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索沉默了,半天才幽幽地说:“对不起,我闷得受不了。”
“没事。”他轻声安慰,“没事。”
西索又是一阵沉默,直到慢慢地咀嚼并咽下一小口汉堡才再次开口:“库洛洛,我觉得我不能为你们做什么了,我连小汤都保护不了呢……”
他又想着要离开?库洛洛看着对方近在咫尺的脸,又憔悴又苍白,金色的眸子没落地隐藏在低垂的睫毛下。据说葬礼后大家都会make love。参加萨拉萨的葬礼时他还年幼,而这次,小汤死后连场葬礼都还没有。况且自己的腿也很不好用对吧?他压抑住这个念头。“西索,你洗澡的时候我想到之前的一些事情,我先说给你听听。”
于是他把推理结果连同在蒙尔布利的咖啡店里听来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在这个短暂的叙述过程中,西索的目光渐渐地不再敢正视他,而是不自然地转向屏幕。他看到他捧着半个汉堡的双手微微颤抖。
“库洛洛,”踌躇半晌,西索扭过脸虚弱地说,“不要让飞知道他才是奥菲利亚??曼森的委托目标,绝对不要。”
西索说得对,他点点头:“我明白的。”忽然又想起,现在知道“修道院的地卖给了海德的一个客户”的人还有侠客,侠客正和飞在一起。不过没关系,侠客目前不会有余力考虑这些。“西索,我不懂揍敌客对我说那句话的动机。你对他们了解多少?”
“我所知道的情报也只能算道听途说……”西索朝桌上的纸巾探出右手,中途又顿住了。他马上帮着拿过来,得到一句谢谢。西索抽出一张擦擦通红的眼眶,接着说下去。“七星圣堂一共供奉七位神,其中一位叫陌客,据说揍敌客认为那位原本是个人类,是世界上的第一个刺客。揍敌客家族用六芒星做家徽,在执行委托时穿上有这个标记的衣服,表示七神齐聚人间。所以你说老头子对你默念什么什么,我会认为是他们家族的传统。”
虽说是“道听途说”,可西索的分析听上去也有点道理,他不禁暗自点头,因为情报的缺失,自己先前的推理有可能是错误的。“这么说起来,奥菲利亚??曼森和洛丽塔也可能不是同一个人。”
“我觉得要是那样说不定好一点,”西索哑着嗓子,“如果是小汤是被错杀的,飞知道以后还不知道会怎样呢。他是那种,什么事情他都敢自己去扛而不愿意连累朋友的人。”
西索说的一点没错,他想,西索很擅于发现别人。
“库洛洛啊,”西索接着说下去,他看到对方眼睛里隐约有泪光闪烁。“……库洛洛,你有在听吗?嗯……其实,我本来已经决定要走了。”
“……”
“那么你现在又给了我这么些情报,我忽然觉得……”西索用揉成一团的纸巾轮流按按双眼,“我该找海德问问到底什么情况。”
早个十分钟,我跟你的想法是一样的 。
“我只要问他买地的那位是谁……”
“海德会如实回答吗?”
“我会跟他谈个价格。”
“如果他拒绝呢?”
“那我就找帕里斯通。”
宝贝,那将又是飞最不愿意看到的。“好主意。”两人越凑越近,他再也无法否认彼此呼吸间的异味,好吧,汉堡里有洋葱。西索当然也意识到这一点,于是尬笑着挪一挪转椅。
“库洛洛,你是想彻底搞明白那是一个还是两个女人?”西索提问时再次拿起吃了一半的汉堡。
“我更想先找到洛丽塔,杀了。这期间要是发现是两个女人,那么去查查奥菲利亚??曼森把地卖给了谁就是以后打发无聊的游戏。你觉得怎么样?”看到西索专注地看着自己,忽然都感觉不到右腿本来就不算剧烈的疼痛了。只可惜我们的话题有点扫兴。
“我同意,”西索咬一口汉堡,“我这就给海德打电话……”
他不禁失笑,“你打算怎么提问?”西索其实很依赖海德吧,他喜欢走捷径。
“你好坏啊!”对方终于反应过来。“我们……”两人压抑地笑了几声后西索捂着胸口喘气,半天才接着说,“我们去哪找洛丽塔?她应该早带着侏儒和人头跑路了。”
“我认为她会回头去找布鲁特女士。”
“有道理,她是第四王子的阳间代理人。你有跟侠客他们说过这个猜测吗?”
