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Chapter 10

没来由的,周许感到种莫可言说的心慌。

他坐起来,按开了窗户,呼啸的风汹涌着袭上他的脸,带着夏夜城郊特有的湿漉凉意。

周许垂着头靠在车门上,手指轻动,几乎没有犹豫的,就给陈津北拨过去电话。

电话响铃拖长的“嘟”声,和着窗外的风声,像是种让人心悸的凌迟。

56秒,响铃结束,电话自动挂断,陈津北没有接他的电话。

幼年的记忆总是模糊凌乱,但自记事起,在周许的印象中,他很少会和陈津北断联过超过完整的一天,他总是粘着陈津北的。

就连之前陈津北出国,在与国内隔着12个小时时差的美洲,他也能及时接起周许每一个不分时间的电话。

最过分的时候,周许在暑假的下午三点午睡醒来,醒来察觉到陈津北不在身边,甚至不在国内,他觉得空落落的,所以就直接给人拨过去电话。

那次的电话铃只响了十多秒,陈津北的声音就出现在耳边。

隔着距离与时间,陈津北的声音有种白日里没有的低和哑,字句仿佛被睡意粘粘在一起,他问周许:“睡醒了?”

刚睡醒的周许蔫蔫的,六点儿过来蹭他的脚,他也提不起神,他只觉陈津北的声音离手机太近了,近得他抬手触了触自己发痒的耳朵。

“你什么时候才回来?”陈津北走一次,他就不止一次问这个问题。

陈津北还是那个回答:“月底。”

周许倒在沙发上翻了个身,将脚往上搭到沙发靠背上,他很不讲道理:“你姑姑结婚,为什么要你去帮忙?”

陈津北的声音像是终于清醒些,字与句落得更利落:“因为爸妈走不开,因为她是我姑姑。”

两个人隔着白日与黑夜,又打了通漫长的、没什么重要内容的电话。

电话的最后,周许像是良心发现:“你那边现在是凌晨吧。”他又心虚又霸道地补完后半句话:“我是不是打扰你睡觉了。”

“还好。”陈津北说:“时差还没调过来。”

陈津北或是在安抚他,但周许就信了,甚至顺着陈津北的话:“你在那边都睡不好,你快回来呗。”

他话落,恍似听得陈津北一点笑,低低的,像是道无法捕捉的气音。

是他几次三番不分白天黑夜扰得人睡不着,他却全将罪责怪到时差上,陈津北的笑音轻淡,没等周许问出声,他那边已经说了下句话。

陈津北说:“我知道了。”

夏日的天气实在多变,绵密雨柱打到周许的侧脸和撑窗的胳膊上,他被凉意从回忆中唤醒,听见雨水噼啪砸在车前窗户上。

前方张助理替他关了车窗,嘱咐他别着凉生病。

周许接过他递来的白色毛巾,漫不经心擦着自己的胳膊和头发,路灯与车灯在雨水里显得模糊不能辨,周许望了眼前路,又是催促:“还得多久?”

张助理看了眼表:“快了,十分钟。”

雨越下越大,泼洒似地倒在车窗上,周许偏头靠在自己胳膊上,漫无目的地看被雨水扭曲的夜景。

手腕上的表盘硌到他额头,周许松手望了眼。

打从三年前陈津北给他买了这块表,他就没卸下过,陈津北用自己的荣誉换取了给他的奖励。

陈津北太好了,所以周许更不明白他这次这样生气的原因。

三天没个联系,陈津北三天没给他个音信,周许所有的叛逆和硬气全消失了,他心里只剩下后悔。

他后悔自己跟陈津北赌气了。

在两个红绿灯前多耽误了两分钟,及至SUV路过住宅楼下,周许就叫了停。

他等不及车再绕圈拐去地下停车场,冒着雨,没顾张助理在后头叫他给他撑伞,他就穿过雨势跑进了大楼。

周许停脚在一楼电梯口,脚下蓄积了小摊水。

他抬手摁电梯,但手太湿,第一次摁指纹并没摁上,他有些暴躁,皱眉拧干湿透的T恤衣角,揩了揩自己的食指指腹,然后终于成功按上数字12。

电梯里只有周许自己,他轻轻仰头,望着显示屏上逐渐增大的数字,他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分秒时间仿佛被粘粘着,无限拉长,周许终于按开自己长居的12楼的那套房。

隔绝了窗外的雨声,家里干燥安静,暖调的吸顶灯只开了半边,他常躺的白皮沙发被映出浅淡的蜜色光泽。

周许带着浑身湿漉漉的水气,像个闯入其中的流浪狗,霸道无礼地翻遍了所有房间,书房、卧室、厨房、阳台,但都没有看到陈津北。

他垂着手稍带茫然地站在屋中央,有滴水顺着他的颚线落下,然后浸入被他踏脏的长毛地毯。

周许彻底安静下来,然后终于能捕捉到半点细微的动静,从楼上传来。

他仰头一望,没做犹豫,顺着螺旋扶梯三步两步地往二楼跨。

他在二楼楼梯口迎面撞上个身材魁梧、肌肉虬结的高个男人,男人边走边回头说话:“那我就先走了。”

有间房门半开,陈津北的声音隐隐约约由内传出,他语调淡淡,冷冷清清地说嗯:“辛苦老师。”

男人转过头,就与浑身湿漉的周许迎面撞上,他下意识后退一步,那句你是谁还没问出,就被周许抢了先。

周许手扶栏杆,手触的地方留下点点水痕,他脸上没笑,面无表情地问:“你谁?”

