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剑造型上比较宽大,她很多时候都把它背在背上。
没想到艾德里安爵士一眼就认出来了。
现在时间紧迫,但芙洛丝的脚步还是硬生生地停住了。她整个人像被钉子一样钉在地上。
楼梯间只能听见艾德里安爵士的呼吸声,她不知道他脸上是什么表情,看她的眼神又如何。这位连自己的父亲都尊敬有加的勇士后裔,这位严肃而威严的肱骨老臣,这位,游子的父亲,芙洛丝没有勇气去面对。
“里昂对我说,他要去挑战一个强大的敌人。”艾德里安爵士的情绪似乎没有什么大的波动,他停顿了一下,才喘息着接着问,“是……那位商人吗?”
芙洛丝感觉双腿开始发酸,膝盖也变得很僵硬。
“……如果,这是他的夙愿的话。”丢下这句话,芙洛丝飞快地往顶楼爬去。艾德里安爵士没有跟上来,她也没有回头。
顶楼。
视野陡然开阔,那种带着刺激性焦味的特别空气涌入鼻端。芙洛丝上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查看沙漏,还好,赶上了。
沙漏里只剩最后一点金粉。
在重力的作用下,它缓缓下落,正好沉到下半容器里去。
时间,到了!
“现在,”【商人】优雅的声音响彻夜空,随着他微微侧头的动作,流苏耳环从肩膀滑落,一阵细碎清冷的金石之声,“忠诚的狗,是你作出回答的时候了!”
“忠诚的狗?刚刚不是喊他护主的仆人吗?称呼一下变成了这样,难道这个人已经笃定自己会赢……”小女孩的嘟囔声传入耳朵,芙洛丝用余光一扫,果然看到了脚边举着望远镜正奋力昂头的多丽丝。
又是她!
芙洛丝深吸一口气,“你……你的母亲没有将你关禁闭吗?”
那还真是幸运啊。
多丽丝放下望远镜,扭头开怀一笑,“大姐姐,我还以为你会说‘怎么这么巧,又见到你了’呢,既然如此,那就让我来说吧。好巧,又见到你啦。哇哦,你的美貌变回来了!”
她笑的时候,露出了一颗小小的虎牙。
“至于我妈……这一幕很震撼诶,我爸妈都瞧呆了,哪有心思管我?我就翻窗户偷跑出来啦。既然是要看,当然要找个视野又好,人又少的地方好好地看了。这么说来,跟他做交易的,果然是大姐姐你们啊。”
芙洛丝没时间理会她。她搭箭,拉弓。
没错,她向艾伦要的,正是弓和箭。
这把弓不是寻常的弓,是从那个神话的时代开始、便世代传下来的神弓,说是费尔奇尔德家族的传世之宝也不为过。据说,它的弦乃炎魔一族的血脉所化。费尔奇尔德的第一位先祖代表人类剿灭了侵略大陆的整个炎魔族群,炎魔生命的血脉,便成为了人王弓上的弦。
神话的真实性无从得考,但这把弓的弦确实呈现暗红的色泽。它历经千年传承而不腐,至今仍保持着惊人的弹性与韧性。
老头曾说过,他小时候拉这把弓的时候,曾感受到手像被火烧一样发烫。芙洛丝现在是没感受到这一点。她向艾伦要这把弓,只因为她知道这是王都里最大、也射得最远的一把弓。
弓身便接近一米八,重量更是来到了惊人的九十公斤,如果要拉动弦,需要好几个成年男子互相配合,更多的时候,这把弓只是作为一把文物放在藏屋阁里,供人观瞻。
芙洛丝知道,如果是这把弓,拉出来的箭,便一定能接近【商人】。
多丽丝看着芙洛丝利落拉弓的架势,忍不住发出惊呼,“这弓也太棒了吧!大姐姐你也太厉害了吧!”
芙洛丝屏息凝神,瞄准着天上的【商人】,不忘应付小孩:“别把今晚你看到的事说出去,哪怕是你最好的朋友,也不可以,知道了吗?”
想到等会儿【商人】被一箭穿颅,从高空坠落下来那种场景,芙洛丝又提醒了一句:“你最好也闭上眼睛,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可能会让你做噩梦。”
多丽丝却一点都不怕,反而更兴奋了,还搓了一下手,“我知道你要做什么,我不怕!因为那个家伙很邪恶,我知道的,我亲眼看到,他将许愿的鲍勃叔叔变成了绿皮肤的怪物,还有附近的好多人都是,要不是护卫队恰好在附近巡逻,我们的街区就沦陷了。只是,我以为你们会在交易里堂堂正正地赢过他,没想到——”
“你说什么?”芙洛丝立刻打断了她。
她转过脸来,表情一下变得很严肃。
多丽丝被这脸色吓得瑟缩了一下,嗫嚅着开口,“赢……呃,就是赢啦,而且,我觉得他是个卑鄙小人,不用堂堂正正的方法赢过他,也没关系的。”
“不。你刚刚说,怪物。”
她记得多丽丝的街区和那个老妇人的街区隔了足足十条街,怎么会也出现被愿望币扭曲的人类?
