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郝磊刚踏进现场,实习警探就迎了上来。
半黑半白的客厅布局仿佛一个巨大的八卦图,横亘在正中的生态箱活像口棺材,有些莫名的瘆人。
“监控看了吗?”
实习警探努力跟上郝磊的步伐:“别墅周围的监控一周前被人为关闭,主屋周围的探头找不到任何案发时间段的录像。”
“那就扩大范围,安排个人去申请调取附近其他别墅和大道上案发时段的所有监控录像。”刑侦定案的排查工作只能用最基础的方式一点一点去排除,没有捷径可言。
“好……”
“哟,这不是厉总长身边的红人嘛。”阴阳怪气的奚落从气压低沉的会客厅方向蓦地传来。
郝磊往地下室方向的脚步顿时一停,循声望去——留着两撇胡子的调查组副组长大大咧咧歪坐在沙发上,左腿架起,双手无所事事的搁在靠背上。见郝磊目光如炬地望过来,心下更是不悦,斜眼一瞟窗外大盛的日光,变本加厉的嘲道:“日上三竿了才来啊。”
闻言,郝磊脚下调转方向,径直走向那人不卑不亢汇报:“厉总长那边急着要剧团悬尸案的结案报告,耽误了一会儿,倒是劳烦张副组长亲、自、出现场了。”
语气中毫不遮掩的不屑激得张席远豁然起身,“你——!”他面色狰狞,恶狠狠地指着神情肃穆的郝磊,却不敢再有其他动作。
张席远是个彻头彻尾的草包,靠后台关系在调查组躺到了副组长的位置,本来还做着升迁调查组组长的梦,没想到安全监察总署的顶头上司突然反常的插手了北桥区近期的事物,平时只会踏实办案的郝磊摇身一变成了总长身边的红人,任谁都能看出厉朗星有提携郝磊继任组长的意思。
做完现场工作的实习警探见郝磊杵在会客厅的背影,嘴里喊着师父就打算直接向他汇报情况,眼里完全没张席远这个副组长。这让张席远本就阴沉的脸色更加难看,咬牙切齿的低吼:“实习的,汇报情况!”
实习警探内心顿时一咯噔,走近才看到被挡住身影煞神一样的张席远,“张、张副组,您也在这儿啊。”
懒得再浪费时间,郝磊拍拍实习警探汗津津的后背:“还不快去,别让张副组等急了。”他侧过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交代道:“大点声,我能听见。”
现场调查工作已经进入尾声,但郝磊还是打算亲自去看看第一现场的情况。
尸体已经被抬回调查组,只剩满地暗红的狼藉,郝磊皱着眉扫了一圈,门框上样式怪异的青绿色摆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抬手摸了摸门框另一边相对应的位置,凹凸不平的痕迹有些膈手。
“这是什么?”
“门神,东方古文明的青铜神兽。”
“就一个?”
“怎么可能。”新来的法医主任叫来两个警探将钉在门框上的摆件拆下来,指着底座和上身分离的青铜神兽,“这种东西都是讲究好事成双的,它的形制类似烛台,根据刚才对被害人致命伤口的判断,消失的那个有很大概率就是凶器。”
地下室门前被打碎的生态缸碎片已经被痕检人员收集起来了,只留下两名工作人员对着那两排小型生态缸收集指纹痕迹,生怕遗漏一点线索。
银白色斗鱼的尸体在晶亮的蓝色鱼缸里打着圈,乍看之下仿佛一颗巨大蓝钻里漂浮的白色精灵,只是尾鳍有些破旧黯淡,和周围棕绿相间的雨林生态环境格格不入。
郝磊凑近仔细观察着这个特别的鱼缸,氧气的嗡声像是稳定的白噪音,鱼缸角落时不时冒出一串气泡……刚死吗?
突然,郝磊半眯起眼,目光随着水泡的轨迹移到鱼缸角落,那里似乎隐约刻着什么,将手探进鱼缸和墙壁之间的缝隙,光滑的触感没有摸到任何刻痕,他再次定睛一看,在鱼缸背面的角落里,悠蓝的水波荡漾掩映着一串符号——Y03。
*
做完笔录的三人心事重重,喻泽星脚步沉重的落在最后,双眼通红,扯着袖子又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哽咽:“哥,到底是多大仇怨啊,非要置人于死地?江哥那么好的人……”
江卢迁算是喻泽星涉足舞台剧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两人结识虽短,但江卢迁却帮了他良多,含着金汤匙在千恩万宠的世界中长大的喻泽星怎么也想不通,仗义豪爽的老好人怎么突然之间就死于非命了。
“调查组真的能抓住凶手吗?”
