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监牢

“真是个贝壳一样的美人啊。”

条野说。

这是在夜幕降临的时分,三人回到基地以后。

末广和条野夜间要去一趟骸塞,甘茶并不会同往。因此两人将她送回基地里的住所,之后才离开。

走在月色初初洒落的林荫道上,条野悠闲地说。

“什么?”

“闲院小姐啊。别说你没想过她的事。”

“嗯。”末广点头,“所以呢?”

“所以说——”

条野感受着远方的月光,惬意地说,“像贝壳一样啊。不说明任何事,不追问任何事,只是在旁边静静地看着。想要从她那里听到只言片语,就和挖取珍珠那样要付出相当的努力。她那些藏着不说的话,也和高等的珍珠一样富有价值。”

条野说着还思索起来,“这么说来,要具体到品类的话,至少是白蝶贝才行……”

末广停下脚步,看向搭档:“你想做什么,条野?”

“多虑了,怎么会呢。”

条野扬起眉。他用满格的敬语,阴阳怪气地说,“否则岂不是要麻烦铁肠先生出手阻止吗。分明那时候人家是在和我说笑——嫉妒心太强的男人可是不会讨人喜欢的哦?”

末广在第一句就得到了回答,因此自动过滤了搭档接下来的话语。

他嗯了一声,继续向前走去:“那就好。不要把无辜的人拉入你的恶趣味之中。”

“哈。”

条野笑了一声,“是无辜的人,还是闲院小姐特殊?”

“她是特殊的。”

末广即答。

“……”

条野露出一脸“这么坦率反而有点恶心”、“我不想听这个”的微妙表情。

“而且。”

末广想了想,认真道,“剧团长出现的时候,以及之后在咖啡厅里。都是她自发的行动,主动询问了目标人物。”

这回轮到条野问了。因预感到之后的发展而语气有些不善:“所以呢?”

“所以她可能只是不想和你说话而已。”

末广诚恳地说。

“……”

条野深呼吸,“现在就想杀了你。”

*

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军警基地,没入城市的霓虹、建筑投落的暗影。

夜色逐渐深沉。

横滨港湾的海水在月光中上下涌动。

有海外而来的走私船,在这城市黑暗面的荫蔽下停靠,灰色衣装、神色沉寂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登岸。

而港湾之风无法吹拂的地方,横滨收押经济犯的第三监狱。熄灯后的黑暗里,有人在长长的走廊中行进。

为首的是一名白发白衣,年轻的女子。胸前别着的垂穗紫藤宝石花,在黑暗中也熠熠生光,散发梦幻浪漫的氛围。

而她的神色却是截然相反的空洞。加上她那披着披肩也格外纤细的身型,使得她看起来像是轻易就能够折断一样。

戴着紫色花饰的女子走走停停,每隔片刻就像是忘记了一样,低头查看手中拿着的纸张。

最终她在深处的一间牢房前停下,再度确认过后,伸出苍白的右手,轻轻触碰挡在面前的栏杆。

霎那间冰冻般的气息喷涌而出,栏杆、牢房的墙面、监控设备、简易的陈设,所有一切都蒙上了厚厚的白霜。

床上躺着的人也被冻醒,迷茫地坐了起来,不知发生何事。但睁开眼后,他就看见那道牢不可破的、精钢所制的栏杆,包括其上精密的多重密码锁,都变成了月色中闪闪发亮的冰柱。

冰柱映亮了一个鬼魅般的人影,以及一点闪耀的紫光。

“什、”

男人惊恐地向后缩,接触到冰冷的床栏时又是一抖。

他张开口想要大叫,但是却感到自己因恐惧而无法发声。

鬼魅身后,影影绰绰地,有黑暗的身影闪动。

而男人也忽然意识到了——有人走到这里来,但是这个监狱里严密的看守、这层楼关押着的其他所有人,一个也没有出现,一个也没有发出声音。

他觉得自己的喉咙更像是被谁扼住了。

“西馆宏史……”

鬼魅开了口。那原来是个年轻的女性声音,她用恍惚的音调说,“原交通省规划局高级秘书。六年前致近百人死亡的桥梁垮塌事件的责任人之一。收受贿赂,任凭施工公司粗制滥造……”

“我不是!”

