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等竟是等到了晚上七点,林星和陆惊洵才寻到机会单独与明杰说话。
他们休息的时候,园长不允许他们任何人打扰孩子,这是情理之中,但让两人觉得过于苛刻的是,午休起来后,孩子们马不停蹄地开始作业时,园长竟也不允许他们靠近孩子。
哪怕在锻炼之后的兴趣文化课,十几个孩子有序地坐在厅内的大圆桌上百无聊赖地画画也好,发呆也好,无所事事也罢,都不允许他们靠近。
而作业时间结束后便是晚饭和洗漱时间,园长在一旁监督着,林星和陆惊洵不敢过于招摇,便只能等待时机。
期间韩华和莫如意似乎找到了什么线索,总是在院外游荡。
陆惊洵则与方一迟一起,趁机再次潜入园长办公室,把柜子里没来得及翻看的资料翻一翻,看看有什么别的线索。
林星帮忙把风,实际上是坐在楼梯口发呆,只因园长整个作业时间都没有离开客厅,而是在孩子们之间来回踱步,偶尔温柔地摸摸孩子的头,耐心地指导孩子应该怎么下笔。
其余的从来到这里就没做过什么贡献的众人也终于舍得迈开尊步,到楼上走一走,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寻找线索。
终于等到晚上七点半,所有的孩子都按照作息表的安排完成了一天的事情,他们纷纷回到宿舍里,即使还没休息。
众人逛了一下楼顶像要了他们老命似的,吃饱喝足后就不知所踪了。
只剩陆惊洵、林星和方一迟在二楼的走廊守株待兔,然后终于逮到了明杰。
以防隔墙有耳,他们将人带到公共卫生间才敢说话,方一迟在门口守着,林星和陆惊洵负责询问。
明杰依旧忧郁寡言,陆惊洵面露难色,他不说话,而是给林星使眼色,因为林星知道撬开他的嘴的办法。
夜幕落下,窗户有月光照进来,安静的卫生间内,飞虫在头顶的灯泡上肆无忌惮地绕着圈儿,或不知怎么就被困在灯罩里头的蜻蜓拼命扇着翅膀,发出像电流一样的“滋滋”声。
陆惊洵“啪”地一声拍掉了落在手肘上的虫子。
林星皱起眉头,却不与他计较,而是对明杰说,“我知道你们不想离开这里。”
明杰难得地抬头看着她,不是露出诡异的笑容像要把人盯穿地看,而是仿佛被人看穿了心底的小秘密而有些不可置信地对上她的眸子。
林星继续道,“你告诉我们昨晚发生的事情,我们达到目的就会离开这里,我们保证,不会带走你们任何一个人。”
明杰稚嫩而沙哑的声音响起,“你如何保证?”
毕竟他们的身份是义工,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将他们全部接走。
此言一出,方一迟和陆惊洵眼睛一亮,都纷纷将目光落在了林星身上,似乎没料到林星短短两句话就让明杰开口说话了。
林星语气和缓,坦然道,“昨夜死的那个人让我们所有人无比恐惧,我们只是义工,别人都是拿钱办事,我们没工钱就算了,可不想为了那可怜的善心把命赔在这里,我们都不想死,现在只想离开这里。”
“也许你会担心我们离开之后,会有下一批义工来到这里将你们强行接走,但是这个问题我们可以帮你解决。”
林星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明杰的反应,显然,她说出的这番话全然说中了明杰的心思,他听完后,面上出现了犹豫和认真思考的神情。
林星乘胜追击,直接抛出解决措施攻破明杰最后的心理防线。
“若我们能成功活着离开,我们会大肆宣扬义工在这里的离奇之死,编成灵异故事,编成是牛鬼蛇神的诅咒,你可知道,大部分人都是贪生怕死且封建迷信的,他们宁信其有不信其无,这个消息一但宣扬出去,绝不会再有人敢踏进托儿园半步。”
明杰逐渐动摇,林星适时闭嘴,给明杰一点思考的时间,等到明杰最犹豫不绝,内心有两个声音在激烈地争吵时,林星使出最后一招。
她惋惜地叹了口气,“园长虽然嘴上不说,但她应该也不希望你们离开吧,若你们真被接回家了,她该有多孤独……”
明杰脸色一变,脱口而出道,“我们绝不离开这里。”
林星看着他,到了最紧要的关头,陆惊洵和方一迟如同雕像,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生怕扰乱明杰的思路。
明杰紧紧抿着嘴,他的双手死死拽着衣角,仿佛在思考说出真相的可行性,犹豫片刻,他终于撩开他的袖子展现给他们看。
只见他的右手上有几处焦红的伤口,那伤口不大,只有一个小指指甲盖般大小,伤口没流血,但也没结痂,看着像是新伤。
“这是……”借着昏暗的灯光,方一迟伸长脖子张望,陆惊洵轻轻扶着他的手缓慢左右瞧着,不一会儿,他说道,“烫伤?”
明杰说,“燃着的烟头直接用力摁在皮肤上,就会形成这样的伤口。”
三人互视,林星想起什么似的,她说,“那个男人干的?我记得他抽烟。”
明杰说,“对,为了引诱他违反规则,我不让他走,他几乎崩溃,就想了这样的办法想把我吓走,但他不知道,这恰恰给他自己铺了一条死路。”
几人秉着呼吸,耐心地等待明杰往下说,生怕错过他接下来的每一个字,明杰弯起嘴角,又露出那诡异的笑容。
他的眸子含着几分兴奋,他一字一句道,“他说,他不喜欢看见我们哭泣,若是我们哭了,必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他一定会替我们讨回公道的。”
空气仿佛停滞了,他们听见楼下的秒针在“嘀嗒嘀嗒”地在圆盘上走,走廊上空荡荡的,伴随着明杰说话声停止,门口处兀地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开门声。
陆惊洵和林星恍然大悟。
孩子们哭泣,便是禁忌。
方一迟仿佛看见什么可怖的东西,他猛然回头,使劲挤眉弄眼,示意他们赶紧结束,陆惊洵紧接着问道,“你口中的他,是谁?”
