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说,好久不见

月亮爬下山坡,太阳爬上山坡。

晨光熹微,凌晨四点的影视城还笼罩在淡蓝色的雾气里。沈流光坐在化妆镜前,任由化妆师在她脸上勾勒最后几笔。今天拍《乾坤》的杀青戏,盛夏的阳光太烈容易曝光,郭导偏爱这个时间的柔光,说能拍出人物眼底最细微的情绪。

不多时,沈流光和钟吕皆已扮好全妆,沈流光一身素白常服,乌发间唯有一支步摇轻颤。钟吕青铜甲胄覆身,面上带着刻意画出的战损妆,血渍从额角蜿蜒至下颌。两人皆在廊下默戏,酝酿感情。

当妆成的那一刻,她周身气质已悄然转变。

沈流光抬眸望来,那眼底积蓄的泪水将落未落。钟吕感到一种汹涌的感情投射而来,无声的将自己裹挟。片场的灯架、摄像机、工作人员霎时模糊成背景。他仿佛看见千年之前的烽火边关,自己踏过尸山血海归来,而他的妻正立在断壁残垣间,用这样一双眼睛望穿秋水。

“第78场4镜1次!”场记打板声落。

“阿昭”她的尾音带着颤,这声呼唤穿透戏文台词,直抵肺腑。

钟吕佩剑的手不受控地发抖,铁器碰撞甲胄发出细响。他本能地张开手臂,看见她素白的裙裾在焦土上纷飞,最后跌落在他怀里。灵魂好像发出谓叹,他跋涉千里不知疲倦,却在她柔弱的怀抱中感到疲累,剑再也握不住,钟吕弯腰紧紧抱住她,埋首在她颈间,感受到一种安心的归宿。

郭导盯着监视器

镜头拉进给两个人进行面部特写

晨光斜切过廊柱,将沈流光的侧脸镀成半透明。那颗悬了许久的泪终于在面颊簌然滚落,钟吕闭上眼睛,带着血妆的脸贴在沈流光肩头的素纱上。

郭导在监视器外频频点头,也不急着喊卡,任由镜头记录着这对久别重逢的爱人在晨光中相拥的每一帧。摄像机匀速推进,两人紧紧依偎。

郑哲倚在监视器旁,喝着咖啡,以学习同行优秀表演经验为由观摩两人演戏。

目光掠过画面里那双眼睛,沈流光天生有双极会爱人的眼眸,当她相信了角色,投入了情感,那爱意便能透过镜头,感染每一位观众,也让对手戏演员置身于最真实的情感漩涡。

“过!”

郭导终于喊停的瞬间,沈流光松开手,退后半步。导演盯着监视器回味良久,有点意犹未尽,突然一拍大腿:“流光,钟吕,你俩要不再补个吻戏。”

沈流光立刻摇头,“郭导你怎么还加戏啊,这个场景不合适。”

钟吕耳朵悄悄红了,挠头不说话。

导演继续坚持:“可是我觉得观众想看啊,都杀青了还这么小气!”又满场寻找同盟“徐编!你说是不是可以加个克制的额头吻”

徐编剧目光掠过沈流光微蹙的眉梢:“导演,适当的遗憾也是留白。”郭导张了张嘴,最终呐呐道:“行吧行吧”

历经四个月的拍摄终于结束,到底还是开心,导演拿着喇叭声如洪钟,“我宣布,《乾坤》正式杀青!”片场瞬间爆发热烈的掌声和欢呼。随着合影,送花环节的结束,剧组的喧嚣逐渐散去。

杀青宴散场后,天边还挂着一抹斜阳。沈流光站在窗前,想到关哲临走时特意叮嘱自己的话。

“钟山之巅不能接。”关哲语气严肃,对沈流光正色道:“那是个烂摊子,绝对碰不得。”

沈流光不解:“可原著IP流量很大啊”