他耸耸肩。
“嗯,说不定现在她已经在卡金国境内了,说了也白说。所以,接下去我们要去卡金国?”
“我完全没有想法,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是心里话,屋子里脑海里所有的东西都是让人心乱如麻的理由,何况洛丽塔的去向毫无线索。
西索不再出声,只是默默地咬一口汉堡。他出言安慰:“等侠客他们回来再决定。”一会儿西索又发现了躺在桌角的打印账单,于是他又告诉他自己也是在断断续续的睡眠间隙得到的零碎情报:这是费苏哈尔的,他已经死了。跟着又拉开抽屉,拿出费苏哈尔的名牌钱包。
看得出西索是很想静下心来接收输出,可他在椅子上扭来扭去的样子说明坐在这里让他很不舒服。“你有酒吗?”西索忽然这么问。
“冰箱里好像有啤酒……你需要止痛片吗?”
“那就啤酒,有柠檬的话再挤点柠檬汁进去。”
我会被飞骂的吧。虽然这么想着,他仍旧拖着坏腿听从吩咐去了。飞坦和剥落他们昨天买回来很多东西,冰箱几乎被塞满了。他果然在保鲜格子里找到柠檬,甚至还有看上去已经洗过的葡萄。现在是先开啤酒还是先切柠檬?等他一手一罐啤酒走出厨房时,他看到西索站在餐厅尽头的窗户前。餐厅的灯一直是开着的,西索听到脚步声回头说:“库洛洛,看,蝴蝶。”
“蝴蝶?”西索让开半步,他就看到像结雾的黑色镜子一样的窗玻璃上有一只“蝴蝶”,是转动双手手掌在玻璃上划出来的。
西索的表情似哭似笑:“我跟小汤一起看的那部电影。”
画蝴蝶是电影里的桥段,他也看过。西索的侧影在寒夜的衬托下像另一幅画。“窗那边冷,过来吧。”说完了他又想,我怎么变得婆婆妈妈了。西索走路的姿势也多少有点不自然呢,跟在后面回到电脑旁边时他又想,以他这种体质,以后行动时要多留心一点,绝对不能再让他受伤了。
他们两个就在电脑前舔舔带酸味的啤酒泡沫,叼一根冷掉的薯条,掩着嘴巴脑袋凑在一起看账单。西索还不停地提问:侠客有办法查看路上的监控吧,那样可以查耶罗去哪里了。掉出来的东西怎么办?而且我从船上带出来的牌也没全拿回来吧?那至少说明这些东西和邮轮有关……他无奈回答:还有我在船上买的珍藏版小刀刀也弄丢在那里了。奇怪的是,嘴上回顾着糟糕的行动结果,心里却渐渐有一种难得的松弛感,即使仍然清楚他们已经失去小汤这个事实。香气层层袭来,玫瑰花洗发水的气味只是个肤浅的表象,淡淡的无法形容的奇馥香气来自那个人皮肤底下。他在这种飘飘然的感觉中放下了,至少是暂时放下了。无论揍敌客家信仰的故事是真是假,要是西索没有讲这个故事,他的下一步计划必定截然不同。
他就这么在云里雾里飘了一会儿。大概是药效完全过去了,不久西索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嗯……库洛洛,给我药。”然后当他准备吗啡和温水的时候,竟然发现自己心情轻松又愉悦。也许,那时候飞坦给他的狐狸喂食也是这种心情吧。
西索很快昏昏欲睡,“我睡一会哦……”就像在船上电影院里那样,他就在他旁边沉沉睡去。库洛洛看着微微抖动的暗红色睫毛久久无法移开视线,可惜,我还是不能把手放在你身上。
该做些什么了。没有了西索的干扰,他得以清清静静地研究账单。荧光笔划出的重点旁边有几条还有原子笔的备注:国家、城市。只要有足够的耐心就可以比对这几张卡的消费情况,得出费苏哈尔最近几个月的生活轨迹和消费习惯,这都是找到费苏哈尔老巢的线索。他看到他们上船前几天的记录,买船票的在先,内衣店的支出在后。他想起飞坦那句“是老太婆”的权威鉴定,感到有点恶心。偶尔转头看看西索的睡颜,又觉得这样的时光能不能再长一点……
