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原本可以打算从一开始就选择告诉我真相，如果你相信我的话。”楚烬说。

如果一开始就告诉他，他完全可以帮忙摆平一切困扰。

沈则随蜷缩了下垂在身侧的手，说：“我来这里并不完全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

沈则随轻声开口说：“我想找到我的过去。”

楚烬一噎，想说的话凝滞于喉。

“我记不起从前的事，一点也不想起来，无论是在那个地方的时间，还是进入那个地方之前的生活，我全都想不起来。”

楚烬记得OGM实验在背地里持续进行了十一年，而沈则随从实验室里救出来的时候也才十九岁，当年那场歼灭行动中，由于被人恶意放火纵烧，导致大量有关实验室内的人员资料和数据资料都被烧毁了，警方最后得到的只有寥寥一点，根本无法完全确认当年参与这场实验的幕后主使到底有哪些人，也无法一一核实被迫参与这场实验的受害者有哪些。

楚烬前不久翻查过当年案件记录里的相关人员资料，但他只在实验对象名单里看到了一张沈则随的黑白照片，其他有用的资料一个也没有，估计都被那把火给烧了。

楚烬记得照片里的沈则随很瘦，五官比现在青涩很多，但眉眼间却比现在张扬凌厉得多，黑沉的眼睛里是透过照片都能一眼看出来的戒备与警惕，遮不住的疯劲，看起来就不好惹，仿佛只要你一靠近他，他就会立马冲上来扑杀撕咬你。

楚烬尤其记得那时第一眼看到这张照片的感受，他沉默地盯着电脑屏幕的人许久许久，没有太多复杂的情绪，更多的只有心疼，照片里的人给人的感受完全就是一只在外孤身流浪吃不饱也穿不乱，还要饱受路人欺负殴打，最后不得不竖起身上的毛见人就龇牙咧嘴故作凶狠的小猫。

好巧不巧的是，沈则随的本态属性刚好就是一只猫。

楚烬目睹过那场实验的实验基地里的构造与模样，后面有从实验室里抓捕的参与实验的工作人员对里面情况的大致复述，当年刚被曝出来的时候无数听闻里面情形的人直接忍不住破口大骂，纷纷骂这群人惨不忍睹，毫无人性，可见那里是有多糟糕多恐怖了。

楚烬坐在电脑前面无表情地滑动着鼠标，目不转睛地看着一页页资料和一张张触目惊心的照片，即便是当年亲眼目睹经历过一次，可再次翻开内心依旧会不受控制的颤动。

他无法想象当年的沈则随是怎么从那里存活下来的，甚至可以说，流浪猫的处境都或许要比那时候的沈则随好得多，明明他还只是一个少年，正处于意气风发的年纪，却不得已为了生存披上了一层外表锋利的盔甲。

“楚烬？”

楚烬被这一声召回了游离的思绪，面前真实的景象展现在自己眼前，沈则随正专注地看着自己，现在他面对的是二十八岁的沈则随。

思绪骤然回笼，楚烬给出回应问：“怎么了吗？”

沈则随：“没什么，刚才叫你你没答应。”

楚烬解释道：“哦，刚才想到一些别的事情，想入神了。”

沈则随没有追问下去，只是点了点头。

楚烬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你刚才叫我什么？”

沈则随无辜眨了下眼，推脱错误：“我刚才叫了你很多次，你一直不答应所以我才叫你名字的。”

楚烬轻笑着说：“叫呗，又不是不让你叫，名字取出来不就是让别人叫的嘛，对了，那你叫我干什么？”

沈则随指了指窗外，说：“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谢谢你为我包扎。”

楚烬看向窗外，一个没注意时间就像开了加速器一样溜走的飞快，回过神时这才警觉外面的天空已经一片昏黄了，很快就要天黑了。

幽蓝神秘的海面倒映着夕阳的倒影，海水流动间散发着粼粼的波光，温柔的余晖透过纱帘洒满整个房间，平添几分岁月静好的味道。

楚烬转过头说：“急什么，天还没黑呢，距离也没多远，先一起下去吃个晚饭吧我请你，听说今晚上又有个什么宴会，听着还不错，来都来了不一起去逛逛？”

