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走秀

这日大街上锣鼓喧天,众人出馆望看街头。

殷漱道:“渡厄星君,我还是先不要回西荒了,欢都这么烈的奉神节,我总要凑个热闹,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能在眨眼之间就享受到的美景,为什么非要离开呢?这多无趣啊。”

渡厄星君道:“照你这样犹豫,下次又找什么借口拖延?”

殷漱平静道:“没办法,谁让我总是喜欢掺和别人的事情。”

渡厄星君没有睬她,径直出了波馆。

走到街上,人山人海,只有靠着波馆墙面的还有空地,于是,殷漱带着渡厄星君挤进去看。

殷漱四处观望问:“渡厄星君,你也很好奇吧,这么热闹的仪式,不饱饱眼福?亏得这儿还空着呢!”

渡厄星君轻抬手指,指了指边上:“墙面发霉了,许久没上漆了。”

殷漱了如一望:“嗯,”点了点头。

渡厄星君微抬下巴:“你的好奇心过于强了,总是对仙洲的事情过于关注。”

当然要关注了,不关注的话,拿什么炼果?难不成往后千年继续寄住西荒?做别人的檐下客。转而一想,我是不是还得展示出一副喜欢打听别人**的一面,另外再给渡厄星君制造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呢!想完,她接连打了数个喷嚏。

渡厄星君看向浩浩荡荡的仪仗队,十个引路人后方是亡者亲属大队。接着,十个穿着奇服走秀的模特,两杆高灯写着亡者的姓和仙号。然后,后面十人的队伍叫做“担灵”,专门担亡者的骨灰,还有十人备用。再接着,就是十个精通各种丧事规矩的阴间使者,紧贴灵轿边,左右念经。到了最后,一排一排轿子放着面桶、洗漱台、梳妆台、厨房、果品等用品。最后的最后,当然有一个空棺材,红床开路,棺材压阵,生死一世。

殷漱道:“渡厄星君,你见闻广博,知道这是什么仪式吗?”

百里浪抢先挤来:“这是欢都的丧服秀,每逢地仙灵灭,总要办一场丧服秀,那灵化的地仙就是下一只镇河的咒钵!”

殷漱点头:“原来是这样。”

不远处身着奇服的模特,个个神情呆板,脸若无骨,素肌污邪。

人群渐渐吵杂起来。

“听说了吗?连山庄庄主夫人的爹要灵化了。”

“不喜欢这些奇服,感觉没有好的寓意,总感觉败运。”

“天啊,恐怖氛围拉满。”

“看得我密恐犯了。”

“阴气森森的衣服。”

有一只扎眼的灵轿被十名轿夫抬着呢!那十名轿夫脸色木纳,直冒大汗,似抬着一把能够砍断仙妖脊梁骨的狗头斧。

殷漱也看不清灵轿中的东西?却见滥滥的妖风吹动灵轿,灵轿前面的女模特,染着艳色美甲,穿着泣血白纱,纱上布着红晶,宛如喷溅的鲜血,红晶造成诡美的垂感。女模特歪头走路,姿势奇怪,顶着一块红白相间的白纱,白纱横出一张弯弯红嘴。

十个轿夫抬着灵轿,缓步慢行,锣鼓敲响似开通通往下幽的道路。

殷漱继续打量着灵轿,仙绫绑着轿身,轿身是红竹织成,四角花云,像是喜轿。风一吹,吹起轿帘,轿内铺缎红毯子,两边轿窗上方挂着金丝帘,下方挂着红艳铃铛。轿帘一动,内坐一个抱头披发的女人,她有一对车轮般的大眼睛,浑头顶着金银步摇,浑手戴着金银镯子,浑脚穿着一双金银布鞋子。

十个轿夫抬轿,一摆一摆,轿女跟晃,晃晃悠悠。“珰珰”几下,灵轿女子,身形一歪,几声“咣”动,摔帘出轿,轿中女子的一对金银步摇和一对金银镯子滚出轿来,落地滚成大眼珠,横冲乱撞。十个轿夫齐拥而上都去捞她,数不清的乡民去捡眼珠……

走秀大队沸腾了。

模特身上的东西随处掉落,都是颇有成色的物品。

殷漱量去一眼,掉出灵轿的女人,竟是一具琉璃烧的成品。

裘惜正道:“我应该戴吉牌,倒是不如不看,不吉祥,”他好想转身进馆啊!

