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梁先崇突然来坊子找我,说是给我熬了些汤羹,足足几大碗呢,我是万万喝不完的,梁先崇便说,给坊主也带去一些。”
“梁先崇再三叮嘱,一定要给云织带去,让我们两个一起喝,我本就有这个意思,可他再三强调,我反而不明白了。”
映月原本扬起的嘴角默默收了回去,她以为那是梁先崇忘不掉云织,谁知道,那是梁先崇给云织的催命符。
那汤羹本无毒,只是梁先崇在里面加了麝香之类的落胎药,她那时候并不知道云织已经怀了梁先崇的孩子,所以在云织喝下汤羹后,很快就痛苦不堪,跌在地上翻滚起来。
那时候是在云织的房间,映月看见这番景象,吓得惊慌失措,想要第一时间去找大夫,可这时候,梁先崇出现在房间门口。
他慢悠悠地走进去,就像看不见痛苦万分的云织,然后他又慢悠悠地关上了门。
映月神情恍惚,仿佛回到了那个让她难忘的场景里。
“梁先崇,你干什么,快去叫大夫啊!”映月见梁先崇拦在门口,立即蹲下去查看云织的情况,又催促道,“还不快去!”
梁先崇冷漠地瞥了云织一眼,并顺势用力将映月拽了起来,他扼住映月的下巴,在她耳边低声问道,“浮光纱的织染流程,确定完全学会了,对吗?”
“你——”,映月正想质问梁先崇,她扭过头去,对上梁先崇阴暗狠厉的目光,她忽然顿住了。
就像有座山压迫过来,叫她不敢往下问,她好像有些明白了,此时的梁先崇,才露出了他真正的丑恶面目。
映月眼眶盈泪,她知道此时想要救云织,就只能让云织看起来还有价值。
她对梁先崇说,“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只学了织法和染法,还有调制染料,没有染料织和染全是白搭,还差一点。”
“哦,还差调制染料?”
映月连连点头,“对,你快救她,不然我做不出真正的浮光纱!”
谁知梁先崇勾唇一笑,“学会了织染,那便够了。”
映月眼睛瞪大,彻底僵住,“梁先崇,你什么意思?”
地上的人捂着肚子,竹青色的襦裙裙底缓缓流出一摊鲜红的血,她起先只是低声呜咽,这会儿已经痛得嘶声大叫了,那叫声在房间内回荡,叫人心惊。
“先崇,映月,你们——”,云织落下两行泪,不甘、不解、悔恨、绝望,种种复杂的情绪在她眼底交织。
她双手撑在地上想要起身,奈何她的手筋本就被挑断了,无法支撑她起身,加上梁先崇下了死手,这会儿竟叫她如同凋谢的花似的扑倒在地。
“你们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云织吼叫质问道。
梁先崇不理会疯了似的的云织,他掐住映月的脖子,一边从袖中拿出一颗小小的黑色药丸,他将药丸捏在指尖,对映月说,“吃下去。”
映月不肯,竭力抵抗,可终究拗不过梁先崇,她吃下黑色药丸后,并没有察觉到明显的不适,但梁先崇告诉她,那是慢性毒,“如果你不想跟她一起死,你就乖乖地将今夜之事烂在肚子里,好好跟我过日子,我会对你好的,听懂了吗?”
在生死面前,谁不是先为自己谋生路,映月看着痛苦地向她求助的云织,撇开了目光。
梁先崇喜了,又说,“你先出去,我与她有话要说。”
映月回忆到这里时,已然筋疲力竭,纵使有催眠术操控,她的眼皮越压越低,松萝再试着催眠都没用了。
松萝急切问道,“后来呢?后来还发生了什么?”
“后来、后来梁先崇一把火烧了坊子,云织葬身火海……”
陆惊洵紧接着问道,“你学了浮光纱的织染法,那配方呢?配方在哪?”
“配方在母亲——”,映月话未说完就一头磕在旁边的梳妆台上晕了过去。
松萝懊悔撇嘴,她垂着脑袋,对林星说,“差一点就问出所有的事情了。”
林星说,“差不多了,接下来的事,能猜出来。”
松萝眼睛一亮,小心翼翼坐回林星身边,等待林星说话。
因为有了前车之鉴,陆惊洵依旧有些警惕,对松萝的阴影也没完全消散,所以他暗戳戳地给林星使眼色。
林星沉默了。
在通关中,没有永远的朋友,自然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或许她觉得这回松萝是真心实意找线索的,否则她也不会让他们一起进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清楚,于是她组织了下语言,开口说道,“后面的事其实很好猜。”
林星将她的猜测娓娓道来。
她说,根据映月交代,梁先崇说有话对云织说,所以映月后面出去了,她应该没有听到梁先崇和云织的对话。
映月说他们联手杀了云织,应该是指映月递药,梁先崇放火烧坊子,这个过程映月都知道。
“我记得映月说过,梁先崇虽不会织纱染纱,但他的色感很好,所以浮光纱的染料是他负责调配的,但是想要做出织染纱,织和染一步都不能少。”
“云织配出浮光纱的配方后,第一时间与梁先崇分享了,我想,在那个时候,梁先崇就已经在计划着怎么将浮光纱据为己有了。”
梁先崇不会织染,但是映月会,而且梁先崇对映月也是存了见色起意的心思,所以在谋划过程中,他选中了映月当她的棋子。
林星猜测,映月的弟弟出事以及云织手筋被挑断,应该都是出自梁先崇的手笔。
他靠‘英雄救美’博得映月的信任和爱意,这样就能更好地拿捏她。
而挑断云织的手筋,是为了让映月成为云织唯一能信任和倚靠的人,进而让她将浮光纱的织染之法教与映月。
织染之法,有时候光靠配方是看不出门道的。
还是那句话,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一针下错,整匹纱就会出现瑕疵,若是没有经验,就算得到配方也学不明白。
但是若只有技法而没有配方,记不住下针的位置,那么有技法也可能织不出浮光纱的纹路。
所以为了保证万无一失,梁先崇让映月去把织染之法学到手,又以下毒恐吓控制她,这样他既有技艺在手,又有配方,何愁大事不成?
