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云织坊(18)

整个小镇四通八达,坐落在茫茫旷野中,如同隔绝于世的世外桃源。

列车所在的城门在北,西郊与它临近,故而能隐隐约约看见列车的轮廓在低矮的天边静静停靠着,却是可望不可及。

林星和陆惊洵穿过一条条街道和小巷,渐渐行人少了,两边的府邸也没有像小镇中央的那样热闹。

歪歪扭扭的蒙了尘的牌匾,被遗忘了却还在静静守门的石狮子,路过门口,风卷起不知干枯了多久的树叶——这里大部分府邸似乎都没有主人了。

很快,两人走过一段石板桥,来到西郊的一间茅草院子。

这里几乎已经听不见喧嚣,茅草屋外是一小片阻隔闹市的竹林,往后便是层层叠叠的高山,这里僻静而荒凉,宜杀人藏尸。

陆惊洵与梁先崇约定好的府邸就在石板桥头的第一间,石板桥是西郊和中心区的分界线,而石板桥过来,唯有桥头一间府邸,剩下的全是稀稀拉拉的茅草屋子,所以特别好认。

这也是方一迟在打探消息时无意间发现的,映家是他们能走到的边界极限,再想往山的那边走,是走不出去的。

林星和陆惊洵装作路过讨口水喝的行人走近茅草屋子。

从外往里看,整个茅草屋子有三间独立的屋子,最大的正屋对着露天院子出来的栅栏门,左右两边各一间,皆对着中央的院子,屋子边缘砌了墙,往两边延伸,将三个屋子包围在里面,直到栅栏门口。

门口是用木桩和茅草搭建起来的一个小门,从外面可直接看到院子。

因为今天也是映家女儿出嫁的日子,故而这茅草屋子虽然简陋些,但也处处挂上了红绸和红灯笼,贴上了“囍”字。

两人刚一走近,坐在院子中的妇人便注意到他们了,她停下手中的活儿,微驼着背,蹒跚着步子走出来。

林星见此,便主动道,“老人家,我们夫妇二人途径此地,实在口干难耐,可否向您讨口水喝?”

听见“夫妇”二字,陆惊洵爽了,连连点头表示附和。

那妇人已满头白发,脸上皱纹清晰可见,眼睛浑浊,却是长着张和蔼慈祥的脸,看着颇为宽厚,有福相。

与梁家那老夫人相比,差距显然。

妇人听见林星的诉求,便笑着开了栅栏的门,她声音微弱,却能叫二人听清,“自然,快些进来吧,我去给你们倒水。”

两人一喜,连忙道谢,便也不客气地进了院子,老妇人拿来两个矮矮的小木凳让两人先坐,自己则转身到屋里倒水。

两人暗暗观察,这里实在简陋,一眼望去,没什么值得惦记的,怕是贼人经过都不屑进来偷。

此时进门左边的屋子门紧闭着,那屋子也是红绸挂得最多、最喜庆也是最干净的,看着应当是映月的房间。

老妇人端来两碗水递给他们,自己则坐回原来的位置,两人才发现老妇人正在一针一线地缝着双红色的绣花鞋。

她捻针,仔细说道,“你们是要往山县去吧?过了这里,往里确实没什么人家了,等会儿装些干净的水再出发吧,以免路上寻不到人家。”

林星连声感谢,老妇人有些骄傲道,“平日里啊,路过这里的行人都爱来我这讨水喝,我这老婆子,也算是给小女积德了。”

林星应着,顺势引出话题道,“老人家这是家里有喜事?”

“是啊,”老妇人说,“今日是小女出嫁的日子,只可惜这小镇的习俗与我们家乡那边不同,所以不能请二位去喝喜酒了。”

她说着,暗暗低下头去,面上流露出失落和伤感的情绪。

林星说,“小镇的习俗我们也略有耳闻,听说女儿家出嫁,就得与娘家减少甚至来往,老人家这也舍得?”

老妇人说,“不舍得,可是不舍得也没法子,女儿家长大了,终归是要嫁人的,更何况,我女儿有主见,嫁的也是自己真心中意的,只要她能找到个真心实意、踏踏实实过日子的,我就没什么遗憾了。”

林星喝了一口水,说道,“我们夫妇二人刚从小镇出来,听说今日也是那织染纱生意大户梁家娶亲的日子,莫不是老人家的女儿,嫁的是那梁家家主?”

老妇人说,“是啊,我听闻今日梁府会在门口处发放喜纸,凡有喜纸者,可携亲眷前去参加宴席,你们小两口若是不赶时间,倒是可以去凑凑热闹。”

陆惊洵没说话,只是认真听着,他默默接过林星手中的碗,低头,鞋子一点一点地拨开地上的沙粒。

林星说,“我见老人家愁容满面,这是不打算去参宴?”

老妇人叹气道,“小镇有习俗,说女儿家出了娘家门,娘家人便不能跟着,否则不利,所以我们是不能前去参宴的。”

林星顿时有种想骂人的冲动,这是什么理,且不说娘家辛辛苦苦将女儿拉扯大,不能去参宴、不能送送出门就算了,往后竟还要减少来往?

