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昌达客栈

夕阳正浓。

昌达客栈外,马蹄声骤停,一人面貌粗犷,衣襟大敞,手中拿着酒葫芦,嘴里喃喃吟道“今我不乐,岁月如跎,今夜醉我,如歌如潮!”

“是也”一位手持竹扇的白面书生,长发如瀑,头戴黛色发巾,生着一对多情的桃花眼,笑吟吟的对蓬发大汉说道:“竟不想连江东大刀客‘铁刀’都到了,看来今夜很多人都要睡不着觉了!”

铁刀,在七月的残阳下发着光。

“请”书生笑着伸手引着“铁刀”走进客栈。

酷暑七月,暮色虽近,客栈里依然闷热,只零星坐着三四桌。东面座位坐着三位大汉,年纪俱在四五十岁,穿着十分体面,顾盼之间,眼神凌厉,显然不是等闲角色。

见到一刀一扇走进,他们立刻互相使了眼色,手在桌下紧握了刀。这三人便是符城第一门派“玉客门”三位长老。其中一位身材魁梧、虎目灼灼的长老轻声说道:“门主这次的消息里,有‘铁刀’和‘玉面竹扇’吗?若这二人都到了,想必……”

另一位长老厉声说道“我就知道这次没这么容易!”

傅称心拍了拍二人肩膀,“可伸老弟、梁老弟,我看今天我们仨若是走了,可是要错过一场绝顶好戏了。依我看,今夜来的人可不只是‘铁刀’‘竹扇’。怕是还有几只老虎,也在一旁等着了!”

“老虎一多,他们互相咬着不放,这赢家也不知是谁了!”三位长老看着彼此,铁青的脸上出现了难言的笑意。

夕阳暗淡了下来,昌达客栈逐渐被一种压抑、不祥的气氛所笼罩,连七月夕阳下的郊野,竟也变得晦暗下来。

每桌客人的饭已吃完,茶已喝干,但每个人都舍不得离开自己的座位。有的抓耳挠腮不耐烦的不停往门外看,有的一直盯着茶杯,目不转睛,也有的歪靠着墙闭目养神。他们都在期待着一声马蹄,那声马蹄将给他们带来什么?

哒——哒——哒,健马长嘶,踏破了宁静的郊野……

众人心中一亮,来了!

凉风起,枝叶摩挲。

众人灼灼目光,均一时间投向跨步走进之人。

一名不及二十岁的男子,汗湿的靛蓝色衣衫竟有多处伤口,墨黑色的头发下是一双深潭般的眼眸,身形修长,当真是气宇轩昂英气逼人,浑身散发的寒气,简直让人无法靠近。

但是他是如此的疲惫。坐下后即将茶博士端来的大杯凉茶一口饮进。

他嘴唇干裂,他的眼神是那么的冰冷。

昌达客栈中的十个人,二十只眼睛,似要将这青年看穿。但是没有一个人动,大家都知道,第一个动的人,总是第一个死的。

大家也都不着急,因为一个人,到了晚上,总得吃饭,找一张舒服的床睡觉。特别是这种世家子弟。

他面不斜视,视若无人的走进,坐在靠门口的位置。点了一碗牛肉面,又饮了两大杯凉茶,像是终于消平了旅途的疲惫。

这是谢允烈离家的第十天,家破的第十天,逃亡的第十天。

现在,他已从前几日的拒绝相信和惊恐的泥沼中踏进了仇恨的深渊。他仇恨那晚每一个进入家中的黑衣人,仇恨肆虐的屠杀,阴毒的笑声,仇恨自己的弱小。

现在,他必须活着,他要活着找到大哥谢允泽,交付父亲一生心血,重振谢家。不然,他怎么对得起父亲为他挡下的那十几刀!

曾温润如清泉的眼神,再也无处寻觅。

面已吃完,喝干杯中凉茶,谢允烈提起手中灰黑色青龙剑,转身便要离开客栈。

“敢问兄台,吃好喝好就要上路了吗?”此刻门外竟站着一位黑髯大汉,手持一把仍在滴血的狼牙刀,“要不要我送送?”

“我自己便可走。”谢允烈的脚步没有停下,直径朝门口走。

“现在出发去镇子上,步行可要到明日了,这一路可没落脚的地方了。”

门外赫然是谢允烈的马,但已是马的尸体,它的头已被人一刀砍下。

黑髯大汉站在暮色中,干枯的面颊被他的笑容扯的像是要裂开。他甩了甩手中滴血的刀,眼神充满不屑。他砍人头的刀,今日却砍了一匹马。

谢允烈一双寒目瞪着黑髯大汉,又看了看四周喝茶打趣的客人,深知今天要摆脱这群人绝非易事。

他知道,剑,总能替他做出最好的答复!

霎时,青龙剑出鞘,一声龙吟,剑气冲天,激荡了客栈的暗潮。

黑髯大汉目光一亮,竟没想到眼前这年轻小儿竟能挥出如此强劲一剑。他大笑道:“不知‘孤雁鸣云霄’谢从雁的儿子究竟有几分本事,老汉我先替你们试试!”

