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中，郑曦好像感觉自己被放在了冰冷的水泥地板上，一阵刺眼的白光隔着眼皮晃得眼球生疼，紧接着是刺骨的寒意突然袭来，冰冷的水充斥着他的整个口鼻。

“咳咳咳……”

郑曦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狭小无窗的房间里，屋顶挂着一颗快要熄灭的灯泡。一道镂空的铁门将房间三七分，自己被关在更小的这边，手机和书包已经被收走了。另一边三个身穿迷彩服的男人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颇有压迫感。

郑曦一秒就接受了这个现实，他被父母骗回家，紧接着就被绑进了这个鬼地方。

为首的男人将手里的手电筒的光调到最大打在郑曦身上，在堆满肥肉的脸上挤出诡异的笑容:“你叫什么名字？”

郑曦强忍着恶心回答:“郑曦。”

“我叫李彬，你们的年级主任，专门监督你们的行为规范。你可以叫我李主任。”

郑曦看着满脸肥肉的男人唾沫横飞，不由得想起了小时候爷爷家养的猪，吃饭的样子和这男人一模一样。

爷爷去世后父母以学业为由，再没带他回过老家，也再也没见到过爷爷养的猪，没想到今天在这儿见到了。

“朱主任好”，郑曦满脑子都是爷爷养的猪，等他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

郑曦连忙补救:“咳咳，李主任好……”

满脸肥肉的男人慢慢收起手电筒，不紧不慢的说:“郑曦，来到了这里，就不要再想那些有的没的，更不要想着逃跑。”

没有如预想中的那般看见郑曦脸上的恐惧，满脸肥肉的男人有些失望，他继续说。

“除了周日不上课，其他时间都要上课，不许逃课。我们学校是积分制，表现好的加分，表现差的扣分，什么时候拿到100分，就什么时候出去。”

“这位是负责你们生活和学习的老师，也是你们的班主任，沈知昀，沈老师。”

郑曦这才发现角落里坐着一位浑身散发着不属于这里的气质的男人。

这人一副文弱知识分子的样子，白色的衬衫扎进黑色西裤里，一副银色细框眼镜架在秀气精致的脸上，看起来却没比自己大多少。

“你好”，沈知昀回应着郑曦的目光。

郑曦懒得理会，心里冷哼一声，不过一丘之貉，还装上了。

李彬继续介绍这里的规矩:“到了这里，你们就要割舍掉所有的坏习惯，要和过去那个烂掉的自己说再见。在这里你不叫郑曦，你是编号4243，明白了吗？”

“知道了。”

说完这里基本的规矩，李彬让沈知昀带着郑曦去宿舍，随便熟悉学校。

三人走后，沈知昀打开铁门，对郑曦伸出手，想要将他拉起来。

郑曦没理会，自己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忽然站立让他有些发晕，摇摇晃晃了几下最后稳住身形。

沈知昀没再多说什么，领着郑曦给他介绍关于这个学校的一切。

所有的教学楼的窗口都被钢丝网封了起来，像一个个大型鸟笼。

他们亲眼目睹一个学生仅仅是因为古诗文没有背熟练就被用钢尺打手心。

郑曦看的手心发痛，质问沈知昀:“这就是你们的教育方式？”

“……”

沈知昀不说话，眼中情绪复杂，郑曦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只当他是心虚了。

走到教学楼的顶楼，郑曦跟着沈知昀停下脚步，沈知昀提醒:“天台是所有学生都不能去的地方，一定要记住。”

“因为死过人？”

郑曦的问题太过尖锐，一时间让沈知昀不知怎么回答:“我才来这里一个月，一些事情我也不清楚。”

“是真的不清楚，还是不想弄清楚？”郑曦阴阳怪气。

“……”

沈知昀无言以对，干脆不再说话，带着郑曦把学校逛了个遍，临近饭点还带着他去食堂吃了个晚饭。

食堂里所有学生都像机器人一样端坐在餐桌的两段，面前摆着食物却没有一个人动筷。

等老师一声令下，所有人像中邪一样嘴里大喊着口号，念完才开始动筷，他们埋头吃饭，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郑曦表情复杂:“我一直以为我们国家已经没有大型邪教的存在了……”

“……”

沈知昀不语，只是一味地低头吃饭。

等他们逛完整个学校，来到宿舍楼下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学生们也下课往宿舍走，所有人脸上都带着疲惫和麻木。

郑曦从被带出小黑屋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想着如何逃跑了，可惜一路上所有出口都有人看守，围墙上也嵌满了玻璃碎片。

郑曦低着头跟在沈知昀身后盘算着逃出去的可能性，谁知沈知昀突然在宿舍门口停下脚步，郑曦差点撞上去。

郑曦一抬头就对上沈知昀深邃的目光。

“郑曦，不要忘记自己的名字，也不要在这里逞强，在这里逞强只会让自己的处境更艰难。”

沈知昀声音清澈干净，是适合唱情歌的音色，郑曦这样想着。

“沈老师，您这是在警告我？”

“不，这是发自内心的忠告。”

还不等郑曦回话，沈知昀就敲响宿舍门，没等一会，一个猴似的瘦弱男生过来开门，看见是沈知昀后松了口气，“原来是沈老师。”

