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个小时前，奇犽抵达布诺族的时候，见到了阿木。

她只对他说了一句话。

“我决不原谅她。”

话语中的决绝和目光中的坚毅，毋庸置疑。

奇犽不会为安可辩驳分毫，他也不在意那些眼光，没有什么事情比找到安可更重要。

只是……

在林间抱着奄奄一息的安可飞奔的奇犽意识到一件事——他必须要在短时间内找到一位除念师，而布诺族这个选项已经被封死了。

要住在优路比安大陆南部，这样才能保证他能及时赶到。

而且要有确保能留住安可性命的除念方法。

电光火石之际，奇犽只想到了一个人。

——一位名叫“小狸”的特质系除念师。

在除念之外，她还有一个别样的念能力，名为“天枰的使者”。这一能力的使用方法是，将原本的物件和筹码分别放在天枰的两端，只要赋予小狸足够的筹码，就能得到置换后的物品——也就是，等价交换。

抵达小狸的住所，奇犽只用了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幸运的是，她在家。

房门被敲响，一名少女从屋中打开门走了出来，她的个子不高，带了个圆眼镜，穿着学士服，身后有一条火红的尾巴。

她见到来人是奇犽已经算是很吃惊，等看清楚奇犽和安可这一身血迹斑斑的模样时，她立刻闪到门边，示意奇犽进来说话。

屋中只点了一盏煤油灯，将整个屋室晕染成一片暖色，光线有些昏暗。小狸让奇犽将安可放了下来，他们在榻榻米上席地而坐，小狸推了推眼镜，一脸严肃地看着奇犽。

“要救这姑娘吗？”她问。

“嗯。”奇犽没有多说废话，看样子和小狸很是相熟，“她的身上有念力制约，如果不快点除念就会有性命危险。”

小狸松了口气：“只是除念的话，还算好办。”

奇犽摇摇头，他用尽量简洁的话语向小狸说明了安可的情况，包括安可的念能力和她是“假面”这件事情。

小狸听完沉默了很久，然后她紧锁着眉头站起身，在高高的架子上够下来一本积灰的厚书，然后拿到灯火旁快速地翻动书页，越是查找资料，她的脸色就越难看。

在这期间，奇犽一直握着安可的手，她的呼吸很微弱，但还未失去意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油灯的火光爆闪了第十下的时候，奇犽开口了。

“小狸，我有一个办法，不知道可不可行。”奇犽抬头看向她。

小狸推了推她的圆眼镜：“什么办法？”

奇犽并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轻轻俯下身子，握着安可的手放到自己的额头上。

他说。

“安可，对我使用假面。”

安可将头微微偏向他，她想说什么，但没能说出口。

“不记得了？之前猎人考试的时候不是用过的么，你在歌剧厅，对蕾欧娜使用假面，将你自身的人格转移到她的身上。”奇犽的思路很清晰，他的声音平稳，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楚，“现在，对我使用假面。”

小狸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快速地合上书本，面向着奇犽重新跪坐在榻榻米上。

“你要将自己当作支付筹码的介体吗？！”小狸的语速很快，语气很严肃，“奇犽，放到天枰上的东西并不是百分之百的成功率！你亲眼见过的，如果转换失败，原物品和筹码都会损毁！我还从没有尝试过把人当作介质材料使用天枰……”

小狸的话语突然止住了。

她注意到了奇犽看向安可的眼神，里面萦蕴着一片温柔的海。

是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人吧，小狸心想，重要到他不惜性命也要救下她。

小狸没再开口，她安静地坐到了一旁。

安可没有听到这些对话，或者说，除了对奇犽说的话还能有反应之外，她的整个身体都陷入了麻木的状态。她依靠着本能在听从奇犽的指令，这是源于内心记忆中的信任感。

在这个有些昏暗的小屋内，安可的指尖泛出淡淡的微光，紧接着这光芒笼罩了奇犽全身。由于这一动作消耗了太多能量，安可陷入了无意识的状态，奇犽握着她的手，而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小狸，我们开始吧。”奇犽说。

小狸抬起了手，以她的手掌为中心缓缓生出一片白雾，紧接着雾气扩散到两侧，再退散时，她的手中握着一杆小小的天枰。

天枰的两端分别是两个贴片。

小狸将一个贴在安可手上，另一个贴在奇犽手上。

“听好了，我接下来说的话很重要。”小狸一脸严肃，“这位姑娘的除念和转换要同时进行，这是一件极其耗费心力的事情，所以我没办法顾及你的安危。作为携带‘筹码’的介质，意志被混入转换的空间也丝毫不意外。奇犽你在这一过程中，绝对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动摇，无论发生什么，明白吗？”

