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声落下后,一道女子的痛呼在雨中炸开,周重山心头一凛,难道小黑已经将人咬伤了?想到这他几步并作一步追了过去。
殊不知,小黑在听到主人清晰的指令后,下嘴的地方从姚秋儿小腿移到了浆洗发白的裙摆。
周重山过来时,看到的是一个裙裾散开跌坐在地上的小姑娘,有点狼狈有点柔弱,让人充满保护欲。
此时他眼中只有地上的小姑娘,小黑眼中只有幽怨,主人到现在都没有看过它一眼,小黑松口幽幽走到周重山脚边不甘地蹭了蹭。
周重山会意,微微弯腰拍了拍小黑温热的头顶,他看得很清楚小黑没有咬伤人,只是咬坏了裙角,他以为姚秋儿只是摔疼了,于是朝她伸出了大手,打算拉她起来。
面对这双粗糙温厚的大掌,姚秋儿忍着脚上的疼痛,满眼控诉地瞪了男人一眼。
小姑娘眼底隐约升起的雾气让周重山不知所措,他尽量缓声开口:“很痛吗?我扶你。”
说话的同时,他撑开了手中的油纸伞,小黑机灵地往伞下钻去,然而某人大手一晃,伞落到了姚秋儿头顶上方,小黑委屈巴巴地瞅了自家主人一眼,有人撑伞,有狗淋雨!
姚秋儿心里委屈,柔弱道:“痛不痛你不知道?”
同时在心里给这一人一狗盖棺定论:这人为了捕猎随意在山路上设陷阱,不是好人;这狗看到人不分青红皂白就扑上来,不是好狗。
周重山僵硬地收回伸出的手,看着坐在地上的小姑娘,见她视线一直落在小黑身上,试探道:“你想让小黑扶?”
姚秋儿深吸了一口气,到这时她早就明白小黑就是这条大黑狗了。
她努力把眼底的水汽压了下去,吐出了两个字:“不用。”
都是普通村人,感染风寒就可能掏空一个家底,不能由着她性子继续待在这里,周重山言道:“那你自己起来?你竹筐落山洞里了。”后面这句话是解释自己为何追出来。
姚秋儿咬了咬牙,“我自己怎么起来。”
“难道你打算一直坐在这里淋雨?”此时男人话语中夹杂着一丝责备。
虽然接触不多,但在周重山印象中姚秋儿不是那种任性娇纵的小姑娘,想到她之前的种种举动,眼前人其实很勤劳又善良。
仿佛感受到主人的心境,小黑也呲牙朝姚秋儿叫唤了两声,只是立马被周重山呵斥了,小黑识趣地闭上了嘴,然后夹着尾巴偷偷往蓑衣下钻,这里多少能挡点雨。
这人凶自己,这狗也吠自己,姚秋儿心里酸酸的。
忽然,周重山眉心紧蹙,小黑鼻子也吸了吸,空气中弥漫一丝淡淡的血腥味,“你受伤了?”
姚秋儿终于破防了,哀哀道:“我就算起来也走不了。”话落,她忍着羞涩掀开了一点裙摆,只见洁白纤细的脚踝处卡着一只捕兽夹。
周重山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没有多说什么,当务之急是先将折磨她的罪魁祸首取下来。
幸亏这个捕兽夹是竹签子做的,看做工很粗糙,所以姚秋儿伤得不重,若是那种去铁匠铺花钱打造的,一旦中招就是血肉模糊,伤筋动骨。
他安抚道:“没有大碍,修养几天就能恢复。”说完后,他又道:“取下来时可能会有点痛,你忍着点。”
他拍了拍躲在自己蓑衣下的小黑,示意它先出去,小黑吐了吐舌,来到姚秋儿侧面,挨着她站着,打算看主人如何取捕兽夹,顺便蹭点伞。
“伞给我吧。”姚秋儿轻声说了一句,她自己撑伞对方才方便操作。
男人二话没说递了过去,当他带着温度的大手落在自己脚踝处时,姚秋儿不自在地将头往小黑这边扭,哪知小黑为了避雨跟她挨得太近,以至于她扭头后,粉唇差点就亲在小黑毛茸茸的狗脸上。
小黑似乎受到了天大的惊吓,一蹦三尺高,离姚秋儿远远的,狗脸上全是惊悚与戒备,一副你不要过来啊的样子!
姚秋儿气鼓鼓地想着:要是真亲上了,吃亏的好像是她吧!
