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笙来得早,等交了钱,小摊摆好后,镇上已经人来人往了。
这边摊位大多是卖些山货,以前父亲常用的摊子被人占了,他就在一旁随便找了个。
没一会儿,就看到个熟面孔。
是个身着蓝色衣裳,身材格外壮硕的男子,男人额角有一道疤痕,看上去有几分凶厉。
他记得对方以前经常在父亲摊位上买东西。
此人一走来,几个卖东西的妇人夫郎往后退了退,明显有些害怕。
他像是没看见,大摇大摆的,最后停留在沈长笙小摊前。
看了看两只野鸡,手指拨弄两下,又摸了摸兔子,突然说了句:“你这打猎本事倒是不错,都还活着,这兔子也没伤到皮毛,比刚才那几个强多了。”
此人在镇上开了家猪肉铺,但他吃腻了肉猪,尤为喜欢这些野味。
他拎着那只灰毛兔子,问道:“这兔子怎么卖?”
沈长笙按照以前的价格说道:“八十文。”
野鸡七十文钱一只,兔子因为带着皮毛,八十文钱一只,这个价格还是之前父亲定的。
他经常在镇上干活,知道现在差不多也是这个价,何况还是深秋,打猎的人多,有的卖的甚至还要低几文钱,但这只兔子品相不错,这个价不算高。
“价格倒是实在,那就它了。”男人虽看着凶,却很豪爽,没讲价,直接给了钱。
沈长笙点点头,用麻绳把兔子捆成一个圈,方便用手拿,弄完后,递给对方。
拿着兔子,男人没有立即走,而是看了眼沈长笙,突然问道:“你看着眼熟,是不是也住在镇上?”
沈长笙摇头:“不是。”
少年人本就长得快,如今又是重生之人,气质更是跟之前完全不同,对方没认出来,沈长笙也没有特意解释。
男人点点头,只是随口一问,也没在意,想来可能之前在他肉摊那买过,所以眼熟罢了。
走出没几步,有个带着帽子的中年男子,热情喊道:“朱老板,野鸡兔子还有山雀要不要,都是活的。”
说完他看了沈长笙一眼,很是不善,特意提醒道:“兔子便宜,只要七十五文钱。”
朱老板以前经常在他那买,算是常客,今个莫名来了个愣头青,把他生意抢走了,男人自是不高兴。
朱老板瞅了瞅他摊子上的东西,又对比手里的,虽然贵了五文钱,但兔子看着大了一圈,毛也是干干净净,便摇摇头走了。
做了一笔生意,沈长笙心里高兴,并不在意其他人如何。
只是可惜了那个摊位,猎物带过来卖,多多少少都会留下脏污,以前父亲会在下面垫好东西,离开后也会打理干净,可现在,即便隔得远,也能闻到动物长时间留下的粪便和血腥气。
还剩两只野鸡,等了好久才有个夫郎过来问价,一听要七十文,摇摇头,去了其他卖野味的摊子前。
沈长笙并不在意,觉得价格合适就买,不行就算。
这两只野鸡虽看着有点没精神,但都活的好好的,也都是市场价。
果然,没过多久,一个面容和善,穿着体面的男人带着个手脚麻利的青年过来,问了价后,很干脆买了剩下的野鸡,不仅他这里,其他摊子只要活着的,也都买了。
沈长笙照例将东西捆好,这人他有点印象,好像是一家酒楼的管事。
或许是个长久生意,之后多留意些。
之后一段时间,沈长笙都是隔两天去镇上卖猎物,回来后就去打猎,除了第一天赚的两百多文钱,后面基本都是三四百文,有次运气好,打了只狐狸,可惜品相不好,皮毛也被破坏了,但也卖了三钱银子。
沈长笙大概算了算,这段时间,攒了将近一两银子,这可比之前做苦力一天三四十文钱挣得多,人也舒坦。
现在动物多,他想赶在入冬前多挣点钱,所以几乎每天都山里,沈大柱来找过几次,没见到人,回去沈阿奶也没提,还是碰到同村李二,对方跟他说的,那家人还以为他跟李二出去干活了。
