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Chapter 07

“连吃碗面的时间都不够。”周许朝孙晓月嘟囔着。

或许是刚洗完头就在沙发上乱蹭的缘故,周许的头发有种张牙舞爪的凌乱,孙晓月笑着抬手给他理了理,问他:“舟舟,你就这么怕他啊?”

她作势要起身:“我去说说他。”

“没有怕他。”周许反手扯住孙晓月的胳膊,像是真怕她去说陈津北了。

“他是对的。”周许没有细腻心思,他说不来粘腻的、触心的话,只干巴巴替陈津北辩驳:“反正,干妈,他总是对的。”

离凌晨一点还有两分钟的时候,周许推开了卧房的门,陈津北正靠坐在床头,他的腿上搁着台轻薄的笔记本电脑,电脑屏幕上是走势曲折的红绿线条。

周许只扫一眼,就知道陈津北在看盘,美股夜间开盘,陈津北对玩股的兴趣一般,但不时会上去看看,算是他的消遣。

学习上陈津北实在游刃,初中时就有过老师建议他跳级越级,甚至推荐他参加当时的高校少年班,但陈津北拒绝了,他始终按部就班地跟着大部队的脚步走。

所以学习之余,陈津北的消遣不少,幼儿园时他爱数独、小学时他是内定的奥赛选手、初中时他对机械编程产生兴趣,有段时间还跟某高校的课题组合作参加了机器人设计大赛,但升上高中,陈津北的注意力又全放物赛上去了。

周许踢掉拖鞋,像是争宠,蛮不客气地挤开陈津北膝上的电脑,自己躺到他腿上。

“干妈睡觉去了。”他说。

腿上躺了人,陈津北单手托起电脑底座,眼神却依旧放在屏幕上。

他轻嗯一声,微偏头朝周许示意旁侧的位置:“过去睡觉。”

周许像是耍赖,不仅没过去睡,还在陈津北腿上翻了翻,翻到他腰腹处,他手扯着陈津北的睡衣下摆,皱着眉说:“可是我真的很饿,我睡不着。”

陈津北黑色的眼睫低垂,看向他,周许没忍住,躺在他腿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哈欠衬得周许的话像是无理取闹,但他半点都不尴尬,只将陈津北放在键盘上的那只手拉下来放到自己腹部:“你摸我肚子,都扁了。”

他说:“晚上我就没吃饱,上那么久的课、还写那么久的作业,我早就饿了。”

周许的控诉,像是晚上那半条鱼白吃了。

房间的顶灯光柔和,轻轻笼住周许的脸,有细碎的光洒在他黑色的眼瞳和睫羽间,他扯着人衣摆,像是半点不知道自己此刻眼巴巴望着人的委屈模样。

陈津北再冷再淡的人,也被他磨得无可奈何。

他终于搁下电脑,反手拉住周许手腕,让他坐起来。

凌晨一点半,周许轻轻关上厨房的门,灶台边,陈津北袖口轻挽,正捞起锅里翻腾的馄饨。

孙晓月已经睡下,两个人动作都轻,将就着就在厨房里吃这顿过晚的宵夜。

陈津北将盛了馄饨的碗放到流理台,周许肘在台面上,撑着脸凑过去闻:“好香。”

再折回来时,陈津北将刚拿的勺子递到周许手里,人坐到他对面,催着他:“吃完睡觉。”

馄饨用紫菜汤打底,加了两只鲜虾增味,起锅陈津北还滴了香油撒了白芝麻,鲜又香,是周许的口味。

陈津北是会做饭的,两方父母都繁忙,他们家不请住家保姆,所以从来都是他做饭给两个人吃。

像是很多事情在陈津北那里都简单,做饭也一样,口挑如周许,七.八年前第一次吃到陈津北煮的东西,也拉着人说了一堆的好话。

这会他用勺舀起第一个馄饨,吹了吹,先探手递到对面陈津北唇边:“你尝尝?”

桌对面陈津北戴着手套,捡了汤里那两只虾在剥,他偏头躲了周许的勺:“吃你的。”

周许一手撑着桌面,直起上半身凑更近,眨着眼睛说:“你先吃一个。”

流理台和后方的顶柜都是纯黑的颜色,纯黑中周许身上的白色T恤宽大,他的手臂从宽袖中支出来,就抵在陈津北旁侧。

他像是与陈津北谈条件,大言不惭地退步,也像是诱哄:“等会我陪你刷牙。”

陈津北瞥一眼他,瞥见他脸上没藏的笑。

刚睡那一觉,这会周许又恢复了白日活力,周许跟他养的六点儿太像了,不耗散完全身的精力是不会停的,再折腾下去,又是没完没了。

陈津北将剥过的虾肉放进周许碗里,终于低头,咬走了勺上那枚馄饨。

周许撑着胳膊肘看他吃完,在光晕下笑得罕见的乖。

再从浴室刷完牙出来,周许两步就跃上床,他躺在床上翻了两下,搭着薄被等陈津北,却见陈津北按了大灯转了向。

“你去哪?”他探起上半身追问。

陈津北拿了套衣服进浴室,声音透过门板隐约传来:“换衣服。”