话音刚落,黑髯大汉一个挺身挥刀逼近,招招劈向谢允烈肩膀,极是霸道!谢允烈并未躲闪,而是在接下这招的同时一个快速转手直刺黑髯大汉胸膛。大汉虽看见了剑光逼来但根本来不及躲闪,直被青龙剑刺中,鲜血直流,再也无法动弹了。

谢允烈的武底是值得骄傲的。他不似多数世家子弟眼高于顶,而是内敛沉稳,扎实苦练,又受谢从雁悉心教导,不愧为当今武林后起之秀!

不知道对手实力便贸然出手的傻瓜,总是第一个死的。

看到黑髯大汉被青龙剑一剑击倒,玉客门三位长老面色由青变黑。这大汉一贯强夺掠取不分白道□□,故被视为江湖流氓,名声虽差但刀法不容置疑。今日竟被刚踏入江湖的谢允烈一剑击败,看来大家今天不使出看家本领,自然是拿不走那东西了。

黄光闪动,一把铁刀倏地挥来,直指谢允烈头顶,待刀将至,谢允烈刚欲接刀,“铁刀”腕抖刀斜,刀锋已转为劈向他右肩!谢允烈横起青龙剑挡前,铮的一声响,刀剑相击,“铁刀”力猛,震的谢允烈手腕发麻,他着力攻其右侧,势如狂狮,刀光剑影中谢允烈右胳膊已被砍中。

他深知力道压不住“铁刀”,若再被击中,他的右臂将无力挥剑,今日必死无疑。他身子转而跃起,凌空下击的招式,虽易暴露自己的弱点,但威势极其凶猛,他全力相搏,以最快速度从另侧举剑迎上,剑光如雷霆闪电,直取“铁刀”性命。

“铁刀”眼睁睁看着青龙剑刺来,但是速度极快,他的身体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青龙剑即将刺中心脏!

不料这快若惊鸿一剑竟被一把竹扇抵住半寸,剑端偏差,从“铁刀”肚子深深划过,虽使其鲜血飞溅,但并未伤及要害。

“玉面竹扇”站在谢允烈和“铁刀”中间,秀眉上挑,风流韵致的桃花眼变得凌厉而邪魅。他似笑非笑的对着谢允烈,苍白修长的右手摇着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左手心,像纨绔俊公子把玩饰品一般。然而这把竹扇却能悄无声息的闯入刀剑纵横间,打偏了谢允烈的剑向。

这是何等可怖的内力,能使一把毛竹扇子变成了无坚不摧的利器!

“铁刀”正靠着桌边捂着肚子调整内力。方调致尺泽,面色刚缓,突然眼前金光一晃,一条金丝软鞭勒住他脖颈的同时,一把刀从背后穿胸而出。“铁刀”双目凸出,他想回头看背后的人究竟是谁,但脖子被紧紧勒住,他就像只木偶,无法动弹,千言万语卡在喉中,就此结束。

没有人会告诉他背后的人是谁,因为他已什么都不是。一把没有明天的“铁刀”,连被多看一眼的价值都没有。

谢允烈看着黄可伸收鞭,梁正德拔刀。可伸,真是能屈能伸的鞭子;正德,真是背后出刀的德行。

傅称心上前一步,三人并在一起,看着两只死老虎,他们笑得称心如意。

谢允烈当下虽是自顾不暇的落魄子弟,但眼前体面的三人暗箭伤人的做派实让他感到恶心,他一跃而起,剑闪银光,直击而下,竟是要以一敌三。虽清楚留“玉面书生”在身后也是不智之举,但他却不曾犹豫。

谢允烈果然高估了自己,“玉客门”里都是扮猪吃老虎的主,□□白道摸爬滚打三十载,自然配合默契,经验丰富。刀剑纵横间,金丝软鞭凌厉不断抽向他的腿,平衡一旦破坏,剑向立失准头,这三人招式密不透风,让他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转眼间谢允烈已被击中,前胸被一剑深划而过。

就在谢允烈避开不及时,竹扇从后方直击而出,震开了梁正德正刺向他的剑,左手借下扇子,右臂握拳转手一挥,梁正德飞摔在桌子上,桌椅碎了一地。谢允烈当即服下随身携带的药丸,运气凝神。

黄可伸见状收鞭指着“玉面书生”,恶毒道:“薛景昀!你助我们杀掉“铁刀”,看你有功,我三人本想放你一马,你不要不识好歹!”

“玉面书生”薛景昀眯着桃花眼朝王可伸笑了笑。

谢允烈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连日的逃亡和战斗已让他体力透支,强弩之末,再战也只是拖延时间而已。他抱拳朝薛景昀道谢。

薛景昀并不在意,说道:“你不必谢我,我也是来取你性命之人。”

谢允烈苦笑,他从进来的一刻便知道,在坐的几位都是江湖高手,他们集于昌达客栈,正是为了得到他怀中的家父遗物—孤雁心法。

薛景昀上前一步,伸长胳膊将竹扇横卧在手中,左手佯装拍了拍白衣上的灰尘,对着三位长老,一脸不屑道:“三位可千万别把我们放在一起说。谢从雁震世绝作‘孤雁心法’,怎能被‘玉客门’这种不入流的门派夺走。我喜欢的东西,光是被你们这种人放在心里想想,我都觉得生气!”