沈则随没拒绝，只是说：“我请你。”

楚烬发现沈则随总是在请客这件事情上格外执着，生怕他占了自己太多便宜一样，虽然楚烬不太在乎这些，他觉得就算沈则随天天占自己便宜，他也不会有丁点儿的介意，奈何这人不愿。

楚烬清楚沈则随的性子，没有多纠缠大方接受道：“行，沈老板请客，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下楼一起来到楼下，邮轮上配置了各种品类的餐厅，中餐西餐日韩料理一应尽有，不过介于两人第一次共进晚餐之后所达成的共识，两人没有过多交流直接选择了一家中餐厅，他们刚一入座不曾想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沈则随？”中文发音有些撇脚，带着明显的外国人的腔调。

沈则随听到这声音不用看也知道来者是谁，只觉一阵头痛。

楚烬转头看向来者，发现是个外国人，此刻那人一双蓝色的眼睛正专注地望着沈则随的侧脸，眼神**而直白，就差直接黏上去了，楚烬几乎一瞬间就反应过来这人的眼神里是什么，这种敏锐感连他自己也没想到，楚烬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警觉，默默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外国男人。

“好巧，我们又见面了。”Alex看着沈则随说。

楚烬又去看沈则随的反应，发现沈则随只是冷淡的问了句：“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听见沈则随的回答，楚烬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了扬，眼里流露出些许满意的色彩。

“这并不是一件难事。”Alex借此机会，提议道，“如果你想知道的话，不如和我来一场约会我就告诉你，怎么样？”

“我不想知道。”沈则随没有丝毫犹豫果断拒绝道，“所以我也拒绝你的约会。”

楚烬安静地坐在一旁当个旁观者，在听到沈则随的回答楚烬彻底放下了心，眼睛是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宠溺。

“别那么急着拒绝，这场交换或许会让你满意的。”Alex语气暧昧地说。

这一次，沈则随没有立即拒绝，像是在考虑。

楚烬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不过最后沈则随还是冷漠拒绝：“不需要，也不抱有任何期待。”

“为什么呢，我们已经遇见了三次，多么巧合，你不觉得这是上帝给我们的旨意吗？或许我们就是天生一对。”Alex问。

“我不信上帝。”沈则随一句话终结了话题，又环视了圈周围的环境说，“而且我也不觉得这是巧合，这里是中餐厅。”

心机被挑破Alex也不见半分心虚，无比从容地说：“我一直很喜欢z国的文化，也很喜欢z国的美食，当然我最喜欢z国的美丽先生。”最后一句话Alex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沈则随，话里话外，明示暗示意味全都点到位了。

沈则随：“……”

这次沈则随没有立即回怼或是拒绝，疲倦地揉了揉眉心，肉眼可见的心累了。

沈则随怎么也没想通这个外国人为什么可以做到如此执着，明明自己拒绝的如此明显和不留情面，对方不仅没有感到丝毫的挫败感，反而更像是……被拒绝兴奋了，愈发的疯狂与热烈。

“听你这么一说，你应该很喜欢中餐吧。”一旁看够了戏的楚烬终于出声帮忙打圆场说道。

Alex这才低下头看向坐在对面的楚烬，点头道：“是的，我很喜欢。”

楚烬见状起身，伸出一只手热情邀请道：“刚好我们正准备吃饭，不然你坐下来和我们一起吃吧。”

Alex愣了一下，因为从刚才他就察觉出眼前这个z国人应该和自己是同类人，如果没猜错的话他们的目标还是同一个，但他没想到他竟然会主动邀请自己留下来共进晚餐，这让Alex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是自己的直觉出错了？

就连坐在对面的沈则随也疑惑地抬头看向楚烬，眼里装满了疑惑与不解。

楚烬像是没注意到沈则随投向自己的目光，脸上挂着友好的微笑，Alex见状也收起了自己的疑惑，只当是自己猜错了，于是他微笑着回握住了楚烬伸过来的手，说：“我的荣幸。”

