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歉的第一场通告,排在了下午,拍的就是那天和导演编剧讨论的戏份——女二在食堂大声编排男主的坏话,被女主当场听到。
李双说得很对,吴歉的意见并没有什么用,这段剧情一个字没改。
她这次是第二次拍戏,基本的走位、镜头,她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演过几部偶像剧的黄毛,却频频在走位上出错,赵灵灵则在旁非常温柔地指引着他,两个人打打闹闹的,现场氛围十分不错。
直到吴歉第一个NG。
“停。吴歉,你的表情得再夸张点!”导演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来。
吴歉点点头,回忆了一下刚刚的表演。
这位导演,高严的处女作,是非常现实的一个悬疑片,氛围沉重,几位演员的表演都很克制,所以吴歉以为导演好这口。
但是看了一上午黄毛的表演,即使吴歉没怎么看过偶像剧,也能感觉出这就是非常典型的偶像剧演法,NG了几次之后,导演也还是放行了。
难道高严这部戏是真的想做一部偶像剧出来吗?
带着疑惑,吴歉又来了第二次,很快又是——
“状态不对,太收敛了!”
高严导戏的时侯,不像平时文气,手捏着对讲机,挥舞地特别夸张,整个人感觉下一秒就要砸了摄像机、大吼一声爷自己来。
“噗呲!”
耳畔传来了一声非常明显的短笑声,很明显这是赵灵灵。
她坐在吴歉身后的座位上,饶有兴致地扭头看着。这个时候倒不立自己的热心人设了。
“他呀,哈哈哈,他长得帅,别笑死我了,他也没钱,家里早破产了,他还是个私生子,老妈是小三。他就是跟他老妈一模一样,你们是不知道啊,他原来追我,就是看中我家里有钱啦。”
就这一段,整整拍了两三个小时,吴歉数不清自己跟旁边的演员,摇头晃脑说了多少遍这句台词,但是始终被喊停。
赵灵灵早就不坐在她身后了,她的专属化妆师正在片场的旁边替她补妆。黄毛和她挨在一起,两个人捂着嘴巴、低声笑个不停,眼神又一个劲地瞅向这边,是个人都知道两人正在说吴歉。
导演脸色一片乌黑,紧紧捏着对讲机,后面几乎是吴歉一说话他就喊停。
导演都这样了,可想而知其他工作人员,连饰演女配跟班的两个演员,坐在一旁都抑制不住地叹气咂嘴,整个片场氛围非常压抑。
在高严又喊开始之前,吴歉突然高声喊道:“导演,要不你跟我说说,到底想要哪种效果?”
吴歉脸部肌肉都不知道被调动得多夸张了,按这个架势,今天就能长出几根皱纹。
她实在不懂,所谓的表情再浮夸点、不要压着演,到底是什么意思。
现场一片寂静,片刻,导演的声音又传来。
“自己悟。”高严惜字如金,又不肯挪动自己的**,坐在自己专属小马扎上,他再次高声喊起:“action!”
那天下戏之前,她还是没能过了这段,也就说,她一个人整整耽误了半天进度。
结束之后,无论旁边的演员,还是工作人员,都唉声叹气个没完。
吴歉对这些声音充耳不闻,见导演和副导演几个人匆匆离去后,也准备起身准备走。
赵灵灵和黄毛这时侯还等在一旁呢,两个人手挽着手,笑嘻嘻上前:“你倒是淡定啊。”
“嗯。”吴歉只瞟了一眼两人,随后拿起手机,试图给矿工一天的成明打电话。
周围收设备的、收道具的,人来人往,倒没有人注意这里的三个人。
赵灵灵收了笑脸,进一步上前,“我觉得你挺有趣,跟着我,以后灵姐罩着你。”
赵灵灵比她矮了将近一个头,跟她说话还得仰着,这话要不是说得实在认真,看起来简直有几分好笑。
“哦,你要怎么罩我?”
“出了麻烦我给你摆平,有戏我会第一时间找你。”赵灵灵说得非常江湖气。
“那我要付出什么呢?”
赵灵灵一副没想到你还挺上道的表情,“以后你在片场的每一天,都必须听我的、跟我一起玩;下戏之后,陪我去喝酒,做我跟班。”
她眉头一挑,“在录综艺的时候我就看中你了,但老实说你太冷,只是没想到这里还能遇上你!”
她说得激动,而吴歉剩下的只有无语。
原来娱乐圈降级的不止是审美啊……她初中被校园小团体拉拢时,那小太妹头头都说不出这么幼稚的话。
“有病趁早去治。”她居高临下,丢下一句和当年一模一样的话。
夜半,成明终于回到了酒店。
吴歉都已经睡着了,被吵醒之后,脸色十分难看。
她今天临时回了趟上海,因为独居的奶奶突然身体有些不舒服。走得急,所以也没来得及和吴歉提前说一声,倒是下午收工后,成明才和吴歉说清楚回去原因。
吴歉也不生气,只说今天拍摄不顺。
成明忧心忡忡:“你微信上跟我说得是真的吗?赵灵灵他们真的这么跟你说话?”
