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了一夜，就算卫心念才二十几岁的年纪，第二天早上起来也难免的带上了黑眼圈，就连工作都没了精力。

午休时，邮箱里突然多出了一封邮件，点开后是她最心仪的大学发来的奖学金发放通知，只要在一周内确认，再在年前缴完学费，开学季就可以去学校报道了。

她关上邮箱，表情淡然，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此时的心跳有多快，整个中午都没睡着，午休时间一过，她就向人事提交了辞职信。

她要辞职的消息不胫而走，几个经常一起搭伙吃饭的同事对她的突然离职非常不解，她的工作能力是有目共睹的，顶层上司都在培养她，正是升职的好时期。

同事问起她的时候，她只是笑笑，说有自己的打算。

大公司离职要走的程序不少，卫心念早有准备，强制请假到离职。

她的工位上东西本就少得可怜，收拾了一下，就只剩下一只水杯和热水袋，都是她刚入公司的时候买的，水杯上的涂漆都已经磨损的斑驳，她在垃圾桶前犹豫片刻，最终还是选择把这两样老战友带走。

下班后，一起共事的同事提议要去吃散伙饭，她平时的工作和这些同事不怎么接触，但她并没有拒绝。

傍晚，和同事吃了散伙饭，她回了家。

小电驴骑到楼下，她没有直接上楼回家，而是乘电梯来到了顶楼的天台。

天台平时没人上来，她就站在天台围墙前，熟稔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上。

深吸一口烟，眺望着整座城市。

这里是比较偏僻的郊区，她站在天台前，从楼顶眺望这座城市。

这栋老楼有二十几层，从她这个方向刚好可以看到市中心最高的建筑，是整座城市最奢靡的地方，还没黑天，那里就已经亮起灯光。

到现在，她还记得第一次踏足商场的无措——那时她穿了一件起球的毛衣，一条早就过时了不知多少年的裤子，站在人群里，她就像一包垃圾，不合时宜的出现在一尘不染的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都衬得她愈发卑陋。

她吐出一口烟，白雾遮住了她的视线。

在刚开始，她这包垃圾，还会幻想将来某一日，她也可以成为这座城市的主人，可在这里生活了三年，也没有她的一片落脚之地。

只是从普通的垃圾换了个包装。

难得片刻的闲暇时光，被几声叮咚的手机提示扰乱。

下意识掏出手机去看工作群，才发现自己下班的时候就已经退了群。

是社交软件上的提示。

这个软件还是半年前，李梦说她的社交圈太窄了，帮她下载的交友软件，初衷是为了让她多交交朋友谈谈恋爱。

她当时也没拒绝，本身想用来扩大社交圈，但没想到一直太忙了，没登过几次。

她点开弹窗信息，发现是前几个月浏览过的人和她匹配了。

她不记得当时下载的时候，自己有喜欢的对象，点开主页，当她看到照片中笑容憨厚的男生，她面无表情地退了出来。

估计是当时手滑了。

夜里的风开始带上寒意，她灭了手中的烟头，转身离开天台。

等电梯时，她随意地划着社交软件上的照片。

社交软件上的男人质量良莠不齐，她有些兴致缺缺的划走几个，就在准备关上手机的时候，下一个叫“骁”的人的照片被她失手划出。

酒吧躺椅上，男人懒散仰躺，对着镜头，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这眼神在照片上有几分模糊，却能看出那眼神和那晚与他对视时一样，浪荡。

