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一个梳着双丫髻的红衣小姑娘提着罗裙跑过来, “老夫人让你去她屋里呢！”

“唔……”斜靠在贵妃榻上的小姑娘拿开盖住脸的书，睁开困倦的眼睛，“绯岚, 我祖母找我什么事？”

“听说是进宫的事情，问问小姐的意思。maixi9”绯岚蹲下帮她穿绣鞋。

小姑娘没骨头似的坐起身, 伸了个懒腰, “我知道。”

“小姐知道？”绯岚眨眨眼睛, “小姐想去吗？”

“当然要去, ”她有些迫不及待，“快走快走！”

穿上了鞋，绯岚还想帮她打扮打扮, 没想到她已经一阵风似的跑远了。

绯岚惊奇之余还带着赞叹，“原来小姐还有这么有活力的时候。”

一口气跑到祖母房中, 小姑娘松了口气, 刚想进去, 想了想又伸手整理了一下微乱的发髻, 提着裙子悄没声的往屋里走去。

“妙丫头？”刚走到近前, 里面就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快过来。”

怎么又被发现了！宋妙意懊恼地跺跺脚，这才噘着嘴稳稳地走到老夫人面前, 喊了一声祖母。

老夫人满意地打量宋妙意两眼, 顾盼生辉, 风姿绰约, 真是应了她的名字, 好一个妙人儿。

越瞅越喜欢，老夫人一把把她拉到怀里，“我家妙丫头可真招人疼！”顿了顿, 她摸摸宋妙意的头发，感叹道。“再过一年妙丫头就要及笄了，过得可真快。”

祖母饱含慈爱的话语响在宋妙意耳边，她有些不好意思，亲自帮祖母泡了壶碧螺春，动作赏心悦目，直到递到老夫人手里，她才堪堪回神，拉着宋妙意坐下。

“今日我叫你过来，是为了入宫一事，”老夫人喝了口茶，正了神色，“近日宫里在招收画师医女，你也对医术有些研究，我和你爹商量之后，觉得把你送去一年也好，你怎么想？”

这么快就进入正题了啊，宋妙意咬唇不言，假装思考了一会儿，才回道：“孙女想去。”

“这么快就答应了？”老夫人有些意外，“为何？”

“我想钟姐姐……”瞥到祖母的神色，宋妙意连忙改口，“我太懒了，日后总要嫁人，如何主持中馈？不如先去宫里锻炼一下！”

“懒？这算是什么事？”老夫人哼了一声，“我侯府家的姑娘下嫁，任谁求娶都是高攀，谁敢不捧着？”

宋妙意转了转眼睛，埋在老夫人怀里撒娇，“我就是想去嘛，哪有那么多原因，让我去嘛。”

“本来就打算让你去，怎么成你求我了？”老夫人笑开了花，点点她的鼻子，“就会撒娇。”

“不过……”老夫人忽然又皱了眉，“你去之前，得先定亲。”

“定亲？”宋妙意眨眨眼睛，“祖母怕什么，皇上登基两年，宫里一个妃子都没有，我去了也不会收了我。”

“以防万一，”老夫人拍拍宋妙意的头，“宫里不适合你。秦家那怎么样？人长得端正，他爹还是个将军，小时候对你好，长大了也喜欢围着你转。”

“可是他比我小啊，”宋妙意下意识地反驳，“我爹爹娘亲不让我……”

“是在顾虑你爹娘的想法？”老夫人了然，“过了这么些年，我还没见过祝家人，也是时候该见见了，到那时我亲自跟他们说。”

“见爹娘？”宋妙意歪了歪头，“我爹爹娘亲喜欢越州，他们不会过来的。”

“那你一个姑娘家，也不能自己去。”老夫人瞥她一眼。宋妙意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嘴硬道：“我不是自己去的，我是和秦梧一同去的！”

秦梧便是老夫人说的秦家那小子，镇国将军的嫡二子，自幼习武，是以有个好体魄。她想去越州见爹娘，秦梧马上就答应了。

没想到到了越州之后，被爹爹娘亲训斥不懂避嫌，哭唧唧地回到京城，又被祖母和爹爹训斥男女三岁不同席，她怎么这么惨！

“你！”老夫人气的心口直跳，气的拧了下她的耳朵，但是到底不舍得下狠手，听见孙女求饶才放开，“知不知错？”

“知错了。”宋妙意乖巧认错，老夫人心疼地在她耳朵上揉了两下。

“先定亲吧，”老夫人继续刚才的话，“秦梧是个好孩子。”

这不就是欺骗秦梧的感情吗？宋妙意有些不情愿，老夫人这才作罢，“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也长大了，有些事情，你心里有数就好。”

老夫人瞥了孙女一眼，见她还是那副喜笑颜开的模样，不由得有些气闷。秦梧和自家孙女确实是良配，人家秦梧都主动这么说了，妙丫头还没开窍呢。

她也不想想，若是没和秦家通过气，她能说这些话吗？

老夫人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还有，等你从宫里出来，去越州接你爹娘，一直待到你出嫁再走。”