吴歉整个人都窝在被子里,只露出双大眼睛,点点头。
“那怎么办?不能同时得罪男女主角啊,尤其是赵灵灵,她那么火,”成明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沙发上,一脸焦急,“不如你就装几天,就去当当她小跟班。”
在收到一记堪称凌厉的盯视后,成明立刻住了嘴。
吴歉脸色不好……成明静静地看着。
吴歉确实心情非常不佳。
她是要强的性子,今天被频频喊卡,面上虽然无比淡定,但心里还是无比受挫。回来之后,她没吃晚饭,细细钻研了上一部戏买的表演书,看了几个小时后,又打电话请教了新晋导演高飞。
和高飞打超过半十分钟的电话往往并不容易,因为两人很快就能因为各种观念上的分歧吵起来,最后两人在怒吼中一致同意挂断了电话。
“那,那你先睡罢,好好休息,别想太多。”
成明轻轻开口,起身离开了房间。
.
接下来的两天,拍戏现场气氛更压抑了。
剧组换了个布景,所以之前未过的那场戏,并没有再重来。
但是吴歉又在新的戏份里,卡了壳。
导演生动形象演绎了什么叫黑云压城城欲摧,脸色黑的简直让人怀疑这货是不是迟早要猝死。
这是一场和男主角的对手戏,主要讲述女配对男主热情地告白、以及被男主角委婉拒绝后的羞愤、暴怒。
那晚高飞跟她讲了一个理论:在新人初期,脸谱化的角色,便演成脸谱化。
于是前半段,吴歉完全像个陷入热恋的小女生,眼睛笑眯成月牙,嘴角的那两颗梨涡都快沁出去了甜糖;后半段,被男主角拒绝后,又立刻黑脸成了一个疯女人,咬牙切齿地叫嚣着要把男主角的心上人先杀后剐。
人物转变得又快又狠,比神经病还神经病,偏偏还是不能让高严满意。
不是眼睛瞪得太圆,就是笑得还不够甜,不是动作幅度太大,就是说话声音略小。
整得吴歉都快精分了,赵灵灵就在一旁看戏,人也不装了,就坐在一旁幸灾乐祸。
卡了一天后,高严大手一挥放了行,并强调明天改拍其它的部分——没有吴歉的部分。
吴歉很想找个机会单独和导演聊聊,但是导演似乎忙的不得了,大部队很快转换到了下一个场景,副导演李双也在人群之中,跟随着导演撤离,不过他回头对她点点头,可能是鼓励她继续努力。
吴歉没有什么反应,沉默地回到自己的小马扎上。
成明就在小马扎旁边等着她,一双大眼睛圆瞪瞪的,不住地打量着周围人的脸色。
见吴歉慢慢走了过去,成明赶紧递过去一瓶水。
吴歉浅喝了口水,冷眼旁观这偌大的剧组以及来来往往、嬉笑怒骂却从不关注这个角落的人群,平静道:
“如果我再无法过戏,恐怕很快就要被高严换掉了。”
昨天晚上,两个人去请教了李双,李双脸色为难,说从自己的角度看不清吴歉有什么特别大的问题,但是高严是毫无疑问的创作核心。
他说有问题,那肯定有问题。
那到底问题在哪呢?
高严这个神经病,就不能开开金口指点下迷津吗?成明心里暗骂不断。
“有个办法,”她小心翼翼地开口,“陈阅林新戏开拍了,就在隔壁。”
陈阅林年纪轻轻,但已经坐拥两座影帝奖杯,虽然一定程度上那是因为他半个资本家的绰号,那几年的好资源几乎无条件地都往他身上砸,才让他在这个年纪就有了如此丰厚战绩。
但他是表演科班出身,当年默默无闻时就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了电影学院,表演基础功非常扎实,这几年也为了表演突破,推到了好多炙手可热的大剧,反而演一些小众的考验演技的小人物角色。
“你让我去求助他?”
“没错。”
娱乐圈是个血淋淋的名利场,胜者为王、败者寇。
如果不尽快强大起来,那就只能永远做一辈子的炮灰,还需要时刻面临赵灵灵之流的威胁、戏弄;如果不借助别人之力,以她之微薄,又很难快速强大起来。
只是陈阅林?
上次对方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成明脸色认真,显然她也意识到此次过不了戏的问题之严峻:“成年男女之间,不仅仅只有风花雪月,也有利益互换。他一向以脾气好人脉广著称,你是个潜力股,他不可能不知道。上次我那样匆忙求助,他都能全力帮忙,这一次不过是表演的一些问题,以朋友的身份,他也一定会指点一二。”
吴歉抿抿嘴,下定决心:“好,我去找他。”
只是吴歉和成明两个人都没有想到,这一次,连陈阅林的面,两个人都没有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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