“团队从制片到导演都烂透了。”关哲摇摇头,脸色明显沉下来,“信我,千万别接,你跟俞静说一声。”

关哲父亲是业内大佬,他这么说必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沈流光思索片刻便拿起包准备出门。

公司附近的会员制咖啡馆里静谧安然,沈流光选择在这里等俞静,想和她聊聊接戏的事情。

室内顶灯的光线倾泻而下,她独自坐在一个不起眼的卡座里,跟手机上那只粉嘟嘟、圆滚滚的团子较劲。一定不会有她这么笨的人了,小学生都能轻松通关的游戏自己一关死了七次,真是呜呼哀哉!

再一次,gameover。她扣下手机,感到远处有一道窥探的目光。抬头望见那个男人的霎那,一种难以言喻的恶心和愤恨涌上心头。她充满错愕的在记忆里搜寻这张脸,却只觉得模糊不清。

这个人是谁?她身体开始颤抖,手心也微微冒汗,有种说不出的惶恐不安。

这种感觉并未持续很久,很快的,随着对面一个身影的落座,她的心神被摄住。不安,如同被阳光直射的雾,消散无踪。

他深邃的眉目清晰得过分,像骤然点亮的灯,不容抗拒地打破了她周遭那层朦胧的罩子,将她整个世界照亮。

他凑过来蹭她的脸,“沈流波你怎么又不吃饭,瞧瞧你瘦得!哪一个宠冠后宫的妃子会像你一样面黄肌瘦,这样的角色有什么说服力,快给朕好好吃饭”她笑着躲开他刚长出胡茬的下巴。

“小猪,你还敢躲?”他轻而易举地捉住她的手腕,将她圈进怀里亲吻“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懂不懂?”

时光似乎在这一刻倒流,却又带着更深的痛楚席卷重来。

“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他说。

后来只有三个字,带着通知音效的冰冷质感,横亘在空荡的对话栏里: “对不起。”

“我好像能理解那些苦衷,但我仍然无法选择原谅。我能忍受所有的苦难,但不接受你擅自的离开。因为这个世界我只剩下你。”

“我一面想你,一面恨你,我把自己弄的太累。”

“所以后来,我接受现实,接受那些为你好,我知道大家有各自的难处,我只是不想爱你了。”

她终于整理好自己,朝他露出礼貌又冷淡的笑容“好久不见。”

夏翎目光沉沉,不停的将面前的她与自己记忆中的少女做对比。早年的稚气已经褪去,她的眉目仿佛被烟雨涤荡后的远山春水。带着微卷波浪的长发包裹着她小小的脸庞,可怜又可爱。

他曾无数次想象过他们重逢的画面,想象她对自己横眉冷对的样子,想象她笑着扑到自己怀里的样子,想象她像现在这样漠然相对的样子......

四年的时间,白天黑夜都很漫长,他每天期待相见的时刻,却在这一刻到来时不知所措。

多想回到从前,我们从未分开。

“沈流光你这个小坏蛋,把好脾气都给了别人,坏脾气留给我。”他气呼呼的指责,她闻言马上抬头可怜兮兮盯着他“我真的脾气很坏么”

“不坏不坏”他马上改口把她拥进自己的怀里“是刁蛮的可爱,我很喜欢。”

他在她的冷淡里感到一种细微痛意,隔着裤兜不自觉拧上自己的大腿。搜肠刮肚也只有一句,“好久不见。”

两人久久相顾无言,沈流光在这冗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率先转过身。

她茫茫然,也不知道要去哪,只能像个游魂一样在街道飘荡。压低帽檐,拉高口罩,她任由自己在人群中流散。叫卖声、车流声、人群嘈杂声,世界在她周围喧嚣着。

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她打开一开,恍然回神,自己竟然放了俞静鸽子。

逆着人流,她沿着街道一路小跑。若此刻有狗仔蹲守,明日的热搜头条就是“沈流光街头狂奔,疑似情绪失控”