眼角余光不忘关注他们的周重山,就在小黑原地跳起吸引姚秋儿全部心神时,抓住时机,快准狠地拔出了捕兽夹,然后迅速言道:“我给你包扎一下。”
姚秋儿疼得小脸煞白艰难地点了点头,她知道包扎好伤口才能止血,这种时候不应该想什么男女大防。
她点头同意后,脚上的鞋袜被男人轻缓褪下,这双小脚还没有他的手掌大,指尖莹润粉红,周重山喉头滚动,压下心里冒出的一些奇怪念头。
为了缓解自己的羞赧,姚秋儿将视线落在小黑身上,见状,小黑下意识后退了两步,仿佛生怕对方亲上自己。
姚秋儿抿了抿唇,自己在村里挺受欢迎的,没想到在这里被狗子嫌弃。
她微微垂头忍着痛楚轻声道:“村里人经常上山,捕兽夹还是埋到深山去吧,那里人迹罕至,不容易伤到别人。”
正在帮她处理伤口的周重山停住了动作,“这个捕兽夹并非出自我手。”
见对方不承认,她急忙道:“周大哥,我没有怪你,只是好心提醒。”人家身为猎户,在山里埋捕兽夹是很正常的,只怪自己倒霉运气不好。
其实周重山也在思索:这个粗制滥造的玩意是谁弄的!
男人的沉默让她失望,没想到高高大大的周大哥敢做不敢当。
就在这时,一道道焦急的呼唤声钻入姚秋儿耳中,她先是惊喜,很快就转变为担忧,喜的是爹爹和水生来找她了,忧的是自己受伤了家人难免着急担心。
周重山也听到了,他快速将伤口处理完毕,然后试着将她搀扶起来。
很快,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出现在姚秋儿视线中。
姚水生挣开雨伞飞奔而来,满脸担忧,然后恶狠狠地瞪着周重山和小黑,脑补了一些场景后,男娃气愤道:“秋儿,他们抢你蘑菇?”
在姚水生眼中,上山采蘑菇的姚秋儿浑身狼狈,他家那个竹篓子在周重山手里,年幼的他难免想偏了,至于姚秋儿脚上的伤,粗心的小少年暂未发现。
这时姚父也到了,他看的更仔细,立即上前扶住了自家女儿,关切道:“秋儿,哪里伤着了?”
姚秋儿简单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下,当然那些不可说的画面她自动略去了。
知道她被捕兽夹所伤,姚水生看周重山的目光越发不善了,小黑立即窜到主人身边,生怕他被姚水生的眸光杀死。
“秋儿,你上来,我背你。”
开口的是姚水生,姚秋儿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姚父也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来背。
姚水生今年不过七岁,哪能背人,但他对姚秋儿的心疼是真心实意的。
大概是周重山包扎技术好亦或是伤口确实不深,此时,姚秋儿觉得伤口不那么痛了,她看着那框野山菌,刚准备开口,就听周重山说道:“我待会准备去镇上的云来食肆,这筐蘑菇我一起带过去。”
云来是祥云镇最大的食肆,经常收一些时令山珍,周重山常去那里送猎物,他其实在镇上碰到过姚秋儿几次,只是没有特意打招呼。
听到他这样说,姚秋儿也没拒绝,感激地道了一声谢。
背着姚秋儿从周重山面前走过时,老实淳朴的姚父也说了跟自家姑娘一样的话,让周重山将捕兽夹埋到更远处。
周重山很是无奈,不想让他们误解,坦然言道:“这个捕兽夹不是我放的,我从未在山林放过此等可能伤及他人之物。”
“爹爹,我们回家去吧。”姚秋儿刚刚对他升起的一点好感很快就消散了,于是催促了父亲一声。
姚父只以为女儿是受伤太疼,想早点回家,于是道谢后弯腰将人背起。
望着几人离去,周重山失落地拍了拍小黑的脑袋,一人一狗两个萧索的背影默默回了山洞,打算带着今早收获的猎物去云来食肆。
姚水生一边走,一边气鼓鼓地说道:“这条小路只有他一个人走,这陷阱不是他弄的还有谁?”
听到姚水生这样说,姚秋儿觉得不对劲,疑惑道:“既然只有他一个人走,那在这里放捕兽夹,岂不是容易伤到他自己?”
姚水生一时语塞,很快解释道:“是他自己埋的,肯定知道埋在哪些地方。”
姚秋儿不再接话,只是默默思考起来。
姚水生正是爱说话的年纪,自顾自地说个不停,“有一次我们上山摘野果子,他身上扛了个大家伙,马小花吓得哇哇大哭。”
姚父打趣了一句,“那水生你呢?”姚秋儿接话道:“水生肯定也吓着了。”
小少年听到后,下巴微扬,一脸不服气,“我胆子可大了,一点都不害怕。”
之后在他的描述中,姚秋儿大概明白了,周重山猎到了大货,身上沾满鲜血,吓到了一群上山摘野果子吃的小娃儿,马小花哭着让他以后别走山道了,之后周重山就真的改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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