“嗯。”奇犽点点头。

小狸没再多说，她将双手放到了天枰的两端，从她的掌心晕出白色的光芒。

渐渐地这光芒越扩散越大，直到这整个屋子都被白光所笼罩。

奇犽他，站在光芒的最中央。

从不远处的前方飘来清甜的香味，有一条银色星星坠成的线横浮在空中。

这片空间扩散地很大，而这星星组成的线所连接的位置又仿佛很远，看不到尽头。奇犽双手插在口袋里，迈步向前走去。

逐渐从前方白色光芒中褪出的是一棵高大的梧桐树，树枝和树叶在风的吹拂下缓缓摇摆着。树底下站着一个穿着奇怪衣服的小女孩儿——说她奇怪是因为衣服一点也不搭，她身上的衬衫明显是大了不止一号，直到膝盖处，脚底下还踩了一双雨靴。她的面前蹲着一位同样穿着打扮都很奇怪的魔术师，那人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那是西索。

西索和女孩儿两人的手中各拿着日记本的两端，女孩儿的表情认真又倔强。

“松手。”她说。

“小家伙，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就还给你。”西索依旧眉眼弯弯。

“安可。”她说，“我叫安可。”

直到女孩儿和西索的身影都变得模糊不清，奇犽才将视线移开。

紧接着，他的右侧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奇犽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不远处是一座小木屋，西索坐在木屋顶上，而地上正有一个小女孩儿慢慢爬起来。她的身上沾满泥土，刚刚爬起，又被什么绊了一下摔倒在地。

“伸缩自如的爱”。

她的腿上、胳膊上，都是粘胶。

西索摆弄她，就像摆弄一个木偶。

“哎呀，今天也是很努力的一天呢。”西索似乎很开心，“进步很快。”

女孩儿支着手在地上喘息，她的汗水从额角一直流到下巴，最终滴落在地。

“所以，我比他要厉害吗？”女孩儿再度站起身，她瞧着西索。

西索托着下巴的手微微动了动：“谁？”

“奇犽。”

西索露出了灿烂无比的笑容。

他偏过头去，边点头边应答着：“对，你比他厉害多了。”

奇犽沉默地看着他们的身影如同迷雾一样散去。

他继续向前。

逐渐映入眼帘的是一家小车站，女孩儿正倚在车站的车牌前面，她戴了一顶宽边的小帽子，双手背在身后，单脚点着地面，这是她一贯喜欢的动作——在她紧张的时候。

然后，奇犽看到了他自己。

他看到他自己从车站的那一头走来，正如同他现在朝着那一边走去一样。

女孩儿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她的脸上露出笑容，从车牌旁边闪过身去，刚要说话。

“奇犽”与她擦肩而过，时间在那一瞬被放地无限长，包括女孩儿嘴角逐渐逝去的笑。

他没有停下、没有开口，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留给她。

他是真的没有记住她。

“奇犽”走远了。

女孩儿顿在原地，她并没有回头，而是伸手往下拉了拉自己的小帽子。帽沿遮住了脸，因此奇犽看不到她的表情。

他朝着她伸出手，然而触碰到的只是空气。

“等着瞧吧。”奇犽听见女孩儿说着，“就从，让你记住我开始。”

随即，这一幕也开始崩塌离析。

奇犽站在原地，小狸的话语回响在他耳边——“你绝对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还真是，艰难的要求啊。

奇犽轻轻呼出一口气。

香味越来越浓郁，而周围的场景也退散完毕。

奇犽的面前出现了一团乳白色的雾，紧接着这雾气扩散地越来越大，渐渐凝结组成了少女的身体。她的头发海藻一样漂浮在空中，她双手抱住膝盖，头埋在膝间。她的身上未着一丝半缕。

似乎察觉到有人走近，她将头抬起，最初朦胧迷茫的双目，在看清楚来人的时候变得欣喜起来。“奇犽。”她喊了一声，在空中站起身，轻轻跃到他身前，环住了他的脖子，整个人贴在他身上。

“奇犽，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她说。

下一秒，她被奇犽猛地推开，快而犀利的指骨袭来将她从肩膀到腰际横切，少女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化为一团雾气。

奇犽的声音冷冰冰的。

“敢装成安可的样子骗我，去死。”

说一下为什么没去找亚路嘉。一个是因为奇犽不想把亚路嘉当成工具，不能凡是想实现的愿望都去找他；另一个最主要的原因是来不及了，他必须要找一个住在优路比安大陆，最好是南部的除念师，安可撑不住了。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天枰的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