到了咖啡店,环顾四周,已不见夏翎的身影。她平复了下呼吸走到俞静面前:“静姐,不好意思啊,今天出门晚了。”

俞静的目光从她微乱的发梢扫过,了然一笑:“没事,我也刚到。”

她刚刚看到了一个失魂落魄的夏翎,他蹲在路边,指尖夹着烟已经烧到尽头,烟灰簌簌落在裤管上却浑然不觉。

10年前,她在街头一眼相中彼时只有17岁少年。他穿着一件袖口磨出毛边的旧衣在发传单,不愿显得狼狈,他始终挺着脊背。身形清瘦挺拔加上隽秀的脸庞,静立时,像山巅覆雪的青松,孤高清冷。

贫穷却骄傲,这样的人总是很能吃苦也善于把握机会。她确信他能火,他也不负所望大红大紫。

如今27岁的他拥有令人艳羡的一切,不仅囊括了国内外最具影响力的奖项,更成立了自己的公司,站上了行业高峰。本该是志得意满的时候,却在这间小小的咖啡馆里表现出无限失意.....

“静姐,我真恨透了那些人...也恨自己没有能力。”“我已经没有办法了,我无法相信任何人,只能求你,求你照顾她。”那个雨夜,他苦苦哀求,她被那种绝望跟无助打动最终答应帮他。

俞静在心里叹了口气,张口想说点什么又咽了回去,招手喊服务员过来买单。

手心手背都是肉,年轻人啊!还是自己面对风浪吧。

汽车缓缓停入地库,电梯载着两人安静上升。沈流光刚掏出钥匙,门就从里面打开了。晨晨扬起一张灿烂的笑脸,接过她手中的包:“我刚听到电梯叮的一声就知道是你回来了!”她转头看见身后的俞静,眼睛一亮,“静姐!太好了,我正愁外卖点多了吃不完呢。”

俞静摆摆手:“别忙了,我坐坐就走。”

晨晨已经利落地拿出拖鞋放在她面前:“那怎么行,您都好久没来了”她转身又去拿茶几上的手机,“我再加几个菜。”

“春眠现在播出效果不错,有没有对家下黑水 ?”俞静一落座就进入正题。

一说这个晨晨就来气,她把平板转给俞静,屏幕上赫然是几个营销号的截图界面《细扒沈流光成名之路》《强势解约,顶流飞升的背后金主何在?》

“这都哪年的旧账了!”晨晨愤愤不平“这些人怎么又翻出来说事?”

沈流光淡定的坐在沙发上喝茶,并不在意自己的这些黑热搜,家庭的变故让她领悟到世事的无常,从未有强烈的得失心。出道以来,偏科严重,从不接综艺,商业站台也不去,就在演戏上打转。她行为低调,粉丝也都佛系的可以。

只是回想自己起和辰华传媒的恩怨,她始终不解这家为什么一直揪着自己不放。

那是一家十分奇怪的公司。

彼时她因为一张同学偶然上传的的照片在网络上走红。山林间,她俯身轻掬溪水,侧脸映着波光,笑意盈盈。

这所谓的不食人间烟火让她迅速收获一波流量,随即受到许多邀约。因为学业问题,自己最终都逐一婉拒。只有一家公司三顾茅庐,始终契而不舍,诚意满满。对方说的天花乱坠,开出丰厚的条件并声称自己资质非凡,将利用一切资源为自己铺路成就星光。毕竟当时年纪小受不住诱惑,最后还是签了合同。

签约后,整整一年时间,公司为她安排了基础培训却从不给她任何实践的机会,甚至不允许她私下接触任何一个项目。即使自己表示,无论角色大小,她只想有个机会。但公司坚决不松口,并且仍旧信誓旦旦的表示不会浪费她的资质,一定会在一个恰当的时机给她安排一个合适的角色。

她以为会这样一直下去,直到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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