视线难得地多停留了一会儿，她手指往后滑，还有一张照片，是他穿着短袖举杯喝酒的抓拍。

看不清脸，却能看到他左臂上的刺青。

不是那种连成一片的大图，而是一个个的小图拼接而成的，一直从腕处衔到被衣物掩住的大臂，不知道到哪里才算尽头。小图拼接的密度刚刚好，细细看，每个都很合她的口味。

说来也奇怪，她先前谈的几个都是邻家学长的感觉，说不上乖，但也是好学生的感觉，像这样叼着烟，纹花臂，和她过往的经历大相径庭，现在会对这样的人感兴趣，非常反常。

她挑了挑眉，手指上下翻阅着他仅有的资料。

骁，21，夜店DJ，18公里外。

她所在的区是海城最西边的区，推算距离，如果不出意外，他应该是隔壁区的。

退出软件前，她划了社交软件里的第一个喜欢。

虽然□□已经接受离职这个事实，但打工人的生物钟依然自律。周末早上八点，不等闹钟响，卫心念就准时睁开眼。

上午有一场考试，是语言考试，她索性也不再赖床，洗漱后，看了眼考场的位置，是海大，她还特地画了个淡妆。

海大是海城最好的大学，也是她的母校，虽然在同一个城市，但她的公司在城北，学校在城南，所以上次来这，已经是三年前。

毕业前还是破旧的老楼现今刷了新的粉漆，还有栋不知是做什么的楼拔地而起，

这让她想起看过的电影镜头，同一个位置，镜头一晃，相同的地点却是时迁过境。

暗自笑了笑，她从大门走了进去，她今天画的妆容让她显得嫩了几分，就算是混在大学生中也不显突兀，连保安都没看出来。

考试在上午九点，她卡着点进了考场。

她的工作离不开英语，所以大学毕业的这几年，英语不退反进，试卷上的题目已经难不倒她。

提前一小时答完题目，考试不能提前离场，她的考场在二楼，她坐在窗边的位置，有些无聊的望窗外看。

教学楼旁边就是操场，两者只横着一条马路的距离，近得能让她看到有大学生正在上体育课，男生在球场上跳跃、扣篮，恣意的挥洒汗水，女生三五成群坐在一起聊天，有些在打羽毛球，脸上满是青春的样子。

她的视线原本是要收回的，但却被一个穿着11号红色球服的男生截了胡。

男生潇洒的转身、投篮，动作极具爆发力，一举一动都散发着强烈的荷尔蒙，球进后，他朝着队友会心一笑。

距离虽然有些远，她却能从太阳照射的光影中看到他五官立体，线条利落。

晚秋温差大，只有他穿的最少，一件短袖外面套个球服，刺青大剌剌的露在外面，和少年的脸有巨大的割裂感。

她脸上不自觉的流露出惊讶，海大的分数线数一数二的高，这个看上去是不良少年的人能出现在这里，很难不让人意外。

思绪随着“不良少年”离开球场而散开，不知飞往何方。

考试总共三个小时，在十二点时结束，离开考场后，她寻着过往的记忆到了食堂，大学的食堂总是风云变幻，只有那几家老招牌还和往日依旧。

十二点的食堂和乡下的猪圈无异，小猪抢食挤作一团，老招牌前更是人挤人。

点了大学时期最爱吃的小面，等了将近半小时才做好。

食堂人多，光是等待的工夫，卫心念就被要了三次微信。

她的长相本就柔和，加上今天化的妆，看起来很容易让人亲近，可惜她不是，拒绝起别人来可不心软，除了一个长得还挺帅的学弟，剩下两个人通通被她拒之门外。

无他，只是因为她是个十足的颜控，能入她眼的屈指可数，而那两个弟弟又刚好长得不在她的点上。

面到口中，却没了当年的惊艳，她吃了两口，她就放下了筷子。

手机信息弹响，这个声音是那个软件的提示音。

打开手机，就看到那个叫“骁”的人给她打了个招呼，是一句简短的“Halo”。

软件的提示有延迟，这声招呼已经是半小时前发给她的了。

卫心念没急着回他，而是先点开主页，看到18公里果然变成了1公里内，她便知道刚刚考试看见的那个人是他了。

印证心中猜测，她这才给他发了同样的问候。

看到李梦出发的消息，她收拾了碗筷，便往外走去。

这是她和李梦的老规矩，只要是放假，不管多忙，周六的下午总是要见一面的，或是咖啡厅聊聊天，或是KTV转场酒吧live house，这么多年一直没变过。

李梦知道她今天有考试，李梦约她的地点贴心的选在了海大附近，海大的校园很大，她算着时间还早，就在校园里走了走。

深秋的海城没有夏天的大太阳，也没有冬天那么冷，路上多的是一对对的情侣，她鬼使神差的跟着转到了枫叶林小路。

这条路是海大出名的美景，路两边种满了枫叶，现在正当红，风一吹过，枫叶落一地，座椅上的情侣恍若无人的你侬我侬。

美景当下，她心底反倒是升起几分不易察觉的落寞。

上一次恋爱，还是在大学毕业，这么算起来，她已经单身三四年了。

单身了这么久，她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一个人过，没想到看到成双成对时，她还会心艳羡。

往外走的路经过操场，路过篮球场的时候，她往里瞥了眼，下意识就想起了那个恣意潇洒的身姿。

她突然也很想潇洒一回。

正要迈开步子离开，身后，传来一道清越的声音：“这位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