叶承昼无声的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江卢迁这一出事,舞台剧的准备工作必然又要搁置,脑子里莫名闪过“塔吉撒诅咒”的荒诞传闻,他自然是不相信这些无稽之谈,但联想最近发生的种种,叶承昼心底不禁隐隐闪过某种形容模糊的糟糕预感,看不清,摸不着。
出门时还秋高气爽的明媚天气,这会儿突然阴沉的可怕。
得在暴雨来临之前把这两人送回家才行,叶承昼压下心中的不安,轻声叹了口气。
相比叶家表兄弟或是沉重或是疑惑的心情,穆羽凉倒是没什么心事,就是头还有些隐隐作痛,刚才那抹晶莹剔透的蓝色对他冲击不小。显少有人知道他对蓝色过敏,确切的说是对流动的蓝色潜意识里的惧怕,具体原因连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胸口闷着喘不上气,穆羽凉扯了扯衣领,紧拽着胸前的吊坠,指节用力的有些泛白,若隐若现的薄荷香此刻对他躁动神经的安抚微乎其微,他忍不住加快脚步,相比于关心江卢迁案子的真相,他更想快点回家蒙头睡一觉。
不过这样一来,塔吉撒的进度必然会受到影响,想到叶承昼对这个剧目的执着,匆匆的脚步不自觉又慢了下来。
穆羽凉慢下脚步,心不在焉的转身想要确认一下叶承昼的状态,突然,一堵温热结实的人墙撞得他脚步踉跄的向后退了几步,紧接着他就被迎面而来的人眼疾手快的扶住了肩膀。
惊觉自己撞了人,穆羽凉赶忙道歉:“啊……抱歉。”
“哟,今天这么礼貌。”厉朗星一副发现新大陆的新奇模样。
穆羽凉瞬间就不觉得抱歉了,还没开口怼回去,就见厉朗星身后走出一人——西装笔挺,头发一丝不苟的向后梳去,岁月在他额头眼尾留下淡淡的痕迹,但眼神却锐利沉稳更甚,不怒自威的气场让人不由的自觉噤声。
不知为何,穆羽凉竟觉得这位上位者身上带着股莫名的熟悉感,内心正犯嘀咕,身后就传来叶承昼恭敬疏离问候:“父亲。”
正埋头低落的喻泽星听到这声称呼顿时一个激灵,猛地抬头就看到叶信渊那张熟悉威严的脸,嘴比脑子快,磕磕巴巴的开口:“姨、姨父……前……”最后一个字声音小的只有他自己才听得清,纯属于加了怕长辈不乐意,不加自己心里过意不去。
喻泽星努力降低存在感一点一点挪到穆羽凉身边寻找安全感。
然而让喻泽星忌惮非常的主角却没给他任何眼色,叶信渊眼神犀利望向叶承昼,沉声问道:“出事的是你下属?”
