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老天爷有很偏爱的人,那么理所当然也会有很讨厌的人。纪清雨觉得他应该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得罪了老天爷。
纪清雨按灭手机,原地呆滞几秒,直到思绪被医生打断,医生现在他面前客气地叫他,说接到了傅寒的通知,来找他叮嘱术前事项了。
“omega的腺体很脆弱,一生只能做一次腺体手术,您的腺体常年都是肿胀状态,内分泌失常,恢复起来可能会很慢。”
纪清雨想,傅寒可能是要把他丢在家里自生自灭了,看来当年他实打实地恶心到了傅寒,以至于傅寒连标记他都不愿意。
手机视窗里又弹出几条娱乐新闻。
评论区几乎被纪燃的粉丝占领了,肉眼可见的水军控评,作为在娱乐圈长红了五六年的明星,纪燃的粉丝号召力不容小觑。
热评第一条有几万赞:“燃燃说了,不是他要嫁,是他哥哥。”
“燃燃不是独生子吗,哪来的哥哥。”
“好像是私生子……”
“啊?一个私生子还要抢燃燃的东西?他没病吧。”
他看着评论区的粉丝和吃瓜群众热烈讨论,无论把纪燃放在什么位置,故事里的他自己永远都是恶毒的配角,而傅寒则是那个高高在上被捧着的明月,似乎谁拥有了他,就拥有了逆天改命的机会。
可是明明纪清雨一切的不幸,就是从那天被傅寒在腺体上咬了以后开始的。要说逆天改命,也是傅寒在他的命运上放了一把干柴,被纪燃一把火烧起来,烧成一捧飞灰。
傅寒向来是个残忍又睚眦必报的人,高中时他在家族里被叔父架空了权利,甚至没能拿到家族留下的遗产,可是没过几年,他就一点点把他叔父搞下了台,自己上了位。
他血腥而不留情面的把老臣一个个清扫出去,整个集团大换血,被他牢牢的握在手里。
媒体评价他是位野心勃勃的改革家,恨他的人比爱他的人多得多。这几年,纪清雨时常在财经报纸上看到他,傅寒变化很大,不再轻易流露出自己的情绪。
现在作为傅家掌门人,他不仅是赫赫有名的年轻钻石王老五,还是价值百亿的商业帝国的掌舵人。
纪燃的粉丝一开始是敲锣打鼓的庆祝。直到后来才知道,傅寒要娶的另有其人,又迅速转变了风向。
恶毒的咒骂一股脑砸在纪清雨身上,像一粒粒石子,一开始不痛,数量多了也能伤人。只不过纪清雨铜皮铁骨,只是些无关紧要的话他压根不在意,他在意的东西一直很少,家人是第一位,音乐是第二位,别的东西似乎很难真的让他感到难过。
“说起来那个私生子也不过是捡燃燃不要东西。”
“燃燃说他和哥哥感情很好,感情这么好还抢燃燃的男朋友?”
“这种人能有什么真心,憋着坏呢。”
感情好?纪清雨看着这些话有点想笑,高中时他们感情的确很好,纪清雨从小到大没什么走得特别近的朋友,纪燃突然接近,他很快就把自己的真心交了出去。
现在想想他可真傻。
纪清雨靠在医院的墙上,他的眼睛还是盯着妈妈的房间,没有课的时候,他可以在这里坐一个下午。
林英的眼睛闭着,氧气面罩里的白雾出现又消失,纪清雨缓慢地眨眨眼睛,他多么希望下一秒她能够醒过来,自从林英得了脑癌,梗塞神经后,已经在这里躺了六年。
如果她醒过来,纪清雨不知道应该怎么告诉她这几年发生的事。
他对着林英扯起一个笑,却没办法维持下去,他觉得有些累,低下头,头发挡住视线,他闭上眼在座椅上迷迷糊糊地休息。
这一层很安静,没什么人。
纪清雨心里总想着那条好友申请,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傅寒的时候,那时他们都还小,只是高中,傅寒还没学会掩饰自己的情绪,那种骨子里的傲慢和对他的厌恶挡也挡不住。
那年是高二的夏天,十八岁青春期激素最旺盛的时候,alpha们根本压制不住火气,总要找一个发泄口。
纪清雨很不幸地成为了这个最单薄的口子。
在这所贵族院校里,纪清雨是被特招上来的特长生,本来就没什么可以倚仗的。
他又是个omega,长得漂亮,还跑得很快,永远不懂得服软,于是alpha们不仅关注他,还喜欢抓住他,把他像兔子一样围在角落。
这一次也和往常没什么两样。
他被推进操场角落杂草丛生的储物室,为首的alpha笑嘻嘻地说:“你妈妈不是卖鱼吗,你的信息素也是一股鱼腥味吧?”
