上桌，被端端正正放在有些厚度的试卷旁，“林泽单，你哥的朋友。”他一边收试卷一边夸赞宋义秋，“你长得漂亮，名字也好听。”

宋义秋有些错愕，知道这人是个好相与的，对林泽单第一印象很好，“哪里，你才是呢。”她拽了下宋越尧的胳膊，“啥时候有的朋友？”

结合前面宋越尧要求同桌的情景，确实能判断宋越尧认林泽单这个朋友。宋越尧性情孤僻，以前不曾见过他主动与他人交往。

宋越尧此刻在思考林泽单的自我介绍。

你哥的朋友。

朋友。

自己并没有对他付出什么，林泽单就说他是自己的朋友。在宋越尧的观念内，所接触的人良莠不齐。朋友，定是要经过内心的层层筛选，再去认定。

但林泽单的反应总出乎他意料，对于宋越尧来说，这句话是变相信任他。

相处下来，林泽单的确是一个坦诚的人。

“一个月前。”宋越尧记得，跟着思想承认林泽单的身份。

原先是考虑到没有人会愿意和自己同桌，倒一见状大概率会另抬一块桌子坐。多占桌子，有更充足的空间放书。不曾想会有人来。

林泽单毫不避讳自己，甚至泰然自若地打趣自己。宋越尧不反感，反而对这人有点耐性。

“我们同桌，就认识了。”随后宋越尧补充。

林泽单点头，眼睛带笑望向宋越尧，“是我硬要黏着你哥，不然我没地方去。”

哥能交朋友，宋义秋为之高兴。

初中和宋越尧同班，宋越尧对待他人的态度她都看在眼里：不是冷脸不言语就是直接转头就走甩给人背影，讲出的话还让人觉得被冒犯。随年龄增长也确实好些了。

冷漠独立，仅是他的表面，宋义秋一直了解。

她舀起一勺馄炖轻轻吹气，确认不烫嘴之后再放进嘴里，“我哥不会这么觉得。”

咀嚼软糯的碎肉，香味彻底在舌尖爆开，宋义秋大呼，好好吃啊。

“是吗？宋少爷，你怎么说？”林泽单见宋越尧继续沉默，就知道他的大脑宕机了。

明明成绩是拔尖的，语言却是匮乏的。深黑色的眼瞳照样让人看不见情绪，鼻梁高挺，在顶光之下依旧骨骼分明。

林泽单习惯性等待他说话，在期间把剩下不多的面条一扫而空，嘴里头的白菜咔呲作响，很鲜很脆，一碗下肚不会觉得腻。

“我不知道，”宋越尧微抿的唇才开始张合，领口处的扣子解开一颗，“不算？我不觉得你烦人。”

黏人会惹人烦，林泽单惹他他都不带烦的。

“嗯，真让妹妹说中了。”

“我和我哥同一天生日，”宋义秋插嘴道，“年头一月十八，你几月份的？”

林泽单开始没有细想两人的关系，听见这话才反应过来是龙凤胎兄妹，“龙凤胎吗，挺少见的。”

“我也是年头，二月份这里。真得叫你一声姐，”林泽单将对面二人的脸比对一番，除了鼻子哪哪都无相似之处。

宋义秋察觉林泽单的目光，猜测道，“你是不是想说我和他一点都不像？你不是第一个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