沈长笙没将此事放在心上,沈阿奶不说,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没想到,有次他去镇上卖猎物,那沈富贵不知从那闻到肉味,就溜进小灶房里,那里面有他给沈阿奶炖的鸡汤,要不是小黑听到动静赶回来,那碗鸡汤怕是要被糟蹋了。
他回家看到灶房被动过,听阿奶说才知道。
天气越来越冷,昨夜下了小雨,空气都是阴冷的,
不用去镇上,沈长笙起得晚了些,这两天阿奶身子不好,请了郎中过来看,说是突然降温有点受寒,他没去打猎,一直在家照顾着,到昨天才好了些。
床上换了厚实的棉被,还是前些时日去镇上买了棉花布料回来,请郑夫郎帮忙做的,刚拿回来没多久就降温了。
外面,小黑趴在新搭的窝里,闭着眼睛美滋滋的睡着。
竹篓里留有只猎物,它虽然闭着眼,却也时刻注意着,只有动静大了,才抬头看看。
晨光微弱,没发现什么,小黑闭上眼,又继续吃梦里的鸡腿,突然,它耳朵动了动,像是发现什么,站起身朝着外面看去。
可四周一片白雾茫茫,什么都没有。
一番查看后,没找到什么可疑的东西,它对院墙上几只扰人清梦的鸟雀叫了几声,将其赶走后,又回到小窝里。
而远处白雾中,一直雪白的白毛团子躲在树后,见到走过来的大家伙,紧张的耳朵都竖起来。
看到对方转身回去,萧菟才松了口气。
这几天救他的人没有上山,萧菟有点担心。
可那个大家伙又对着他叫,凶巴巴吓唬他,萧菟一边生气,一边又无可奈何,不敢靠近。
正想着有什么办法,那个人就出来。
淡红的眼睛亮了亮,他视线很好,见对方没有受伤,才放下心,不知不觉间爪子也往前挪动几步。
小黑的耳朵动了动,似乎发现了什么,但没有立即出声,反而当做没事一样,摇头晃脑的去蹭主人。
沈长笙起来后,先是检查了那只野鸡,见其半死不活的模样,琢磨着今天炖了给阿奶补身体。
狗窝里放了一层的稻草,因着夜里下雨,有点潮湿,他用铁锹给清理出去,又铺了层干净的。
等收拾的差不多,沈长笙洗了洗手,才注意到小黑的异常。
顺着视线,是一颗寻常的柳树,柳树光秃秃的,枝条被风吹得左右摇摆着,与往常没什么不一样。
收回视线,便没在关注。
沈长笙打算今天去打猎,离过年越来越近,而年后没多久就是上面派人来征徭役。
想到这,心中无端的泛起一抹急切,这件事就像是他重生的一道坎,只有跨过去,才能摆脱前世的痛苦,好好活下去。
昨夜雨小,土地只有些泥泞,小心些倒也不妨事。
来得早,远处还有薄雾没散开,天气不好,但他不想等下去,算着时间到地方差不多就没了,应该不会影响什么。
到底是新手,等到山脚,沈长笙才发现,村里的雾是散了,但山里的还没有,这会上去,怕是要白费功夫。
随后脚步顿了顿,换了个方向往上走,很快,一个简陋,却十分结实的小木屋出现了。
见到从小长大的地方,小黑欢快的跑过去,半路又想起什么,回头哼唧哼唧的看着沈长笙。
沈长笙笑了笑,几步走过去将门打开,道:“去吧,别弄坏篱笆了。”
院子里很干净,一些砍掉的杂树根还泛着绿,明显刚被打理过。
他走进院子又将门关好,几天前来过一次,将其简单搭理一遍,坐在院子里想了很多事情,这里很多东西都没变,只是有些人却留在了回忆里。
小黑不知从那叼回一个看不见颜色的东西过来,上面缠绕着杂草,也不知是什么。
它想将东西放进沈长笙手里,沈长笙没接,它呜咽几声,声音带着委屈。