叶承昼眉头微不可查的一皱,毫无惧意的直视着那道目光,纠正道:“是我的同事,《塔吉撒·约尔》的主要演员之一。”
这下不悦的神色转移到了叶信渊脸上:“哼,尚颜还真敢让你负责这个项目。”话语里透露出对喻氏夫妇的不满,但想到如今对情况,还是将兴师问罪打算强压了回去,“罢了,现在马上跟我回老宅,负责人人选我会让尚颜重新安排。”
平日里总是温和带笑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叶承昼嘴角扬起恭维的假笑:“父亲,我已经不是小孩了,您无权干涉我的决定。”
“这事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不是你们能随便介入的。”叶信渊也毫不示弱,向前两步迫近叶承昼,手重重按在他肩上,周身气势更强,“当然,我不介意让人绑你回去。”
叶承昼浑身肌肉紧绷,后槽牙紧咬,胸口慢慢腾起压抑多年的怒火,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的攥紧。
穆羽凉从没见过这样的叶承昼,眼前的成熟男人压迫感太强,连一旁的厉朗星都犹豫着不敢上前,直觉告诉他不能让叶家父子在这里起冲突,叶承昼斗不过他爹。
身体动作快脑子一步,穆羽凉上前悄悄抓住叶承昼的手,微凉熟悉的触感让叶承昼一愣,仿佛清风吹散了周身的紧绷,理智瞬间回笼。
“当啷”
吊坠落地的脆响同时打破了对峙的压抑气氛,穆羽凉拽了一整天的项链不出意外的断了。
金属围镶的碧玉无字牌吊坠滴溜溜滚到叶信渊脚边,当事人还没弄清是什么发出的声响,叶信渊已经俯身拾起吊坠,好在围镶的设计没让它损坏。
叶信渊仔细端详着手中的吊坠,与其说是无字牌,那碧玉吊坠一角却雕刻着类似树叶的图案,看着不像时下流行的样式。
看清叶信渊手上熟悉的物什,穆羽凉后知后觉的一摸脖颈,只摸到半截断裂的项链,也顾不上自己现在插话合不合适了,穆羽凉硬着头皮小声问道:“不好意思,叶先……嗯……叶伯父,这是我的吊坠,可以把它还给我吗?”
叶信渊没想着为难其他人,从善如流的将吊坠递回,皱着凌厉的剑眉上下打量着穆羽凉,目光在两人悄悄相握的手间逡巡:“你是叶承昼什么人?”
“啊?”被叶信渊的话再次砸懵,穆喻凉可不敢在长辈面前随便跑火车,“我……我就住在叶先生楼上,我们是邻居。”
在场几人,只有叶承昼察觉到了叶信渊话里微妙的审视和危险的气息,他不动声色一个侧身将穆羽凉挡在身后,紧绷的下颚微抬镇定得回以父亲的审视:“我答应和你回老宅。”
叶信渊有些诧异,肃穆的五官终于少见的生动起来:“很好,那……”
“他不能走!”
往常说一不二的领导者,提出的决定罕见地在短时间内被两次“否定”,叶信渊突变的气场让全程围观的厉朗星都忍不住龇牙,心里埋怨着又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小崽子啊?就见郝磊风风火火的疾步而来,目标直奔叶承昼。
未避免情况继续复杂化,厉朗星一个飞身精准挂在郝磊脖子上,硬生生拉着人转了个圈远离叶家父子,“小郝啊,你现在不是应该在勘察现场吗?这么快就有结果啦?来来来,快告诉我都有什么新发现。”
“厉总长?你……”一时没搞懂厉朗星的意图,但听到他问新线索,郝磊立刻来了精神,费劲扭身转向叶承昼:“叶先生,案发现场发现去年巴卡拉的设计师联名蓝水晶鱼缸,全球限量6只,经查证江卢迁并不在购买客户名单里,鱼缸背面的Y03是你的购买编号,你和被害人只是普通同事关系吗?为什么这个珍贵的鱼缸会出现在案发现场?”
叶承昼一行人皆是愣在原地,每个人心中的思绪都如台风过境般凌乱。
“你是指……”叶承昼也是满脸疑惑,正打算上前仔细询问,就被叶信渊一把抓住胳膊,手掌惊人的力道让人动弹不得,阴沉着脸色,再次不容抗拒的沉声命令:“马上回去。”
这下不用叶信渊再反复强调,叶承昼也明白父亲口中的不简单是什么意思了。
仿佛还嫌不够热闹似的,实习警探紧赶慢赶追着郝磊跑了过来,扶着墙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师、师父,隔壁别墅后门的监、监控拍到一只大型、大型黑狗,疑似、疑似叼着凶器跑进树林了。”
调查组办公室里,林雪呈耳边夹着手机就往外冲:“磊哥,医院电话,昨晚案发时间前后,疑似江卢迁的密切关系人因头部受创送医抢救,现在还在昏迷。”
“什么叫疑似密切关系人?爱人吗?”
“不能确……”定。
“什么?江哥有爱人?他不是单身吗?”惴惴不安的在一边经历了无数场风暴洗礼的喻泽星这下终于忍不住惊呼出声。
昂贵的鱼缸
神秘的大型犬
突然出现的关系人……
郝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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