“可如果是这样,梁先崇直接好好跟着云织不就好了,为何要兜这么大个圈子,又是下.药又是放火杀人的?要知道,那时候云织已经对他死心塌地了呀。”松萝不解问道。
松萝的确问到点上了,云织既是浮光纱的原创,不用花费大量时间去学习织染之法,那时候又已经怀了梁先崇的孩子,梁先崇完全没有必要将配方占为己有,他光是站在那都能坐享其成。
他为什么会绕这么大个圈子去杀云织呢?
陆惊洵一听,有些暗爽了,他将手交叠放在前面,微扬起头,悠悠道,“你忘了,无脸女。”
林星点头,勾起嘴角,示意他继续说,陆惊洵清清嗓子,坐直了身子,他一本正经道,“梁先崇杀云织,应该是发现了云织是无脸女的秘密。”
松萝半懵半懂,“无脸女面目丑陋,可是映月明明说云织长得倾国倾城,她怎么跟无脸女挂上钩了呢?”
“难道你没有听说过画皮?”陆惊洵反问道。
松萝小心翼翼地躲开林星的目光。
林星说,“陆惊洵的意思是,云织本无脸,只是她披上了用彩笔或颜料画成的人皮。”
画皮之人,在外人看来,她与常人并无不同,只是需要定期更换画在脸上的人皮,否则那人皮就会溃烂。
画皮。
林星眼眸抬起,对陆惊洵说,“你还记得,在我们查看云织的房间时,在她的梳妆台上就有胭脂、染料之类的东西。”
“记得,”陆惊洵说,“原来妙用在这里。”
松萝问道,“可是姐姐,如你所说,如果云织就是无脸女,那么就算她忘记了配方的内容,所以想要找回浮光纱的配方,她直接亲自问映月和梁先崇要回去不就好了?”
“她不是也能穿越时空回到一年前的小镇,也就是今天吗?”
“这也是我们尚需验证的地方,”林星说,“我们怀疑,就算云织能回到今天,她也只能短暂地回到自己杀人的瞬间,她无法改变和控制过去已经杀了映月的的事实。”
所以她需要这些“旅客”在她杀掉映月之前,找到完整的配方。
“虽然目前种种只是我们的猜测,但是只要这么解释,一切就说得通了。”陆惊洵说。
林星说,“没错,刚才映月说,配方在母亲,意思应该是她手中的配方在刚才那个老妇人手里。”
松萝积极道,“那我去找她要。”
“等下,松萝,”林星叫住她,她敛下语气,尽量让自己显得平和些,“等会儿映月醒来,是否会记得她对我们说的一切?”
毕竟调制染料的配方还在梁先崇手上,现在不宜打草惊蛇。
听见林星喊出她的名字,松萝脸上的惊喜之色溢于言表,她信心满满道,“她不会记得。”
两人暗暗松了口气,松萝说去找老妇人一趟,两人也没拦着,等松萝出门后,陆惊洵意味深长地看向林星,“她怎么回事?”
林星无奈道,“我不知道,但是她现在似乎恢复正常了。”
陆惊洵嘀咕道,“我见她对你怎么怪怪的,不会是想先让你放松警惕,再来害你个措手不及吧?”
林星一本正经道,“若真是这样,我虽措手不及,但我眼疾脚快。”
陆惊洵:?
陆惊洵伸长脖子往外张望一下,说道,“她能要到配方吗?对NPC用催眠术,这都行,早知道我也去学学。”
就像刚才,多好的表现机会,若他懂催眠,简直能让他在林星面前展现一次高光时刻。
可惜了,被那松萝炫技了一把。
陆惊洵这样想着,感觉心里闷闷的,真想知道这松萝什么来头。
“你真不认识她?我觉得她认识你啊?”陆惊洵突然来了一句。
林星:不想理你。
陆惊洵正腹诽着,忽然他目光定住,似是察觉到了什么风吹草动,他掩去散漫的姿态道,“马车声,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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