“喂,要不要放出来让我们闻闻?说不定我们心情好了,就放过你。”alpha们哈哈大笑起来,眼睛里带着一种强烈而懵懂的**。
他的信息素是雨水味,不是鱼腥味。
他死死咬着牙,嘴巴紧闭,一脸警惕和不服气,那群alpha就笑得更加开心了,“听说你还喜欢唱点小曲,有不少alpha都喜欢你,那你给我们唱一个听听怎么样?”
纪清雨低着头,这次运气不好,他想着下次要跑得再快一点。
“纪清雨,是什么阶层的人就要老老实实呆在什么位置,别总是出风头,白日做梦。”alpha嘲弄道。
一只手攥起他的头发,拍了拍他的侧脸,紧接着一盆水兜头浇下,alpha居高临下,看着他狼狈的样子。
水里有一种臭掉的鱼虾的腥味,十分刺鼻,纪清雨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像一团被揉皱不要的卫生纸,被丢在狭小闷热的储物室里,门从外面被反锁了。
alpha们呼朋引伴,嘻嘻哈哈的声音越来越远。
纪清雨忍着身上的臭味,把书包拿下来,拿出里面写了一半的曲子,所幸没被沾湿。
他抱着本子,眼睛里是眼泪,他喘息几下,平定情绪,他没有手机,只能拍门呼救:“有人吗?”
“请问有没有人可以帮帮忙?”
他的呼吸有些发闷,胸口被刚刚那些人嘲弄的话搞得发堵,他的眼睛里带着点要掉不掉的眼泪,手拍在储物室铁皮的墙板上,发出刺耳而尖锐的回音。
不知道敲了多久,直到他已经筋疲力尽了,汗水黏在他的眼睛前,他打算窝在储物室的角落休息一会,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开锁的声音。
咔哒一声。刺目的光打进来。
纪清雨眯了眯眼,浑身僵硬,看着那张英俊的脸。
来人皱着眉,下半张脸上戴着止咬器,头发随意抓了两下,凌乱而随性,带着一种没睡醒的困意。
他逆着光站在门边,眼睛显得深邃漂亮,一只手扶在铁门上,门锁是被他生生掰断的。
纪清雨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攥紧,对方沉默两秒,缓慢而厌烦地吐出一句:“你吵什么吵。”
纪清雨哽住,呆在原地,一时不知道应该说谢谢,还是对不起。
傅寒盯着纪清雨的脸,面无表情,过了一会抬手捂住鼻子,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纪清雨想说谢谢,可刚要开口,对方已经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仿佛他是什么污染源一样。
似乎再多一秒都无法忍受。
这就是他们的初遇。
纪清雨愣愣地看着傅寒的背影,那背影很宽阔,宽肩窄腰,像一头蓄势待发的慵懒猎豹。
他懵懵的,头发上的水珠缓慢地落在眼皮上,他的视线模糊起来,过了半晌,他如梦初醒般抬手闻了闻自己身上的鱼腥味,耳朵滚烫地燥红起来。
如果说傅寒是天上的飞鸟,这个高中食物链的最上层,那他就是路边一根杂毛野草,飞鸟落下来捕食时被踩死了都不会有人知道。
在这样短暂的交集以后,两个人的轨迹本来应该如同两条直线,交点过后越来越远。
可是纪清雨和那群alpha都没想到,储物室房顶成了傅寒最近新选的午休的地方。
于是在下一次纪清雨被围堵后,alpha们仍然选择了这块地方作为他们施暴的场所。
alpha们的动静闹得很大。
这次他们没拿臭水,而是直接带了一条鱼。
鱼的鳞片滑腻,鱼尾左右摇摆,在alpha的手里不断挣扎,看起来有些血腥。
“我特地给你买的,你现在还有得选,把信息素放出来让我们闻闻,然后让哥几个爽一爽,我们就放过你。”
这群人死死按着他,手指像薅草一样插进他的头发里,把他硬生生往下按,几个人在纪清雨面前肆无忌惮,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恶劣。
“我让你闻,你先放开,放开我。”
alpha顶了顶腮,哼了一声,“你早这么乖不就好了?”