Alex坐在了楚烬的同一边，侧面对着沈则随，更近的距离使得Alex看向沈则随的视线愈发直白热烈，恨不得一双眼睛粘人身上，沈则随直接选择了漠视与不回应。

楚烬拍了拍Alex的肩，亲热说道：“相逢一场就是缘分，大家同住一个地球村那就算是老乡，咱们遇到了就算是朋友，你说是吧？”

Alex面对楚烬倒是客气了几分，回应道：“很高兴能认识你。”

“既然是朋友，刚才又听说你很喜欢中餐，那我必须得给你推荐几道我们这里的名菜，你以前肯定没吃过，我作为主人必须得邀请你品尝品尝。”

“Wow，听起来很不错，感谢你的热情招待。”

“哪里哪里。”楚烬说完就挥手冲着不远处的服务员喊道，“服务员，点菜。”

“你好先生，请问需要点什么？”

楚烬接过菜单，翻看几眼就开始自顾自地点起了菜：“来份尖椒皮蛋，红烧猪脚，酱爆猪肝，凉拌鱼腥草，辣子鸡丁，剁椒鱼头，最后两道草麻烦重麻重辣，有多辣整多辣谢谢。”

楚烬点完菜便将菜单递了回去，服务员临走去备菜时楚烬又补充了一句：“再拿两瓶你们店里度数最高的白酒。”

“好的，先生。”

沈则随喝水的动作一顿，被水一呛低头开始咳嗽起来。

楚烬递过去一张纸巾，说：“喝水慢点，没人跟你抢。”虽是责备的话语，但语气却是快要溢出来的亲昵。

“知道了。”沈则随接过纸巾，擦拭掉嘴边的水渍。

楚烬转头又看向Alex，脸上浮现一个神秘微笑，说：“希望你会喜欢中国的美食。”

Alex：“我很期待。”

沈则随则在另一边沉默不语，心里第一次动了恻隐之心，默默为Alex点了三支香。

很快，所有的菜全部上齐，楚烬热情地为Alex介绍着各种菜，并将所有菜盘全都摆放到他面前，知道外国人其实都不太会使用筷子这类餐具，楚烬还十分“贴心”的要了一套刀叉，让人感到盛情难却。

Alex受宠若惊，推脱不过还是选择拿起了叉子缓缓伸向面前色彩鲜美的佳肴。

于是，接下来的画风就变成了这样——

“为什么这个蛋这么奇怪，它像是死了几百年一样，它吃了真的不会死吗？！”

“Oh my gold！这是什么？！它是坏了吗？！！”

“这又是什么？猪的脚吗？在地上跑的那个脚？？这种真的可以吃吗？Are you sure?！！”

“Oh, **！我能保证这肯定不可食用！！”

“Is this **？!”

“l guarantee in the name of God that this is definitely not for humans to eat.(我以上帝的名义保证这绝对不是给人吃的)”

“Oh, it＇s **, I＇m sure！！！！！”

“Why can this dish be so spicy？！！！！(为什么这道菜这么辣)”

“Give me water , I need water, give me some water！！！！(给我水，我需要水，快给我一些水)”

由于这边动静过于大，因此也引起了同在这家中餐厅用餐的其他客人，在这里用餐的大多数是z国人，听到有人如此诋毁菜品纷纷停下手中的筷子，不约而同朝这边投来愤怒的目光。

楚烬自然是注意到了，但是他没提醒，只是笑着递过去一杯纯净的“白水”，说：“来来来，喝点水，解辣。”

沈则随眼睁睁地看着Alex接过那杯水，仰头看也不看地猛灌一大口。

下一秒，Alex又全将喝进去的水全都喷出来了，整个人直接站了起来。

“Fuck, This is not water！！（这不是水）”Alex猛地站起身气急败坏道，餐桌被用力一撞，发出不小的动静。

楚烬装作不知情道：“这不是水吗？哎呀，你看我这记性把水拿成酒了，大家都是朋友，你应该不会生气吧。”

“You're **ing kidding me. （你tm的在玩我）”Alex指着楚烬怒斥道。

楚烬动作随意地用手握住指着自己面前的手指轻轻往旁一掰，Alex方才还嚣张的气势瞬间荡然无存，神色一脸痛苦。

楚烬却一脸亲和笑容，面上不见任何凶狠的表情，但身上隐隐散发着强烈的不容人企图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