宋妙意震惊抬眸，又听老夫人直言道：“这次就别偷偷摸摸的了，让秦梧那小子和你同去，我会亲自跟你爹说。”

“真的吗！”宋妙意的眼睛马上亮了，一把搂住老夫人的脖子，“谢谢祖母！”

回房的路上宋妙意脚步轻快，身后的绯岚险些追不上她，回房之后气喘吁吁地说道：“小姐，你真的要去宫里啊？”

“是啊，”宋妙意严肃道，“我太懒了，不能再懒了。”

话是这样说，小姐你倒是起来啊！小丫鬟默默地看着又瘫在贵妃榻上的宋妙意，无语凝噎。

晚膳时临安侯宋泽回了府，老夫人略提了几句入宫的事情，宋泽点点头，“妙妙想去就行。”

“你也老大不小了，该娶个续弦了，”老夫人叹了口气，“日后妙妙出嫁了，连个帮衬的兄弟都没有，谁给妙妙撑腰？”

“是啊，”宋妙意放下筷子，一本正经道，“爹爹再过几年就年过不惑了，到那时你再生孩子，肯定没有我聪明，我不想要一个傻弟弟。”

“你这孩子！”老夫人气的敲了一下宋妙意的头，“不许看这些乱七八糟的医书。”

“我去宫里可是做医女的，那我去和皇上说这些去。”宋妙意清清嗓子，“皇上，您也老大不小了，再不娶皇后生皇子，日后如何保这大好河山？你看我钟姐姐阿颜如何？臣女做主将她许配……”

眼见着宋妙意越说越离谱，宋泽闻言也敲了下自家女儿的头，“圣意怎可妄加揣测？你到了宫里警醒些，让钟画师好好带你……算了，我先找个由头把她请过来，教教你该怎么说话！”

宋泽雷厉风行，不出两日就把钟颜请了过来。

宋妙意在门外偷听，“妙妙顽皮……多教教她……你稳重……我们放心……多谢。”

宋泽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宋妙意撇撇嘴，哼了一声，“阿颜，我爹爹夸你稳重。”

钟颜步履从容地推门进来，朝宋妙意笑了一笑，“如何，我可稳重？”

“稳重稳重，”宋妙意敷衍道，又瘫到了贵妃榻上，“你随便坐。”

“我也没跟你客气，”钟颜宝贝地把画板放在一旁，“叫我来有什么事？”

“想看看你嘛，”宋妙意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钟颜，“阿颜，多日不见，你更好看了。”

“这是托你的福啊，”钟颜走过来亲昵地捏捏她的脸，“我用的香膏都是你研制出来的，都是你的功劳。”

“那当然了！我的香膏秘不外传！跟我做朋友最幸福！”宋妙意点头赞同。

没想到钟颜却叹了口气，“可惜啊，某个人只喜欢研制香膏，自己却不用，马上就变成丑八怪咯。”

“我的时间都花在药理上，”宋妙意理直气壮道，“我没时间。”

“搽几罐香膏能用多久的工夫？”钟颜端着一盘红豆糕坐下，和宋妙意挤在一处，“你就是懒。”

宋妙意转转眼睛，打岔道：“阿颜，你真的到二十五岁才能出宫吗？”

“是啊，我还嫌太快呢，”钟颜无所谓道，“反正我无父无母，出去也不知道去哪，还不如在宫里待着。”

“不如我跟我爹爹说，让他求了皇上的旨意放你出宫吧，”宋妙意皱眉说道，“日后和我住在一处，咱们姐妹俩都不成亲。”

“千万别，”钟颜差点被噎到，顺了口气才说道，“你和秦梧迟早要定亲的，别任性。”

怎么都想让她和秦梧定亲，宋妙意摸摸头，爹爹说不想让她嫁给年龄比她小的，秦梧比她小两个月呢。

“你不想出宫啊，其实我还有个更好的主意，”宋妙意慢吞吞道，等钟颜把一整个点心都吃完了才开口，“不如你嫁给皇上。”

“……”

“反正皇上的后宫也没人。”

“……”

“你长得这么好看，肯定会得宠。”

“……”

钟颜呆滞片刻，把手中的残渣拍掉，伸手捏了下宋妙意的脸，“你整日都是些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皇上近日要选秀女了。”

顿了顿，她叹了口气，“我身为画师，还得给贵女们画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得了闲。”

“太惨了，”宋妙意跟着叹了口气，喃喃道，“那太医院岂不是要忙起来了？我现在不去宫里还来得及吗？”

“……”钟颜笑话她，“整日像没骨头似的，去宫里磨磨你的性子也好。”

“其实我进宫就是为了陪你，”宋妙意眨眨眼睛，“姐妹情深！”

“你最好是，”钟颜斜她一眼，又拿起一块红豆糕，“你知道宫里为何没有妃子吗？”