可惜好景永远不会常在。门外一顿脚步声,接着有人摸钥匙开门。他听出来了,是芬格斯和玛吉两人。稀里哗啦噼里啪啦,金发猛男和大眼睛小妹妹大包小包地进屋了。
“那两个人呢?”没见到另外两位,他更惊讶他们这么快就打听完消息赶回来了。
“你们干嘛不躺着?”玛吉反问。
“呐,他们两个去圣摩瓦多了,玛吉跟我去买了些东西……”芬格斯把一个大袋子提得高高地,“给你们带的晚饭。”
“哦。”他胡乱地把桌上的杂物归到一旁。
“你们都吃过了啊……”芬格斯一面拿出餐盒一面嘴里不停:“我们买了几件羽绒,还有洛索洛芬钠,反正天冷了大家都要穿的……”
“你们还喝酒!”一声娇叱,椅子靠背被玛吉狠狠拍了一下。
“玛吉……”他苦着脸回头,女孩正恶狠狠地瞪着他。
不等他再说什么,玛吉像机枪扫射一般地开动了。“你们两个都在恢复期,他没怎么受过伤那么就当他无知没常识。那我就问你,你也无知没常识吗?喝酒?你有病啊??啊???”她越叫越大声,还戳他后脑勺。最可恨的是芬格斯阴险地敲边鼓:“他现在是个病人。”
“你们两个小声一点……”他感到无比虚弱。回想起来,不管自己还是芬格斯从来都是百无禁忌,受伤以后抽烟喝酒来者不拒,这一点玛吉是知道的。可为什么这次大发脾气呢……
骂归骂,发现带回来的营养煲汤凉了以后,玛吉还是骂骂咧咧地帮他加热去了。芬格斯拿一件刚买的羽绒服给西索盖了,才陪他慢慢踱去餐桌旁边。说起来,芬格斯和玛吉出门的时候侠客和飞坦还在合计去圣摩瓦多的事。毕竟芬格斯也是个伤员,他右手伤得不轻,因此讨论下来决定由他和玛吉留在博库照顾家里的两个废人。他们于是外出采购一番,抽空吃了烛光晚餐还看了半场电影。
“呐,我们是在回来路上顺便给你们买点吃的。”当他喝下第一勺新鲜美味的热汤时,芬格斯假惺惺地说。
什么嘛,在博库住这么久了当然知道这家的煲汤向来现点现熬,等两三个小时都有可能。他低头喝汤,心里还是感动的。
芬格斯忽然想起了什么大事件似地,有些兴奋地说,“没想到博库还能看到577,我们刚才进小区的时候他从我们旁边开出去。我多看了一眼,是圣摩瓦多的车牌。哦,帅哦。”
玛吉在旁边给他削苹果,哼一声说:“比库洛洛那辆差远了。”
577是今年的新款越野车型,全天候全功能甚至有防弹选择,那么大的自重据说百米加速只要3秒,价格自然让人眼前一亮。可不管他车再新还是参数再漂亮,库洛洛的梦中情车是只要能跑就可以的那种。
“对,开混动577的都是傻叉……”还在客厅里的西索忽然梦呓似地接上话头,“大傻叉……”
库洛洛懂了,看样子帕里斯通给西索换的新车就是混动577。花了钱还要挨骂,副会长钱多人傻嘛。想到这里他差点一口汤喷出来。
“你要么继续睡觉,”玛吉伸头看西索一眼,“要么就起来吃点东西。”玛吉妹妹越来越厉害了,连小飞飞的马子都敢管。
这次西索没有回应她,只剩下玛吉小声抱怨:库洛洛,你怎么都不点些有营养的外卖?你们两个伤员吃汉堡好吗?芬格斯这回没搭腔,只是一个人去窗边抽烟。他看到他对着玻璃上的蝴蝶愣了好一阵。断腿多少还有点痛,牛肉浓汤里也尝得出味之素的科技感。不过房间里很暖和,和朋友们在一起他很安心。
不是啊,什么审核系统啊?
四大才子都走了,以后也只有翻翻蔡澜的旧作回味港片的鼎盛时期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0章 库洛洛:Results May Vary (3)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