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自打上次两人在停车场不欢而散后,身经百战的陈阅林,决定换个思路,从殷勤围着她打转变成高冷男神。
以他的身份地位,再加上那张完美无缺的脸,在两性关系中当然应该是高冷的那一方。那时候,他一直都是这样以为的。
所以当乍一见吴歉展现忧郁时,陈阅林心里简直乐开了花——果然树挪死人挪活呀!
然而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吴歉的忧愁是很明显收放自如的,当高媚媚——也就是那位互联网千金,在场时,吴歉的情绪总会格外饱满,眼角的那滴泪将落未落,嘴唇轻抿,陈阅林简直心都快碎了。
然而下一秒,千金回个头,那滴泪便猛地收了回去,吴歉眨眨眼,眼皮翻了上去,再也不多看陈阅林一眼。
本来已经碎了的一颗心,就这么吧唧被踩上一脚——妈的,这个女人在演戏!
吴歉倒也不在乎陈阅林看出来,于是两个人一对上,一个怒目而视,一个死猪不怕开水烫——千金再次看过来,死猪立刻换了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
千金倒也不是傻子,“阅林,你怎么啦?”
但是也聪明不到哪里去,她的眼里只有明显异样的陈阅林。
“没事,”陈阅林轻咳一声才移过眼神,骨节分明的手轻扶上千金的肩膀,“李总在二楼,我们去跟主人家打个招呼。”
很快夜幕降临,几人连番入座,家宴开始了。坐在上首的是不怒而威的老李总,李闻天;陈阅林坐在他左侧,大儿子李文康位于他右侧;两个人的旁边又分别坐着高媚媚,和李家的小儿子李文豫。
朱容,则落下了最下端,吴歉伴着她,保姆便从朱容的右侧上菜,每上一道菜,朱容便殷勤地站起身,带着笑略弯着腰让尊贵的客人,主要指高媚媚,多吃一点。
吴歉心想这人在豪门混的也实在不咋的呀。
餐桌布置是仿西式,巨大的水晶吊灯下,餐桌正中摆上了精致且巨大的宴会桌花,每朵花都绽放得极其鲜艳,细嫩得枝桠顺着高台自然垂下,几个人座前还分别有质感极佳的高高的烛台。
幸亏这几人个子都不矮,否则吴歉实在很怀疑,大家能不能成功和对方聊上天。
不过那桌花正巧有一朵,开在她和陈阅林的正中间,她就是再挺直腰板,也不能和陈阅林对视上——既然是客观上无法继续朱容的任务,她便心安理得地埋头吃起饭来。
倒是朱容,看她这副不会来事的样子,有心想要提点一番——“你知不知道今天座上的都是谁呀,你还不赶紧敬个酒混个脸熟。”她低下头,在桌花的掩护下,在吴歉旁边耳语一番。
经过上一次和高飞的酒局后,吴歉算是对敬酒两个字产生了生理性厌恶。
于是,她直言,“别管我。”
“什么?”朱容眨眨眼,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只是来完成我们约定的事项的,其余事情都与我无关。”吴歉面无表情地咀嚼着,连刀叉都没有放下。
朱容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好心当成驴肝肺,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我是为你好,你在这里傲个什么劲?!”