“你离得太远了。”纪清雨的声音带着点喘,alpha突然注意到纪清雨的声音居然这么好听,“你凑近一点,我让你闻。”
纪清雨紧张地喘不上气,可是依然绷着脸,alpha权衡一会,还是走了过来,低头凑在他身前。
纪清雨相当不舒服,眼前这个alpha身上带着一点难以掩饰的信息素的臭味,让他想要作呕,alpha离他最近的时候,他用头狠狠撞向对方的鼻子。
鼻血从alpha的鼻腔里涌出来,alpha大叫一声,痛得眼泪直流,两只手捂住鼻子弓下身体。
纪清雨趁机拼命向外跑去,身体却倾斜,被alpha咣当一声砸在铁墙上,发出一阵刺耳的嗡鸣。
恼羞成怒的alpha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过来,命令旁边两人掰开他的嘴。
纪清雨的两只手无力的被架住,他觉得头晕脑胀,或许是有些中暑,那条鱼离他越来越近,alpha们扣住他的下巴,让他不能动弹。
纪清雨有些崩溃,恐惧还是顺着脊骨爬上后背,蔓延至全身。
纪清雨不断躲避,喊着救命,“谁能来救救我,救命!!咳咳,救救我!!”
几个alpha也愈发烦躁起来,其中一个对着纪清雨的肚子揍了一拳,纪清雨说不出话来了,alpha低声咒骂道,“这么热的天能不能给我们省点力气?”
纪清雨不断喘息着,储物室的门没关,阳光在地面上投射下长长的刺目光斑,一个影子站在那里,影子的脸上带着楞格状的止咬器。
一种模糊的预感升腾在纪清雨的心头,他的心尖发紧。
储物室半敞的门被咣当一声砸开了,傅寒手里拎着一个碎了一半的凳子。
纪清雨后背死死靠在墙上,心脏剧烈跳动,几乎要跃出胸膛。
椅子划在地面,发出一声难听的声响。
傅寒正在进行一些恶劣的警告,“不想死,就抓紧给我滚。”
“傅,傅寒……我们不知道你在这。”
几个alpha忽然变得像恐慌,他们瑟缩起来,如同狼群里斗败的狼对着狼王俯首,纪清雨甚至能听见他们紧张沉重的喘息声。
原来他就是傅寒。
纪清雨不止一次的听过这个名字。
傅寒的名字在整个学校像是一个恐怖的符号,不仅在于他显赫的家室,更多的是他好斗又恶劣的品行,即使是alpha,为了避免被无穷无尽地报复,也没什么人愿意主动招惹他。
纪清雨的眼一眨不眨地落在他身上,他把自己缩到角落里,抱住手臂,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房间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傅寒走了过来。
纪清雨想说谢谢,毕竟傅寒救了自己两次,他抬起头,刚要张口,傅寒已经凑近,在他脖子上嗅了嗅。
他浑身紧绷,呼吸放缓,耳畔传来一声恶劣的嘲弄:“今天身上没有腥味了。”
“……但是还是一样令人讨厌。”
傅寒直起身,一脚踩在纪清雨的肩上,把人直直踩了下去,他的嘴角勾起弧度,声音又恢复了四平八稳的冷漠。
纪清雨的呼吸变得困难,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他去推傅寒的脚,可是几乎是纹丝不动。
傅寒用脚尖踢了踢纪清雨的太阳穴。
“你不会以为我是特地来救你的吧?”傅寒捏住纪清雨的脖子,把他拎起来,强迫纪清雨看着他,那双冷漠的眼睛折射出纪清雨惊慌失措的脸,如果可以选择,纪清雨希望吃掉刚刚那条鱼。
“你打扰我午休两次了,下次再敢在这附近叫,我就把你关在这里三天三夜,直到你死在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纪清雨的手握住傅寒的手腕,希望他放开,他逐渐喘不上气,脚尖离地,有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快要死掉。
“听明白了吗,明白的话就点点头。”
纪清雨艰难而迅速地点了点头。
“现在滚吧,离这里远一点。”傅寒大发慈悲的放开他,纪清雨呼吸着来之不易的空气,踉踉跄跄地往门外跑。
时间太久远,一切都像是一场不够真实的梦境,纪清雨握着手机,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
“纪先生,你怎么了,头上全是汗?”大概是以为纪清雨做手术紧张,医生宽慰道,“您也不用太担心,这就是个很小型的微创手术,现在腺体手术的技术已经十分成熟了,除了恢复期长,其他的您都不用担心。”
纪清雨如梦初醒,对着医生笑笑。
医生叹了口气:“你们年轻人就是太不爱惜自己了,终身标记是能这么轻易交出去的吗?走吧,纪先生,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该跟我去做术前体检了。”
于是纪清雨站起身,点下通过键。
傅寒和他没话说,这是意料之内的。
纪清雨也没说话,默默把手机揣回兜里,跟着医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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