无奈,沈长笙只好拿过来,细看才发现,这东西好像是他以前做的玩具,用竹子编成的圆形,以前经常跟小黑一起玩,以为早就丢了。
将上面的脏污简单清理掉,瞥了眼急的直打转的傻狗,他笑了笑,将球向远处抛去。
游戏开始,小黑兴奋的跑去捡球,积极地不得了。
玩了几个来回后,见山里雾散开,沈长笙拍了拍手上的灰土站起身道:“时间不早了,要走了,东西你自己放好吧。”
小黑有点不情愿,狗头蹭了蹭他的裤脚,沈长笙无奈道:“好了,下次再带你过来玩。”
小黑是个很聪明的狗,又是沈长笙一手带大,基本能听到对方的话。
雨后,山里长了很多菌子,不少村民背着背篓或挎着篮子,弯着腰到处采摘。
入冬后,蔬菜就少了,即便在害怕,不少村民也要为后面的日子打算,三三两两的进山了。
沈长笙也打算弄些回去,晾干后,冬天能加道菜。
但他没停下来,这边还是山脚外围,采摘的人多,他要往里去,里面不缺这些,倒不必跟他们抢。
有同村的看到,心好的会打招呼问一句,沈长笙都会点头回应,也有那神色怪异,不敢靠近的。
等他走后,有个刚才还低头老实捡菌子的人,突然道:“那么早就往里头去,也不怕惊扰了那些吃肉的大家伙,别到时候跟他爹一样,连只鞋都没找到。”
“可不是,听说干这个的,最后都是被那啥,别看他现在一股子狠劲,假吓唬人的,等那时候,哭都没人听见。”
“哎,你们几个,嘴下留德,人家也没招你惹你,咋去诅咒人呢?”有看不过去的说了句话。
“哼,我嘴下留德,你也不看是对谁,那种扫把星搁你村里,你不害怕?真不怕,那次他去你家借东西,你后来在门口洒水去晦气,别以为没人看见。”
见说好话的人被堵的哑口无言,其他想打圆场的也歇了心思,干脆换了地方,听不见为净。
其实说到底,还是因为沈长笙没有父母,没人撑腰,村民虽然迷信,但也不至于如此。
以前沈长笙他们住在山里,日子过得不错,沈二柱是个能干的,有村民羡慕他挣了银子,想来套近乎,或学手艺,更有甚者,还想给他说媒,但沈二柱为人耿直,有什么都是直说,烦了就直接把人赶走,也因此得罪了村里不少人。
如今就剩沈长笙一个,那些记仇的,可不将气撒在他身上。
另一边,沈长笙正追逐这一只野山羊。
进山不久,因为泥土湿润,他发现有山羊的脚印,原本没打算跟过去的,但细看注意到,这只山羊的脚好像受伤了,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沈长笙追了过去。
若是能猎到这只大家伙,卖了钱,就能带阿奶从那边分出去。
小黑跑的更快,却也造出不小的动静,那只野山羊也发现了他们,开始有些慌不择路,竟是朝着中心地带跑去
沈长笙知道里面危险,但他们的距离在不断拉近,他不想放弃。
手中的箭上弓,他沉住呼吸,集中注意力,射出一箭。
这一箭命中山羊的后腿,冲击力太大,山羊一个趔趄,差点翻了个跟头。
最后倒在地上挣扎了一会儿,小黑此时也赶了过去,凶狠的咬住山羊受伤的腿,不顾其挣扎,就往沈长笙这边拖。
一路跑过来,沈长笙身上被树枝藤蔓划出不少伤口,他没心思管这些,先将野山羊捆好,将一端绳子抓在手里,这才长长呼了口气,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这是他第一次独自猎到这么大的猎物,他爹以前还说过,要是他有一天能猎到山羊野鹿这些,就算出师了。
虽然有运气成分,但也算成功了不是。
摸了摸小黑脑袋,这一路跑过来,不只是他,狗身上也有一些划痕,不过都是些小口子,倒不碍事。