可惜吴歉不吃这套:“我不需要你为我好。”
“这是餐桌礼仪呀!你到底还要不要在娱乐圈混,你知道不知道……”
“那个……”朱容正说得情绪激昂呢,忽然被一声幽幽打断,“花只隔人,不隔音。”
两人这才顺音抬头,这才发现,主位上的几人都齐刷刷地盯着她两。
刚才那话是陈阅林说的,他嘴角分别带着丝调侃的笑意。
老李总垂下眼睛,盯着朱容,声音不高却让人畏惧:“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今天是和高媚媚第一次见面,老李总还指望通过这位千金顺势和她爸搭上关系呢,结果朱容却和自己带来的朋友在饭桌上吵了起来。朱容自觉羞愧不已,在人前这样被骂更觉丢面子,瞬间便浑身僵硬、脸色煞白。
坐在正对面的陈阅林和小李总二人对视一眼,都默契地选择静静看戏。
贵客高媚媚轻轻放下红酒杯,面露一丝丝尴尬。
倒是李家的二公子,李文豫,大咧咧开口:“爸,你干啥呢,阿姨不过就是多嘴两句,”他看向吴歉,细长的眼中透出打量的神色,“这个,吴小姐是吧,哈哈,阿姨不常带好朋友回来,你们俩关系肯定很好吧。”
一般人在这种时候肯定要顺着话头恭维几句,什么感谢制片人照顾、很幸运被朱姐带过来参加家宴,但是吴歉注定不是个一般人。
“一般,”吴歉放下刀叉,一本正经道,“准确来说,昨天朱总才认识我。”
主位上的几人均是一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意思都很明显——一般怎么还带来家宴了?
朱容屏住呼吸,在桌布下面紧紧扣住手指,生怕这个吴歉那破嘴里再吐出什么瞎话来。
“噢,”陈阅林略歪过头,打趣着开口,“那朱姐今天能带你过来,恐怕是真的有心提携你呀,娱乐圈中的人,见任何一位李总都难,今天这里可有三位呢!恐怕你之前,最多也只见过文康吧,闻天传媒的总经理。”陈阅林笑着看一眼李文康。
李文康不知道陈阅林这是在确认这两个人先前到底认不认识,只笑着摇摇头:“吴小姐如此漂亮又如此独特,我要是见过一定记得。”
他的话不一定能信……陈阅林又侧头望向吴歉。
吴歉露出一个标准的假笑,和往常一模一样:“所以今天能见到几位李总,我很荣幸。”
话虽然说的恭敬,可是吴歉语气冷淡、皮笑肉不笑的,黑漆漆的眸子里毫无欣喜,是个正常人都看得出来她并不感觉到丝毫荣幸。
倒是陈阅林,修长干净的指尖轻点点桌面,带着一丝谁也不能察觉的轻松。
而老李总纵横娱乐圈半生,见惯了对他点头哈腰的小艺人,乍一见这种油盐不进的货色,简直跟吃了屎般难受。
但是贵客在桌上,他倒也不能继续对着朱容发火,深呼两口气后,又重新看向如花般娇嫩的高媚媚,神情放松了些。
恰巧高媚媚也有心解围,柔声开口道,“哈哈,吴小姐真会开玩笑,”她施施然端起酒杯,站了起来,面露微笑,“阿姨,烦劳您操心啦,我敬您一杯。”
“好,好,”朱容慌乱中挤出笑容,忙不迭也站了起来,“谢,谢谢媚媚……”
“阅林,你看,我今天是不是喝了挺多?”浅浅抿一口,高媚媚又笑着看回陈阅林,撒着娇。
“可不,今天发挥得真好。”陈阅林笑眯了眼。
吴歉瞅瞅这两人眉来眼去的恶心样子,忽然想起了自己今天来还是有任务的,于是脸上赶紧切换了表情——说那时迟那时快,朱容赶忙一只手抓住了她,鉴于花不隔音,她只能睁大眼睛、轻轻摇摇头,示意吴歉什么都不要做。
可惜吴歉下意识便是抽出被抓住的胳膊,既没能关注到朱容的真实意思,抽手的同时由于速度过快还带倒了烛台,哗啦一下,烛台径直砸入了朱容的盘中。
主位上的几人又是齐刷刷看过来。
朱容一脸尴尬,赶忙伸手将烛台扶起来,牛排的酱汁,便顺着烛台,一滴滴落在一层不染的餐桌上——老李总向来脾气不佳,此刻即使贵客在旁,他也受不了妻子如此不体面,沉声斥道:“滚下去!”