“你怎么又吃，”宋妙意探头咬了一口，愤愤道，“吃这么多也不胖，气死我了！”

钟颜啧了声，没理会她每次见面都要说的话，凑近她说道：“其实宫里都在传，皇上好龙阳！”

龙阳便是断袖，宋妙意知道这个，不由得兴奋起来，“那皇上和哪个小太监有染？”

钟颜见宋妙意好奇，红豆糕也不吃了，两个小姑娘头挨着头窃窃私语，说到妙处还大喊大叫，笑闹声传出很远。

门外守门的绯岚嘴角抽了抽，守门守得更用心了。这两位小姐，凑在一处就是混世魔王，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宫门还要下钥，所以太阳快落山的时候，钟颜告辞离开，宋妙意听够了八卦，平复了一下心情就去用晚膳。

“该说的钟颜那孩子也说了，”宋泽瞅了女儿一眼，“再过十日就要去宫里了，收收你的懒散性子。”

没骨头似的宋妙意马上坐直，乖乖应了一声。

临行前一日，秦梧忽然递了信过来，想约宋妙意一同去河边。她倒是没什么意见，但是祖母那关可不好过，思来想去，她还是主动跟祖母说了。

“去吧，最后一日了，不拘着你。”老夫人闻言喜笑颜开，伸手把她推出门，“快走快走！”

今日怎么这么好说话？宋妙意挠挠头，没细想，很快坐了软轿出了门。

到了约定的地方，她一眼就看见了秦梧的身影，她欢快的跑到他跟前，伸手拉住他的手，“秦梧弟弟！”

秦梧慢慢转过身，看了一眼交握的手，嘴角泻出一丝欢喜，但是听见她叫了十几年的弟弟，还是皱眉纠正她，“妙妙，我只比你小两个月。”

“我知道我知道，”宋妙意摆摆手，显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她在亭子里找了个地方坐下，“叫我来什么事？”

秦梧扫了一眼她藏在袖中的手，“听说你明日就要去宫里了，今日见见你。”

“是啊，一想到一年见不到你——”宋妙意看着秦梧从淡定到不耐，才笑眯眯的开口，“姐姐很高兴！”

“妙妙，我也很高兴，”秦梧顿了片刻，嘴角扬起笑意，“去吧。”

秦梧居然是这个态度，宋妙意很是稀奇的站起来看着他，“一年不见面哦，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一年而已，”秦梧注视着她，说出口的话缓慢又坚定，“又不是十年，我等得起。”

宋妙意没由来的有些慌乱，但是想起这是她从小使唤到大的弟弟，她又放下了心，踮起脚想摸摸他的头，奈何他又长高了，只能放弃。

秦梧挑眉看她，主动低下头让她摸。宋妙意看着他主动低下来的头，心里划过一丝奇异的感觉。

只是分开之后，宋妙意早就把那丝奇异抛到了脑后，她神色凝重的叹了口气。

秦梧对她不一样了，分开一年啊，他居然一点都不伤心。还说什么风大，让她早点回去，一点都没有身为弟弟，依赖姐姐的自觉。

宋妙意叹了口气，想起初次见到秦梧的时候。

秦家和宋家是世交，她五岁那年，生辰大办，秦家自然在邀请之列。她小时候也喜欢跑跑跳跳，耐不住性子，刚过一炷香的工夫就跑出来玩，一同跟着她出来的就是秦梧。

自那之后，秦梧几乎每日都来找她。后来他开始习武，也会抽空过来，如今他们都长大了，因着是世交，没太拘着他们往来，所以没断了联系。

不过说起来，她这么懒散的毛病，还是秦梧惯出来的，什么都不让她做，什么都帮她做好，所以她才越来越懒……不过祖母说的话，她倒是要考虑一番。

以后嫁了人，谁家能受得了这么懒的夫人啊！所以嫁给秦梧，还真是个不错的选择，她所以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不过秦梧也不喜欢她啊，唉。

正想着，马车停了下来，宋妙意跳下马车，很快把这个想法丢开，回房歇着去了。

翌日清晨，她拜别爹爹和祖母，坐上了去往宫中的马车。

可谁知到了地方，还没来得及去太医院，就被人一把拽了过来，穿着银甲的少年似是从天而降，俯身拿去她头发上的一片花瓣。

宋妙意晕晕乎乎的看着面前的秦梧，下意识的问道：“秦梧弟弟，你怎么也来宫里了？”

“弟弟？”秦梧笑了一声，终于没再反驳，慢条斯理道，“弟弟不放心姐姐，所以来照顾姐姐。”

怎么忽然这副模样，宋妙意咽了下口水，秦梧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她有些慌乱，想把他横在自己身前的手臂拿开，他却圈的更紧。

僵持了片刻，秦梧还是直勾勾的看着她，宋妙意只好硬着头皮回他：“那谢谢你了，没事我就先……”

“有事，”秦梧拦住她的路，郑重道，“妙妙，从今日起，把我当成一个男人。”

而不是什么弟弟，我还盼望着，做你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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