“辛苦了,等回去给你加个鸡腿。”沈长笙高兴,说起话来都轻快不少,倒是符合他这个年纪了。
牵着山羊走了会儿,很快,他的好心情就不见了。
内围他没去过,不过能顺着刚才踩踏过的痕迹回去,但不好的事,山上开始起雾了。
这种情况一般很少,若放在平时,在外围打猎,因对环境熟悉,倒也不妨事,但这里已经接近内围,并不好找到方向。
沈长笙神色谨慎,冷静的听着周围的声音,他从竹篓里取出一把砍刀。
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吹过来,原本被踩踏的地方,被风吹着摇晃起来,开始恢复原样。
小黑也察觉到不对劲,它这次没有走在前面,而是竖着耳朵断后。
不知走了多久,沈长笙突然停了下来,看着眼前这可槐树,在其树干上有他不久前留下的痕迹。
所以,他们这是又回来了。
小黑蹭了蹭沈长笙手掌,因为雾气湿润,它鼻子都没那么灵敏了。
沈长笙安抚的揉了它几下,想着办法。
一般到中午,雾就会散去,只是今天天气不好,他不敢抱着侥幸的心态干等着。
正想着,突然一个白色影子闯进视野。
看清是什么,沈长笙有点惊讶,竟然是他救得那只白毛兔子。
意外的是小黑没有叫,往常对方靠近一点,它就将其吓跑了。
不知道小家伙这时候出现做什么,沈长笙没有动,站在原地等着。
萧菟像往常一样,想跟着对方,看看有没有机会把他准备好的礼物送给救他的人,跟来一会儿,就发现不对劲,对方好像迷路了。
见他们在一个地方绕两圈,想到离这里不远是一只黑熊的地盘,他很担心,干脆跑了出来。
先看了看那个黑家伙,见它不吓唬自己,萧菟又往前挪动几步,目光落在眼前人类身上。
对方长得很高,萧菟需要抬高脑袋才能看到他的脸。
对方英挺的鼻梁下,薄唇微抿,往日规整的长发,此刻有些凌乱,他脸上有几道不知什么时候划到的伤痕,与萧菟印象中的有点不一样。
他不知道什么是好看,只是觉得对方很顺眼。
晃了晃脑袋,萧菟发现自己变坏了,他都受伤了,自己怎么能觉得他顺眼。
沈长笙微蹙着眉头,眼前这只兔子晃着两个长耳朵,不知要做什么。
萧菟担心那只熊回来,没在耽搁时间,他往一个方向指了指,又回头看向沈长笙,意思很明显。
沈长笙视线落在那只短短的爪子上,片刻后,点点头。
见对方明白自己意思,萧菟耳朵晃了晃,高兴地一蹦一跳在前面带路。
路过一处泥泞的湿地时,他刚想蹦过去,身体突然腾空,落入一个温暖的地方,扭了扭身,想挣扎。
沈长笙小心的捧着兔子小小的身体,见其挣扎,轻柔的抚了抚道:“前面的路不好,你太小了,可能跳进去就出不来。”
说完又加了句:“放心,我不会伤害你。”
萧菟盯着这个人看了会儿,见对方眼中没有丝毫恶意,就乖乖的不动了。
他见过这人打兔子,虽然知道这是自然法则,但每次还是会害怕,要不是心里装着报恩的念头,早就跑的远远的了。
兔子半天不指路,沈长笙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轻声问:“接下来往哪里走?”
等了会儿,一只短爪子伸出来,沈长笙点点头,却没注意到掌心的白团子蜷成一团,露出的耳朵带着淡淡粉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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