谢允烈看着这书生义正辞严抢自家心法的样子只能苦笑,“孤雁心法”不再是谢家的独门宝物,而成了江湖高手比武切磋的奖励。

“孤雁心法是我的,谢小公子也由我来杀。不过在这之前,我先来了结了你们!”说话的同时薛景昀已展开竹扇攻向了三位长老。

黄可伸金鞭一抽,怒道“狂妄小儿不懂规矩,这次就由我来替你爷爷教训你!”

黄可伸保持三步距离甩鞭远攻,梁正德则持短刀近身与竹扇较量,傅称心找准竹扇的空隙,剑光一闪,直刺薛景昀后背。薛景昀转身扇抵剑端,却不料被鞭子缠住手腕无法动弹。

谢允烈见状当即运气左手一掌拍向了梁正德的右侧,梁正德闪避不及,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他们三人见谢允烈已无力挥剑便减少了对他的防备,竟不料他掌法也不容小觑。见黄可伸分神,薛景昀一个燕子回旋,胳膊一摆便挣脱了鞭子的束缚。玉客门三人的优势又被打乱了。谁胜谁负,谁能预料。

五人对峙着,入夜后果真冷了起来,昌达客栈变得肃杀、压抑。每一个人,连呼吸都变得谨慎。

只听“叮”的一响,一个酒罐竟碎成了十几块,水珠四溅,惊得人呼吸一滞。寒光一闪,黄可伸瞬间倒下,头上竟插着一柄飞刀!

傅称心脸色一变,连忙举剑扫视一周。“来着何人!竟在暗处伤我兄弟性命!”梁正德怒喊道。

话音未落,又一飞刀自暗影中斜飞而出,直直插入梁正德脖子。

薛景昀看到飞刀的瞬间,脸上褪去了血色,竟在浑身颤抖。

谢允烈看着黄可伸、梁正德接连死去,他紧抿了嘴唇,右手握剑已变得吃力。他心头发苦,刚才的运掌已经用尽了浑身力气。活着抵达幽州找到大哥是多么艰难他不是不知道,只是没想到竟会败的这么早。

傅称心将剑横在胸口,眼睛凝血,恶狠狠道:“你究竟是谁!要死也让我死个明白!”

黑暗中走出一个欣长青年,穿着黑色紧袖轻衫,黑发高束,剑眉星眸,俊美的脸上此时噙着一抹顽皮的微笑。他手指着薛景昀,说道:“我就是他爷爷。”一边说着,他从扣在腰封上的皮夹子里又掏出一柄飞刀,拿在手里愤愤道:“你们欺负我孙子,老夫当然要和你们拼命!”

傅称心只觉活见鬼,他们竟栽在这些小儿手里。“玉客门”的确算不上大门派,但在江南一带也是赫赫有名。三人也不追求跻身江湖一流高手之列,只想拿下孤雁心法讨门主欢心,若是今日高手太多他们也就知难而退了。当下以为逮到了好机会,没想到竟让自己丢了性命。

薛景昀看来并不想让这位“爷爷”出手,他右掌倏出,掌缘如刃,斩向面如死灰的傅称心,傅称心看到了并不躲避,因为他们三位长老从来都是互相配合,现剩他一人,根本无力对阵。

谢允烈看着地上五具尸体,刚才吃下的药丸已慢慢发挥作用,虽不能发挥全力,但和薛景昀一较高下的能力还是有的。他清楚现在仍不能冲动,眼前的黑衣青年的武器是飞刀,但近身搏斗还不知功力深浅。

薛景昀握紧拳头,眼睛似要滴出水来,对黑衣青年喊道:“孤雁心法我不要了!我只要你告诉我他在哪!你一定知道!你告诉我!”

“孤雁心法凭你本就拿不走。至于那人……他既然不愿见你,我就不能告诉你他身在何处。”说到最后,见薛景昀咬着嘴唇浑身发抖,他也有些不忍了。

“好啊沈念,你真是他的好朋友,不过我一定能找到他!” 说罢,薛景昀转身,头也不回得走了。

谢允烈见薛景昀刚才还在为心法拼命,现在竟就这么简单的走了。这一出他自然看不懂,也不在乎他们的关系。

谢允烈眼睛直盯着他拿着飞刀的手,银刃飞刀在他白皙修长的手中闪着银光,稍有分神,这束银光就会穿过自己的胸膛。

寒冽深邃的目光稍抬,对上了黑衣男子干净明亮的笑容。

谢允烈道:“你究竟是谁。”

“我是你的命中人。”沈念回答道。

第一次发文,紧张又期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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