男人比周许高壮许多,周许快一米八的身高,在他面前也被衬得单薄纤瘦,但周许看起来太凶也太冷了,和着浑身潮湿冰凉的水汽,刺人得很。

男人略微一顿,在他的直视下,示意身后的房间:“我是屋主人请过来的陪练。”

他要出示自己的资格证件,但面前的男孩已经掠过他走了。

周许彻底推开那道半掩着的房门,屋内的光扑出来,周许看见了背对着他站在拳击台中央的陈津北。

这间房是专给陈津北用来练拳的,屋内设了拳台和沙袋,隔音软垫铺满了地板和墙壁。

周许的湿鞋踏在屋门口,看陈津北裸着上半身,微垂头给自己解缠手的绑带。

或许是刚结束,陈津北的肌肉仍保持着紧绷的状态,他背对周许,肩胛和大臂的肌肉线条流畅,不放肆、不夸张,却带着野性的蛮横。

有滴汗折射着屋顶刺目的灯光,从他后颈滑下,掠过后背、滑过窄腰,最后隐匿入其下的黑色裤腰。

周许终于出声,叫他的名字:“陈津北。”

陈津北当然能听见他这声,但他没回头,解完手上的绑带,他扯过旁边的T恤兜头套上,才终于转过身来。

陈津北仍站在高台上,两个人高低对视,周许望着他:“你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说出来的话是硬气的、兴师问罪的,但声刚落,周许已经漫起委屈情绪。

父母常年的冷落他早已习惯,别人莫名的冷落他半点不在意,但这些人里,不该包括陈津北。

陈津北看一眼他,就收回了视线,他微俯身拿起搁在旁边的手机,像是看见了屏幕上跳出来的未接提示。

窗外的雨没停,隐隐约约将凉意浸进屋里。

陈津北滑着手机,但终于应了周许的问:“开了静音,没注意。”

始终悬停在胸口的巨石终于有沉下去的趋势,周许那口气终于能喘出来。

他哦了声,主动交待自己般:“周五的时候,我爸给我打电话,说爷爷生病了,我去看我爷爷了——”

话在这里稍停了停,周许微侧了侧头移开视线,是有些心虚的:“但当时我还生着你的气,所以我没跟你说。”

说话的十来秒,陈津北已经越过空旷房间,周许就堵在门口,陈津北停脚在他面前。

两个人身上都有种漉湿感,陈津北是运动后的汗,周许是淋的外面的雨。

周许抬眼去看陈津北的表情,垂着的手一晃,去碰了碰陈津北的手:“你是不是还生我气呢?”

他话一句接一句,一个人就能说一台,根本不给陈津北回答的余裕。

他的手指轻轻扣住了陈津北的边指,太奇怪了,周许想,陈津北明明练拳练得满身的汗,但他的手却是冰凉,比他这个刚淋过冷雨的人还凉。

周许更紧地握住了陈津北的手指:“你别生气了吧,我以后不说你和那个第二名的女孩,也不说你跟人亲了,我都不说了。”

他说:“但是你生气就直接赶我,让我下楼,我也难过的。”

一根一根手指的,周许缠住了陈津北的整只手。

他像是大度似的,捏捏掌心陈津北的手,跟人作保证:“只要你别赶我,我就永远不会生你的气。”

说话的过程,他始终抬眼观察着陈津北的表情,不愿错过他脸上的分毫变化。

但陈津北只垂眼淡淡望着他,眉心半分不动,连额角的汗都驻在原地没往下滑。

周许说完话了,但陈津北还是平静。

周许耐不住,拽拽摇摇陈津北的手,催他给个回应:“陈津北?”

他放低声音:“你别气了吧。”

哄不好人,他眼睫一颤,眼眶突的就红了。

好久好久过去,周许始终挡在门前,而陈津北也始终没给个反应。

窗外的雨声唰唰,淋进了周许心里,让他觉得冷又潮,潮意浓重,周许兜不住自己的泪。

在那泪要滑出眼眶的当场,有只冰凉的手抹了把他的眼角,动作不算温柔,但堵住了周许的泪。

“再有下一次,我不会再管你。”陈津北的视线轻轻淡淡放在周许身上,他的语调如常,听不出什么情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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