凡是个拿到喜纸的陌生人都能去凑个热闹,唯独至亲至爱的人只能默默送别自己的女儿,这小镇的糟粕实在是根深蒂固。

林星掩下情绪,想到或许今夜映月就会被再一次杀死,她于心不忍,正想说些什么,这时那扇紧闭的门突然开了。

松萝从里面走出来,她仅仅迈出门两步,站在屋檐下,还顺手掩了下门,再回头,目光便殷切地落在林星身上。

两人皆有些惊讶,松萝出现在此是他们的意料之外,如若她有意破坏,他们原先的计划怕是会出现变数。

然而松萝情绪正常,只是乖乖站在那里,似乎要等林星与老妇人说完话。

不知道为什么,林星从松萝看向她的眼神里,总能读出几分可怜和期盼,就像她与松萝真的早就认识一样。

老妇人看看松萝,又看看林星,说道,“客人先坐着,我让小女出来与两位打个招呼。”

“老夫人,映月现在正准备试喜服,她说突然有点想吃你做的馄饨了。”

此言一出,老妇人眼眶微微湿润,她连忙放下绣花鞋,连声说道,“好,好,我这就去做。”

将老妇人使唤走,林星和陆惊洵同时站起身,他们警惕地看向松萝,试图从她的情绪中读出她的心思。

然而松萝却紧张地拽着自己的手,她语气放低,对林星说,“姐姐,映月有线索要告诉你们。”

林星狐疑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会来这里?你对映月做了什么?”

松萝苦笑道,“姐姐,昨天虽然你不肯带我,但我也是成功混进了梁府参加宴席的,关于无脸女杀人的事和小镇时间线变化,多多少少也从其他通关者的口中听到一些。”

“找线索嘛,既然无脸女杀人与梁家和映家有关,那么想要找到线索,不是去梁府,就是来映家。”

林星勉强被松萝的理由说服,她依旧没有放下戒备,而是试探道,“你刚才说,映月知道什么?”

松萝说,“一句两句说不清楚,况且由我转述,姐姐也未必信我,她就在屋里,不如一同进来问个清楚。”

陆惊洵下意识抓了下林星的手,松萝目光躲闪了一下,故作轻松道,“我形单影只,又无帮手,就算想对你们做什么,怕也不会得手,况且,都是为了通关。”

林星想想觉得有道理,虽然林星现在还不明白松萝对他们的态度为何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但她看松萝的神色,的确不像是要加害他们。

映月先前说过,浮光纱的配方并不只是出自梁先崇之手,而更多是由映月配出来的。

加上梁先崇对映月又厌恶又忌惮且无可奈何的态度,他们怀疑,配方并不只是在梁先崇手里,或许还有一部分在映月手里,所以梁先崇才不敢放肆。

映月与梁先崇向来是统一战线的,如果松萝从中搅局,惊动任何一方,他们拿不到浮光纱的配方,那么所有人都得等死,这对她没有好处。

林星说,“映月口中的线索,是什么?”

松萝眸子一抬,脸上露出几分欣喜的神色,她连忙推开门,说道,“姐姐进来。”

陆惊洵拦住林星,说道,“我先进去。”

松萝脸上笑意全无,却没有阻拦,因为她知道,陆惊洵这条小尾巴是下定了决心要缠着林星的。

陆惊洵进门,还不忘眼神追随地盯着松萝,握着拳头像是随时要开干制服她,然而屋里什么危险也没有,只见映月身着喜服,直愣愣地坐在梳妆台前,像是等待指令的人.机。

林星和松萝先后进屋,关上门,屋内只有他们四人,梳妆台旁有矮矮的小板凳,林星和陆惊洵便顺势坐下。

松萝走上前去将映月的身子转向他们,然后她在映月面前打了个响指,映月眼睛一抬,如同没被启动的机器人。

“催眠术,”陆惊洵在林星耳边细声道,“这松萝想干嘛?”

林星示意先等等看,松萝做完这些,自个儿搬个小板凳坐在林星身侧,她开口道,“将你所知道的告诉我们。”

映月僵硬地点点头,说道,“我和梁先崇是在京城认识的,那时候我家境贫寒,而他也还是个游手好闲的穷小子……”

映月简单讲述了她与梁先崇在京城初识、初知和互生情愫的事,包括梁先崇如何出手帮他骗取回生果,间接救了他们一家,以及映月如何照顾受伤的梁先崇,到后来互生爱意,这与他们昨天晚上在新房时听到的大差不差。

可这对于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价值。

正当陆惊洵想要开口打探其他信息时,映月突然转换了语调,“这是梁先崇让我对外人说的,而隐含其中的秘密,只有我们知道。”

“这是属于我们的秘密,但我不能说,不能说……”

映月突然面露痛苦之色,她低声痛苦地喊叫着,双手捶着自己的脑袋,松萝见此,立刻上前去,从口袋中拿出一个怀表在她眼前慢慢晃起来,“看着我。”

映月无意抬头,看见怀表,狂躁的情绪随着左右摇摆的怀表慢慢压抑了下去。

松萝压低声音,说道,“告诉我,你们的秘密是什么?”

映月机械开口道,“我们的秘密,我们的秘密……”

“我们杀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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