百里浪想,要是杞杞看住大眼珠,就会害怕地躲到自己的身后,一脚碾动,上街捡珠。

街头捡嚷,有的捡宝石,有的捡雕盒,有的捡花桶,有的捡盘,有的捡幻织戒,有的捡闪光骨链,有的捡金链子……

殷漱见一个仙民就地捡起一对绿汪汪的扫肩,举着扫肩,立街而看,殷漱转而回想,这个大婶不就是那天挑给她合欢襟贴的摊主。

欢婶走到街边,来到殷漱的身侧: “姑娘,你没有捡过吧,我每年都来捡漏,你就先观望一下。每年啊,我们的夏夫人都让她店里的模特上街走秀,今年也为奉神节热街。”

殷漱道:“有没有品牌标?”

欢婶道:“啥有标,没有标,捡到就是福。”

殷漱点头,欢婶也不由自主地看一眼渡厄星君,眼泛桃花,眸似秋水。

殷漱道: “渡厄星君,我们也去捡个热闹,共享美物。”

渡厄星君沉着脸色。

旁人说道:“为了出名,为了揽币,利欲熏心。”

欢婶道:“谁都想这么做啊,夏夫人重金打造的名模,要是热街成功了,那身价可是不可估计的啊!”

旁人说道:“我说啊,他们这是要把秀场延到三危河去啊,小心被闻床怪吃了!”

欢婶道:“嘘…我听说前天啊,有个卖货郎成婚不交会钱,新婚当夜,闻床怪就光临他家了。”

旁人说道:“这闻床怪好生无礼,出得了水,入得了地,摸得了房,还喜欢躲在床底下闻味道,专门吃人家阴阳搏动翻云覆雨时的响声,大家稍有不慎真是羞丢性命。”

这时,人丛中冒出一个神仙居的小喽啰道:“众人一起便有十分的气力,杀了闻床怪,日后只管解脱了。”

欢婶道:“唉,小伙子,这话说不得啊,虽说闻床怪作祟,欢都的生育率降低了,可是瘟神眷顾我们啊,没让三危河下的桃花神淹了欢都。那闻床怪到底也是瘟神的子民,我们也要爱护瘟神的子民。”

殷漱道:“你们不知道怪物的来龙去脉,有没有可能闻床怪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小喽啰道:“闻床怪凶恶,神神秘秘,你们还不想想制它的法子,还要爱护它啊,你们疯了吧!”

百里浪道:“我们也去三危河看看,耍上几杆,耍扁装神弄鬼的怪!”

这时,殷漱听见一阵铃铛的声音,见到瑚瑚的身影奔来:“你们千万别去三危险啊,绝对不能去,三危河很危险……”

百里浪认出她。

渡厄星君不由多看了几眼。

小喽啰哄着她的走,立声而问:“大丈夫做事,小女娘休要干扰。”

糊糊缩眉缩脸,放低声音:“三危河是个险隘的去处,容易迷路,都是桃花神的鬼雾,你们有去无回啊。”

小喽啰道:“你见过三危河下桃花神的怖样吗?先前让你绘出来,你绘不出来,还推脱得干净,而今又冒出来,阻止我等去杀,你存的是什么坏主意?”

小喽啰语带讥讽,抛出鄙夷的目光。

周围的人,议论引目。

欢婶对着殷漱道:“姑娘,这个小伙子小心眼啊,他先前拿家里的两头老牛要送与她作礼,女子拒绝了他,他便就恨上了。”

有人说道:“我们兀那理她,她一个小女娘也抵当不住去路,她有那功夫快回去做饭。”

糊糊见此情形,只觉委屈,脸盘上红:“你们不识好歹。”

小喽啰道:“你披你的麻,你戴你的孝,做白事的心都没有吗?你是不是迫不及待要偷人啊?啊?哈哈哈!”