即便是在如此危险的情况下,听见这样的话语,西馆宏史仍觉得怒火和血液一起冲上头脑。他猛扑过去握住冰冻的栏杆,就连被冻得刺痛都不在意了。

西馆大喊道,“我是被诬陷的!真正干了那些事的人是——”

“……是你当年的上级,松浦达夫。”

隔着栏杆的女性俯视着他说。

“……”

像是把话语都吸回肚子里了一样,西馆的声音突兀地停下了。

然后他用干涩的声音说,“是啊。是啊。既然知道——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松浦达夫,已于四日前被犯罪组织'鹈鹕'绑架。”

女性没有理会他。用飘忽的声音继续念诵报告性的文字。

“'鹈鹕'发出的赎金要求被人截断,没有从松浦的家人处得到回应。通过今天傍晚的电视新闻,认为其家人有意无视,将在明天清晨将松浦撕票。”

“其后,明天中午,'苍旗的恐怖分子'将公布处刑录像。”

“苍王!”

西馆睁大了眼。

种种情绪闪过他的脸庞。在听见最后一句时,狂喜涌了上来——监狱里并不限制他们看新闻。他知道这意味着对松浦的调查即将启动,而他的污名,很可能也将要被洗清!

此时,他却听到女性问道:“西馆宏史。你要加入港口黑手党吗?”

“……什么?”

西馆觉得荒谬。

女性的身后传来叹气的声音。

“卡莲小姐。”

黑暗深处,走出一名绅士风格的老人。他戴着单片眼镜,从嘴边拿下一根尚未点燃的香烟,走到女性的身边,沉着地说,“这样和人谈判是不行的……幸大人给你的台词,都要被浪费了。”

“给我吧。”他伸出手说。

卡莲用无神的眼睛看了一会对方,没有动作。

“幸大人既然命令我们黑蜥蜴配合你出动,你认为她没有看见现在的发展吗?”老人说。

这一回,卡莲安静地交出了手里的纸张,但并没有后退。

老人迅速地浏览过纸页,发出低低的、“果然如此”的感叹。

然后他转向牢房里的西馆,彬彬有礼地说:“打扰了。在下港口黑手党百人长,广津柳浪。”

“对于方才的提议,西馆先生,你有什么看法吗?”

“那还用说吗!”

西馆不可置信地说,“按照你们的说法,明天那个渣滓就会被处刑,他的罪行就要被公之于众。我的名声也会被洗清,会连着遭到冤枉的那部分还给我——我会被光明的世界恭恭敬敬地从这里请出去!”

“我为什么要和你们……”他好像想要说点什么难听的形容,但因为对方就在眼前,最后还是咽了回去,“港口黑手党混在一起!”

“难道说我不答应你们就要把那个人渣救走吗!”

“我们不做没有报酬的工作。”

相对于西馆的激动,广津十分冷静,“如果日后将要成为同僚,请记住这一点。”

“还跟我说那种话做什么!”

“西馆先生。在这里的六年,日夜被仇恨和痛苦啃噬那份热血和善良之心的你,不会还如此天真吧。”

广津说,“想知道你的未来吗?我们的'全知之女',预言了你的仇人即将降临的死亡,对你的未来也有所预言。”

“最好的结果里,你确实翻案了。会被恭敬地请回去,短暂地供奉起来。然后民众看到这样的结局,就会心满意足地把你遗忘。”

“等到那之后,你就会被排挤、被边缘化。你是凭借犯罪分子洗清自身的人,所以没有人敢亲近你、重用你。以前没有人为你发声的地方,之后也不会敞开心怀接纳你。”

“而你,六年无妄的牢狱之灾以后,还能相信自己的上峰和同僚吗?你敢在同一个地方承担责任吗?你不害怕一切再次发生吗?要让家人再次度过这样痛苦的六年吗?”