朦胧光晕里,周许撇了撇嘴。

陈津北是有洁癖的,他不可能带着刚刚做饭沾上的烟火气入睡,他也极重自己的私人**,连上门打扫的阿姨都不能进他的卧室和书房。

周许像是闯入其中的意外,历来就是个不断试探陈津北底线的存在。

陈津北再从浴室出来时,彻底关了房间里所有的灯。

最后一丝光也消失了,周许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感受旁侧陈津北上床的动静,等陈津北躺下,他突然扑过去抱到陈津北身上。

“——哈”,他趴在陈津北身上,搂着人脖颈,眼睛晶亮,又坏又乖地,笑着说:“这下,你身上又有香油味了。”

周许扑过去时,陈津北下意识抬了手扶住他后背,怕他摔,也怕他没收住力滚下床去。

但就算是面对如此突变的情况,陈津北也依然平静,他常年养着周许,他能接纳和习惯周许所有的突如其来。

所以陈津北眉心都没动半分,只由下至上,眼神安静地望着周许。

黑夜笼罩万物,独留**的空间给他们两个人。

陈津北的声音在其中都显得温柔,他问周许:“你像什么?”

周许没听明白,他凑到陈津北脸边,也放低了声音:“嗯?我像什么?”

陈津北的视线放在周许脸上,但夜色浓稠,将他的眼神遮挡得模糊,周许看不清楚。

“小脏东西。”陈津北手指拨了拨周许的耳朵,他的声音低低的,说:“像六点儿,是脏脏的小狗。”

周许被他拨痒了,他笑着偏头躲,忙乱中还先替六点儿反驳:“六点儿才不是小狗,它是大狗。”

他说:“上次它一脚踩到我脚上,我脚背青了一周。”

陈津北揽住了他背,不让他翻腾乱动,问他:“什么时候?”

周许脱了力,将侧脸贴到陈津北的胸膛上,终于安静下来。

他的眼睛在寂夜里轻眨了眨,想着说:“就是暑假的时候,我在外公那里,那会你出国了。”

房间里的空调无声,但有风缓扫而过,将周许的短发带得轻动。

陈津北望着他,听他说话:“只有前两天疼,等你回来的时候,我都好了,然后就忘了。”

周许偏头枕在陈津北身上,抬手揉了揉眼睛,话音稍显朦胧:“陈津北,我好困。”

陈津北松开搭在他身上的手,让他:“过去睡。”

周许一翻,从陈津北身上滚到床上,却没去另半边床,而是将脸挤在陈津北肩窝里:“不,我要靠着你睡。”

他恶人先告状:“你是不是嫌我呀?”

呼吸近在耳侧,轻又规律,陈津北偏头去看,周许闭着眼睛,像是已经睡着了。

他托着人的后颈将他脸露出来,周许睁不开眼,只迷蒙地嗯一声,是个问询。

陈津北将他的手脚和肩颈摆正,理抻他蹭到腰腹的宽大T恤,才低声说:“睡吧。”

周许是困极了,哼都没再哼,就着陈津北给他调整的姿势,终于睡沉了。

-

周许惯会在陈津北那里当甩手掌柜,那封粉色情书他当天就塞给了陈津北,后续他一句也没再过问过。

或许是心太大,真的转头就忘记了,也或许是他太信陈津北,交到陈津北手里的事,他半点都不需要追溯。

但那个叫江莱的低年级女孩,确实再也没有出现在周许面前过。

周三下午最后一节是周许班里的体育课,课上体委一个萝卜一个坑地安排了班里参加秋季运动会的学生,周许缀在队尾,并不怎么积极,始终在偏头跟旁边的陈浩源说话。

体委张拓最后念了遍名单,周许突然捉到自己的名字,他抬手大声叫了个停:“——等会。”

他站在队尾,觑着最前方的张拓:“你刚那句,你再给我念一遍。”

张拓看一眼他,重复自己刚说过的:“男子5000米,周许。”

周许没忍住吐了个脏字,他首先问自己旁侧的人:“你俩刚替我举手了?”

陈浩源一拍他后脑:“我特么刚一直听你吹牛.逼呢,谁替你举手了。”

周许又去拨前面几个男生的肩膀:“你们刚谁报我名了?”

都在笑,但都说没有。

前前后后都有往他们这处看的人,队伍越发松散凌乱,体育老师站出来厉声呵了纪律,最前方的张拓终于解释了句:“没人替你举手,是朱老师说的,如果没人自愿跑5000米,就让你上。”

朱老师是他们班年轻的班主任。

张拓当着全班人的面,半点没给周许留底:“朱老师说你每天的精力无处发散,让给你找点活。”

张拓话还没说完,队伍里已经断续爆出哄笑。

队列彻底散了,陈浩源在哄笑声里揽了周许的肩膀,凑到他耳边,忍俊不禁地说:“傻狗,你是真看不明白人张拓不待见你啊?”

周许收回踹人的腿,眉心轻蹙,望向陈浩源。

他是真的不理解:“我怎么招他了?”

陈浩源手指轻轻示意前排某个方向,周许顺着看过去,却恰巧对上回首向后的学委。

午间的日光强盛,由穹顶泼洒而下,周许轻眯双眼,眼睫微垂着躲避刺目的光。

日光下,他的额发随风轻动,被照得唇红肤白的,安静不说话的时候,像个被手艺人精心捏塑的洋娃娃。

学委与他对上眼神的当场,像是受惊,猝然转头收回了目光。

周许听见耳边陈浩源的声音:“张拓追谢莹莹两年了,谢莹莹理都没理过他,就巴巴顾着你,你说他能不烦你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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