明杰直勾勾地盯着陆惊洵,他的眼里闪烁着极度兴奋的光芒,仿佛已经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却故意装神秘道,“他就在这里,他是神明一样的存在……”
三人:活爹,说重点吧!
“呵呵,”守在门口的方一迟突然尴尬地笑了两声,他背对他们,疯狂地在身后摆手,面上却带着笑道,“园长,您来了。”
就像电视剧里偷听必踩干树枝的套路,明杰刚一说到最紧要的信息,那边园长迈着步子像踩着风火轮一般突然出现在门口。
她径直越过方一迟往里走,陆惊洵和林星知道时间来不及了,只能停止询问。
他们明明没有做什么亏心事,可当园长像个幽灵一样飘到他们面前,用那阴恻恻的目光打量两人的时候,两人由心底里察觉到了一丝寒意。
他们看不出园长的情绪,她分明慈祥地笑着,像往常一样,“小明杰,该回去了。”
明杰乖巧地将双手放在前面交叠握着,没说话,只是用力点点头,便随着园长缓慢沉重的步子走出去。
方一迟一脸怂样,急忙侧身给两人让位置,等再听见沉闷的关门声,方一迟如释重负,脚下一滑,幸而背靠木门,他双手扒在上面,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维持平衡,才没直接摔坐在地上。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用手疯狂抚着自己的胸膛,“我靠,我有种一只脚踩在鬼门关上,在千钧一发之际终于被猛然拽回来的惊悚感,我现在心跳起码一百四。”
陆惊洵若无其事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这是坏事做多了吧?”
方一迟委屈巴巴走到两人身边,“真的莫名就感觉很吓人,我真怕那个园长就是站长,见我们马上知晓她的真实身份,所以急忙灭口来了,不然怎的就这么巧,非得这时候出来?”
林星沉思道,“现在怎么办,差一点就知道凶手了。”
陆惊洵说,“别急,我觉得方一迟的话有道理,说不准那个园长就是站长。”
方一迟像是终于得到大神的认可,他眼睛一亮,投去清澈的目光,“真的吗?”
陆惊洵调侃道,“假的。”
方一迟的笑僵在脸上,眼眸瞬间暗淡无光。
林星却是认真问说,“说说你的依据。”
陆惊洵稍稍往旁边靠,他慵懒地抱臂而立,坚挺的脊背抵在隔间门中间的空隙处,“你可还记得,刚来的时候园长嘱咐过我们的话?”
方一迟一脸茫然,摇摇头表示并不记得。
那时候他才到,还没适应这里的世界,脑子混沌,所以对随便冒出来的园长说的话并没有仔细琢磨,只记得园长分了钥匙后,他们就各自上楼休息去了。
“记得,”林星只想了片刻,就提炼出其中的重点,她开口道,“一,参考作息表调整时间,但不强制要求我们完全执行,二,不要惹哭孩子。”
“其中,‘不要惹哭孩子’她在早上时也说了一次。”林星抬头看向陆惊洵,“你的意思是,园长早就告诉了我们规则,只是我们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如果说只有站长才有杀死乘客的资格,那么只要能说明是她杀的人,就能得出‘她是站长’的结论。”
“没错,”陆惊洵继续往下说道,“结合刚才明杰所说的,凶手是神明一样的存在,说明在他心中,凶手的地位极高,极其值得他尊敬和敬仰,在托儿园里,只有园长符合条件。”
陆惊洵说,“当然,目前我也只是猜测,具体情况还得再去确认和证实,明天我找个机会再去园长办公室看看,我总觉得,还有一些我们尚未发现的东西。”
林星点头,有些迟疑道,“那么,规则的事,是否需要提醒大家。”
陆惊洵说,“听你。”
林星波澜不惊道,“好意出言提醒,他们若是不信,那就爱莫能助了。”
陆惊洵表示赞同,直称林星聪慧。
方一迟这个看看,那个瞧瞧,后知后觉,他弱弱举起手道,“等会儿,那园长不是叮嘱了我们两件事吗?第二条好说,容易理解,且已经得到证实,可第一条规则怎么说?”
方一迟疑惑道,“孩子们的作息表,我们不强制要求完全执行,是说我们该休息休息,该吃饭吃饭,可以遵守,但不遵守也行,是这样吗?”
凉风从窗户席卷进来,带动窗户缓缓关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三人同时看去,总觉得今夜窗户外面的黑夜格外阴森森的。
窗户外面是房子的后院,一处荒凉之地,背靠深山,只有韩华和莫如意去看过。
陆惊洵打算明天也去凑个热闹。
但眼前之事要紧,陆惊洵说,“作息表我还没看出什么不妥的地方,但想必园长不会无缘无故提及与通关无关的东西,为了安全着想,今晚还是暂且遵守作息时间,明天再寻时间研究它吧。”
方一迟说,“若是这样,我们怕是要抓紧上楼了,休息时间从八点开始呢,我的老天,放在现实世界,八点我夜生活还没开始。”
林星表示赞同,于是陆惊洵鬼鬼祟祟走在前面探路,方一迟畏畏缩缩在后,像两个保镖一样互送林星上楼。
林星:笑一下算了。
三人走后,窗户依旧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一半窗户往外打开,抵在外墙上。
这时,窗台上,在三人看不见的地方,兀地扒上了一只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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