“……”

“这还只是关于你。”

广津知道接下来一切按照纸页上的指示进行,必将达成目的,细心地折起纸张,“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犯罪组织会盯上松浦?是谁截断了要求赎金的通信?”

“……不是苍王……吗?”

“可能你已经忘记了。但是你的儿子,在来探监的时候是不是和你说过,认识了能理解他的人?”

西馆颤抖起来,露出了几乎窒息的表情:“不!”

“因为父亲入狱而遭遇排挤,在街头游荡时认识的人。无关紧要的人,为什么要相信他的父亲没有害死近百人呢?我再重复一遍,犯罪组织是不做无益的工作的。鹈鹕如此,苍王也如此。”

“我敬仰苍王的那份决心和绝望……但着眼于那种遥不可及的希望,就算已经破灭仍然抱着不放手的人,是不会在意区区的一个少年的未来的。你的儿子,他的未来会在苍王公布处决录像的那一刻终止。”

广津用能让人感到力量的声音说,“但是,你有才能。你有敏捷的头脑、专业的才华,反抗的意志和勇气,和一定程度的鲁莽的热血。有人看见了你的这些才能。加入我们港口黑手党,那种事就不会发生了。你怎么说?”

“……告诉我该做什么……”

广津微笑了。

按照幸大人的指示行动,永远是如此顺利。

在认定任务完成的时候,广津会点燃之前的香烟。此刻他也正在这么做,打火机的火光一闪,香烟的白雾袅袅散开。

在这烟雾之中,在工作顺利进行的愉快之中,他将折好的纸页放进大衣的内袋。忽然之间,就为那个写下纸上内容、看见了一切、安排了所有人角色的人,感觉到些许抽离、无波无澜的孤寂。

非常无趣,无边无际的空寂。

若说他能理解,那是自不量力;感同身受更是绝无可能。

但是,很偶然的时刻,历经世事的广津,能够窥见那庞然大物的片鳞半爪。

“……”

广津呼出一口烟雾,转过身去。

在他身后,如同纸页上的四分之三处所书写的那样,卡莲抬起了手。

阻隔在西馆通往港口黑手党成员的路上的、被冰冻的监狱栏杆,伴随着清脆咔嚓声碎裂,化为月光下的银屑,飘落在地。

*

“告诉我。”

仍然穿着囚服,行走在了黑夜里的西馆问道,“既然你说组织不会做没有报酬的事——那么为什么要帮助我?”

“不认为是自己的价值吗?”

“我这种人,顶多算个添头吧。”

西馆苦笑着说。

“按照幸大人的指示,可以回答你的问题。”

广津说,“首先,我们会得到你这位经验丰富的文职人员。有一名干部预备,近来手下正好缺人。”

“其次,现在我们要去找到你的儿子,解决他参与绑架政府官员的后患。也就是说,要让'鹈鹕'的人放弃这一场绑架。”

西馆不甘心地咬牙。最终还是对家人的爱战胜了复仇的**:“这可能吗?”

“当然不可能。”

广津慢条斯理地说,“无论是什么野兽,咬住了猎物也不会轻易放开的。但是只要死去,也就不得不放开了。”

“……”

“因此,我们港口黑手党,能够收拢、或是消灭一个游离在外的组织。”

“第三——我不知道苍旗的恐怖分子,什么时候惹我们的幸大人不快了。能让她投去注视,也是了不起的本事啊。”

广津思索地说,“'鹈鹕'既然今夜就不复存在,苍王计划里明日的处决,也就没有实行者了。然而,苍王不会允许松浦逃脱。”

“在这样混乱的状况、紧迫的时间里,容易逼出对方的力量。”

广津说,“苍王的协助者,大概也不得不现身了吧。”

甘茶:我说了有协助者就是有协助者。

卡莲是storm bringer里对魏尔伦时出场过的冰冻系异能者。

上一章有大修过,可以回去看看!

以及请给我留言(枯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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