难道……芙洛丝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啊,”多丽丝松了一口气,还很疑惑地看着芙洛丝,“大姐姐你居然没听说吗?哦……这样的事情,大人好像是不愿意到处宣扬。但是,我亲眼看见的,鲍勃叔叔的皮肤变成了绿色的,牙齿也变得很长。”
当时在广场聚集的民众不止有住在附近的居民,他们四处流动,在不同的街区被愿望币扭曲,开始攻击普通人,当时她净化的,只是其中的一个街区;安德留斯侦查的,也只是附近的一片区域!
芙洛丝的心一沉,四处制造怪物,【商人】想要的,难道是让王都陷入一片混乱吗?
可是,这样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如果说纵火者在王都犯下罪行,是想靠可怕的手段来让人民害怕,从而臣服,方便他称王,那么,【商人】呢?
只是单纯地爱好混乱与恐慌吗?
如果是这样,他又为什么要从纵火者手里救下一座城市呢?他给予人们希望,又玩弄他们的希望,他究竟意欲为何?
她越来越看不清【商人】了、
这个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此时,【商人】已经等了好一会儿。
他似乎没有等到安德留斯的回答。
“自以为是的狗,看来,你没有办法回答我的问题。”他笑着将手一扬,背后那架巨大的天平竟然又变大了几分,同时,人像棋开始发光,芙洛丝清楚地看到,人像棋上的脸变成了哭脸,“你输了。”
【仆从】的呼吸网络浮现在芙洛丝的眼前。
属于安德留斯的那个呼吸点,果然消失了!
最坏的情况出现了,安德留斯没有作答,便已经死去!他连验证自己答案正确与否的机会都没有。
这家伙,不是吧?芙洛丝尝试用心声与他沟通,得到的只是一片冰冷的虚无。安德留斯听不到她的话,他死了。由于他是不死之躯,他正在死而复生。
多丽丝不知道安德留斯那边发生了什么,“啊”地叫了出来,惋惜道:“什么!那个大哥哥没有答出来吗?这个问题,果然很难啊……”
她转过身来,又问芙洛丝:“大姐姐,难道你也想不出来吗?我还以为你们对你们自己的事知道得很清楚呢,没想到你们都不知道吗?我对这个问题可是充满了好奇,好想知道答案啊……”
芙洛丝已经将弓拉得很满,她踩着弓,手中弦如满月,手臂肌肉随着动作尽数凸了出来。她眯起眼睛。
“很可惜,这世界上总有些事情不如人意。”
直接被天平判失败的话,安德留斯会一下失去三样东西,按照交易的特性,【商人】死后,这些东西都不会回来。
失去了的就永远失去。
芙洛丝感受中手中的弦到达极限,开始发出细细的呜咽一样的声音,果断松开了手!
箭如流星向【商人】飞去。
反弹的弓弦撞向她的手,将手勒出血痕,她却浑然未决。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她感觉眼前一个绿点微弱地亮了起来,就在她的眼皮底下,闪烁。这是安德留斯的呼吸,他似乎回来了。【商人】脸上表情也跟着一变。
他坐直了身子,双目仍然紧闭,但眼皮下的眼珠却转动了一瞬。他似乎听到了不一样的声音。
夜色忽然显得浓重了,因为眼前的金光暗淡下来。
这个变化自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那架天平怎么暗下来了!”
“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回事?”
天平一下失去了嚣张的气焰,然而只是刹那,片刻之后,金光大盛!
这金光比之前的还要强烈,甚至刺得人睁不开眼睛,芙洛丝反手从箭袋里摸出第二支箭,凭着刚刚的记忆再度摸弓拉弦,耳边多丽丝在大叫:“结果好像出来了!”
【商人】的声音清晰地飘入耳中:“这就是你的答案?”
听起来,他在竭力保持镇静,但是,声音的颤抖还是出卖了他的真实想法。
不会错的,安德留斯在最后一刻回来了,他作出了回答!
啊,终于……芙洛丝嘴角忍不住翘了一下。
我们本质为何,关于这个问题。安德留斯到底作出了怎样的回答?他思考的结果到底是什么?芙洛丝笑完后,便咬着牙,再度拉弓。手臂肌肉因为过于用力有些麻木,在这途中,她不止一次试图和安德留斯取得联络,但安德留斯都没有回应。
眼皮底下那个小点,闪烁了一下后,就像柴火上的火星一样慢慢熄灭了。
安德留斯太虚弱了,他没法和自己沟通。
该死……那么,他答对了吗?
芙洛丝只能听到箭飞行的声音,那破空的咻咻声很快就远去了,它带着穿云裂石的力量,向高空飞去,尽管眯着眼睛,芙洛丝知道,它一定会射穿【商人】的头颅。
金光太强烈了,对五感敏感的芙洛丝来说,这几乎达到了致盲的效果。
在这宛如白昼一样的金光中,她听到多丽丝跳起来,激动地大喊:“天平在倾斜!大姐姐,答题的结果出来出来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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