朱容拉上吴歉,几乎逃一般地从餐厅退了出去。
“夫人,这道菜……”
路上还有保姆端着菜同她请示些什么。
“上!上!都上去!别烦我!”
朱容面色狰狞,几乎是破口大骂,吓得保姆差点直接砸了手中那盘菜。
直到回到了自己那精美的卧室,朱容才无力地瘫在小沙发上,望着头顶那扇温暖的柔灯,自嘲般地嗤笑一声:“你觉得我很可笑吧。”
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吴歉拉开化妆椅,施施然坐下,本着实事求是的精神说道:“你这豪门不如不进。”
“胡说!”朱容脸又红了,这次是被气的,“我总比你强吧,我好歹还是手握你唯一出道机会的综艺的制片人!”
“我只说你在豪门混得不行。”
“那你来,那你来!”朱容蹭的一下坐直了身子,嚷嚷道,“你去伺候老头子,你去讨好那两个公子哥,你去给他们当牛做马,任他们凌辱践踏!”
或许是想到了这些年在豪门受过的气、吃过的苦,喊完之后朱容鼻头一酸,竟当着吴歉的面,捂着眼睛便哭了出来。
“他……他当初不是这么说的。他说他会疼我的,他说两个儿子够了,我就从来没想过要再,再生一个……”
朱容一边哭,一边哽咽着诉苦,鼻涕眼泪狼狈地混在一起,看起来和平日那个高高在上总是玩着消消乐的制片人实在很不一样。
吴歉倒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幕,想了想,这种场合应该得安慰一下,“别哭了,哭什么啊……”然而她又实在不会怎么安慰人,下一句便是,“你还需要我完成任务吗?”
朱容原本还是泪眼婆娑的,听到这话一愣。
只见吴歉十分诚恳,“不需要我就回去了,你也要兑现承诺,不准让我赔钱。”
“你,”朱容差点连眼泪都被气回去了,“你他妈还是正常人吗?!”
骂完更觉委屈,深感这世界险恶、这人情冷漠,忍不住又哭了出来,“呜呜这世界根本就没有一个好人……”
“那我走了。”
老实说,朱容那点情绪对吴歉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朱容这个人,对她来说也根本不重要。
她几乎立刻便要起身。
倒是朱容受不了被如此冷落,她从小便长得漂亮,入圈之后又顺利嫁入豪门,虽然在家受了不少窝囊气,但在外可一直是被万众宠爱的角色,这也就直接导致了她即使已经人到中年,只要不是对着丈夫和继子,她便是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你要是走,我就让你赔钱!”朱容任性地嚷嚷道。
吴歉又坐了回去,只是眼神逐渐锐利起来,“那你让我留下来干嘛?”
“我昨天怎么跟你说的,你今天就要怎么做啊!”
要不是朱容语气单纯,吴歉都要怀疑眼前这人是不是在逗她玩。
“我不过是和你吵上两句,打翻个烛台,你丈夫都已经如此暴躁,”吴歉嘲道,“我猜是他们要讨好那位千金吧,你还让我现在去搅合他俩好事,你不怕你丈夫直接休了你吗?”
难怪在豪门混成了这个熊样……
朱容还真没有想到这一层,梗着脖子回道,“那事情都是你做的,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不要当着老爷子面就好了呀!”
“……”吴歉简直如鲠在喉,话都不愿意多说一句,“我不是你带来的吗?”
“我不懂,你说的什么意思啊?”朱容眼泪还挂在眼角着,便诚心诚意地发问。
“不懂拉倒。”
吴歉耐心不足,更没什么兴趣开化蠢货,这次是真的起身要走。
朱容立刻坐直身子,亮出杀手锏:“赔钱!”
“随便你。”
“赔钱!”
吴歉冷哼一声便径直走向门口,拧开房门,任凭朱容在身后嚷嚷着“赔钱!赔钱!赔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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