糊糊道:“你才想偷人,就算你要偷人,也不用扒我的院子,要摸我的胸。”

小喽啰一听,脸色染火,急跳起来,凶凶瞪道:“两个大雷都没有的女人,我摸你的胸,摸你还不如摸我自己,我知道你这种通常没什么本事的女人,只能盘盘男人,盘了不认,你这种女人最会狐媚男人。”

糊糊也不刺配他,不与他在街头对骂。

殷漱看时,踹他一脚,小喽啰十分畏惧,腰子一伏,口鼻喊痛,慌得急脸,这仙子有这极快的脚步法儿,他目力都跟不上她,分明看不起眼,术法却这么速速。

一脚哪够,殷漱的眼前飘过百里浪的身影,百里浪的性子一急,凑到小喽啰的跟前,微微转头,含笑觑着:“糊糊姑娘,你别怕,你先退到边上。”百里浪把那小喽啰的肩胛板过来,似要卸掉他的胳膊:“神仙居怎么会让你打下手,你算个男人吗?”百里浪伸出拳头,对准小喽啰的脸,作势要一拳一拳的揍他。这小喽啰本就身躯鄙猥,不过四尺,经他一吓,涨起脾气:“ 大家快看,他是妖仙,说不定就是来救桃花神的先锋,”小喽啰竖起中指,举指而喊:“他使的是妖术!”

众人看向百里浪,间身投以刁难之目,岂料,也不知道何时过来的连山奈手挝一出,不容分说,拈转长挝,甩向小喽啰的背了。

于街上厮斗,百里浪着急,站立不住,冒头一拦:“大小姐,打人放到别处,这里不兴大打。”

连山奈久未揍人,揍瘾上来,谁也拦不下她的挝子,她甩着挝子,甩倒小喽啰的脑瓜子,只见他哀声不断。

沿街的摊子,一崩两断。

小喽啰见到连山奈,不知如何得个平安,越发胆怯,急闭嘴巴,无声求饶。

闲言碎语时,小喽啰趁机逃走,边跑边喊:“走着瞧,你们也不打听打听,知道我爷爷是谁吗?你们等着瞧吧!”

百里浪边上冷嘲:“这就是欢都仙民的品德……”

连山奈给他一个白眼。

百里浪换口风:“略阴略阴……”

连山奈瞪中带劲。

殷漱见糊糊提裙慌慌离去的背影。连山奈前脚刚来,荷硕也来了,殷漱看见渡厄星君打量瑚瑚的身影,当下没睬他,慢慢过去,找到荷硕,挑起冷眉:“荷首领,你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荷硕神色闪烁:“什么事都没有。”

殷漱问:“你笑得合不拢嘴了。”

荷硕连忙道:“是为奉神节高兴,就是这种大日子值得高兴啊。”

“杞杞认罪了,这么一来,那就只有证明他完全无罪才能救他。”

荷硕摇首:“没救了,罗敷带扣的事情,我头一次听说,这样会让掌衙留下恶劣的印象,这一下子可好了,已成定局了。”

殷漱问:“这下没救了吗?”

荷硕握着腰刀,连连笃定地:“至少关一千年。”

殷漱随口:“双小姐的羊驼由百里浪养了。”

荷硕:“辛苦你们了。”

“荷首领,命案发生的当晚你在什么地方?”

荷硕递出一句:“殷漱姑娘,我说过好几次了,自从道观一别,我再也没有见过她,你以后不要联想了行吗?”

殷漱神色一动:“我没有联想,命案发生的当晚,你在什么地方?”

荷硕整一整衣衫:“我告诉你发生命案的时候,连府兵在胡家茶楼聚餐,你可以去问我的手下,也可以去问茶保。”

殷漱道:“我问过茶保,所以来问你了。

荷硕目光一拖:“茶保怎么说的?”

殷漱端详他的神色:“茶保说那个时间,确有连山庄在聚餐。”

荷硕笑一笑:“那不就对了。”

殷漱道:“茶保说,案发当晚,你在洗濯间待了很久,很久没出来呢!”

荷硕道:“那不是一样的吗?我喝醉了,洗手喘气。”

殷漱问:“你真的在洗濯间洗了这么久吗?”

荷硕道:“怎么了?”

殷漱道:“那天晚上,茶保前去敲门,没听见你的回应。”

荷硕道:“那是因为我醉了。”

殷漱道:“你醉了?你看这个东西。”

荷硕道:“好像没什么不对劲的。”

殷漱问:“你真的在洗濯间洗了那么长时间的手吗?”