说罢，猴似的男生将郑曦和沈知昀请进宿舍里。

郑曦环顾一周，暗黄的灯光下看不清屋子的全貌，依稀能看出这是个六人间却只有两个人住，一个在他面前，一个正躺在床上不知道睡着了没。

床上除了枕头和叠成“豆腐块”的被子没再有多余的东西，水泥地板也被打扫的一尘不染。

恶劣的宿舍环境看得郑曦两眼一黑，他只希望自己的大学宿舍可千万别和这战俘看了都摇头的鬼地方一样。

沈知昀接了个电话，交代他们要好好相处后就匆匆离开了。

“我叫胡越，你呢？”男生主动向郑曦介绍起自己。

郑曦一边把刚领的衣服被子放在自己的床位上，一边回答他:“郑曦。”

“老何快起来，来新室友了”，胡越边喊边端来一根板凳坐在郑曦旁边，看着郑曦收拾。

“戒网瘾，被爸妈坑进来的。”郑曦把床单铺好。

“这么巧，我也是，我前天才来”，胡越眼底冒光，“你打的哪个游戏？”

郑曦把被芯塞进被套中，报了个常打的游戏名字。

胡越一听瞬间来劲了，“哎哟，这也太巧了吧，我也打这游戏，等出去了你带带我呗。”

“你不是来戒网瘾的？”郑曦将枕头弄好，进行着最后的收尾工作。

胡越摆摆手:“谁要真的戒网瘾啊，就装装样子看能不能混出去呗。”

“你这么说可是要被砍头的”，一阵有气无力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谁？谁在那儿？”胡越被吓得一激灵，定睛一看，原来是躺床上那位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了。

与胡越完全相反，这位室友有些圆润，双眼无神。

“我叫何飞”，声音仍然有气无力。

“我叫郑曦……”

何飞也学着胡越端了个板凳，坐在郑曦床边，三人开起了茶会。

郑曦不经意间问到何飞进来的原因，何飞瞬间作掩面痛哭状。

胡越一边拍着何飞的背，一边回答:“这倒霉孩子，染上二次元了，买了几个铁片就被抓了进来，这日子一过就是半个月。”

郑曦一听，着实凄惨，也拍拍何飞的背，出声安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咱出去了，又是一条好汉。”

何飞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是一味掩面痛哭:“我的吧唧，我的海景吧唧……都没有了，一切的一切都没有了……”

胡越:“……”

郑曦:“他说的是什么二次元的话吗？”

……

两人不忘给郑曦科普这个学校的生存法则，那就是:一定要服软。

郑曦突然想到沈知昀的话:不要在这里逞强。

胡越收起之前的吊儿郎当，一脸严肃:“千万别和他们硬碰硬，他们有一百种方法让我们痛不欲生。”

何飞紧张地四处张望，确定安全后才低声说道:“之前有刺头和他们顶嘴，那学生被关在反省室里不给吃饭，不给喝水。关了三天放出来，什么脾气都没了。”

胡越握紧拳头，愤恨道:“什么反省室，说得好听，那明明就是小黑屋！不是挨打就是关小黑屋，这群畜生，凭什么这么对我们！”

何飞表情慌张，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阻止胡越继续说下去:“小声点，被听见就完了。”

郑曦想起今天白天看到的种种，感到疑惑:“没有人反抗吗？这么多学生还怕这么几个老师不成？”

何飞一听，缓缓出声:“我刚进来的那会还是有人私下里组织反抗的。”

“结果呢？”

“结果有的学生为了挣表现分，给告密了”，何飞面露绝望，“没有人可以逃出去，没有人……”

胡越忿忿不平地补充道:“组织的人被关进小黑屋整整七天，之后就再也没有人组织反抗过了，不是怕斗不过，而是怕被告密。有的学生真的是被训的忘了自己叫什么，真把自己当那串编号了。”

郑曦还是不解:“这些老师真有这么大的权利？他们凭什么这样虐待学生，法律不管吗？”

胡越凭着自身开朗话痨的性格结识了学校里的很多学生，打听到的消息也不少。

胡越神秘兮兮的说:“听说这所学校的校长上头有人，加上这学校非常注重清理证据，就算有人举报，警察来了也查不到什么证据。”

“那老师呢？这么多老师，就没有一个老师良心发现去举报吗？”郑曦继续追问。

“这学校的工资开的可高，因为怕老师举报，从来都不主动辞退老师。如果有老师要辞职，带走的所有东西都要经过特别严格的检查”，胡越越说越气，“这群畜生！”

“沈老师不算”，何飞暗暗提醒。

胡越摆摆手:“好吧，沈老师不算。”

郑曦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沈知昀:“你们口中的沈老师是沈知昀？”

胡越接话:“对，就刚刚带你来的那个。”

“他怎么不算？他不也是这里的老师”，郑曦有些好奇。

胡越思索片刻:“沈老师从来都不打骂体罚学生，相反他还会给受伤的学生上药。”

何飞咬着手指补充道:“有时候学生被关小黑屋，他也会悄悄陪着……”

还没等郑曦回话，啪的一声，四周陷入一片漆黑。

何飞和胡越赶忙摸回自己床上，小心地用气声说:“熄灯了，快上床，被发现了又要受罚。”

郑曦不再回话，他躺在床上，悄悄掏出藏在裤兜的录取通知书，这是他回家前在楼下快递站取的。

他摸着皱巴巴的录取通知书，鼻头一阵酸涩，他苦读十二年，本该在拿到录取通知书时就好好庆祝一番。

可他还来不及庆祝就被莫名其妙的送进了这个鬼地方，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要是一直被关在这里该怎么办，他不敢想……

不行，绝对不行，他的一生绝不可能被葬送在这里，他要一定要出去！

郑曦还没完全从悲伤中缓过来就已经再次开始计划起逃跑路线，奈何今天这一天经历的比他过去十七年经历的还多，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撑不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