荷硕道:“你真的很烦啊。”

殷漱道:“胡家茶楼的洗濯间通地白壁,那洗手池上立一只牛头,牛头出水,就有跳珠,滚将出来,我到现在也洗不了,这些跳珠都是何物?好像来闻名于世的的跳涧漆!”

荷硕道:“你想用这个来做什么?在我看来,像这种珠子,根本就没有证明力,这种东西拿到堂上去当证据,只会让人家笑话你。”

殷漱琢磨着:“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案发当夜,你根本不在胡家茶楼的洗濯间呢!”

荷硕道:“请你不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殷漱道:“对不起,没有不在场证明就有凶身的嫌疑,那时,你在哪里呢?”

荷硕踱了一步:“我不能说。”

殷漱思量:“你甚至捏造假的不在场证明。”

荷硕眼皮一起:“我去跟人见面了!”

殷漱问:“跟谁?”

荷硕道:“不能说。”

殷漱问:“为什么?”

荷硕道:“我有义务替人保守秘密。”

殷漱道:“好说辞。”

荷硕道:“你少管闲事,我还不知道你的企图吗?案发当夜,你有证据可以证明我在她的房间吗?若有的话,请你拿出来,大小姐送到了,我也该回去上工了。”

“企图,我有什么企图。”

荷硕刺一句:“你省省吧,我不跟你啰嗦,你那点心思,我早就看透了。”

殷漱一愣:“你看透了我?”

荷硕嗤一声的笑。

“荷首领,是你杀死大小姐的簪娘,这牵连我朋友武杞杞的一生,我一定会撕掉你的假面。”

“那就试试看。”

街边的欢婶哭天喊地:“我的摊子,我的摊子啊!算谁的?”

众人看向百里浪,欢婶心中会意,百里浪指了指连山奈:“她的账。”

连山奈不甘示弱的回敬:“他的账。”

众人回馆,要吃早餐。

殷漱将热气腾腾的豆浆慢慢递给渡厄星君:“渡厄星君,方才外面要不是有热闹看,我也不愿意带你去站在那个风口上的。”

渡厄星君轻轻一句:“嗯……”话到此处,话到此处,他觉得她话里有话,殷漱再次打了个喷嚏,那喷嚏的沫沫都跑进他的豆浆里了。

百里浪很快端饺子过来,裘惜正烫了三壶清酒,还拿了一盘莲花蛋并一些面包。

连山奈过来了,只做没在意地坐在殷漱的身边。

殷漱道:“昨晚也没顾上吃晚餐,今日的莲花蛋瓣闻起来就特别的香。”

连山奈道:“殷漱,这玩意儿能吃吗?还是换个菜,我请客了。”

百里浪执着筷子:“大小姐,没逼你吃,你不喜欢吃,大门就在那儿,出门就是街,不送啊。”

连山奈道:“你当然无所谓的,也不看看你喜欢的都是什么?羊啊,参啊,摊啊,怪不得进门了,房里都是一个臭味道。”

百里浪抬头看她一眼:“哼。”

裘惜正很快端饼上来,渡厄星君把饼盘端给殷漱,殷漱接手,他却握住饼盘,并不松手,殷漱伸手握着饼盘,渡厄星君想了想,直接问着:“你与那男人是什么关系?你怄什么气?”

众人看向殷漱。

连山奈、百里浪、裘惜正都没搞懂状况。

怄气?殷漱一愣,思索半天,转而一明:“你说的是荷首领,他给连山奈带路,也给我指路,我们不是还要去三危河。”

渡厄星君脸色淡淡地:“嗯。”

殷漱眉梢漾笑,脑筋一活:“方才带着铃铛的中等个儿的瑚瑚姑娘,自打她出现了,渡厄星君可是回顾了多次,和我说话还心不在焉的,每一个女子都有自己的特色,感兴趣的话,我帮你问问,不要错过了。”

裘惜正笑着烫酒。

百里浪含笑,起哄道:“是啊,是啊,渡兄,我妹妹打翻醋罐子喽。”

醋罐子?不好,殷漱自觉脑筋转过头了。

渡厄星君道:“你误会了,我看的不是她,我看的是她的铃铛。”

殷漱不动声色,极快抽手:“渡厄星君,这大饼还是给你吃吧!”

渡厄星君把大饼端到桌子的中央,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就默了。

殷漱顺口提起瑚瑚,连山奈忽然想起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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