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八十羽

日影渐斜,天边染上了一抹温暖的红晕。

晚风轻拂,飘动的深棕色发丝上流动着金色和赤色交织的碎光。

琥珀色的眼瞳在漆黑的栏杆后眺望远方河面,追寻着水面上潋滟的波光,微微转动,时而睫毛轻扇,不知在想些什么。

抱腿坐在一众盆栽中的青年此时仿佛化身成一株植物,静得与周围的环境浑然一体,虽少了黑猫相伴,却多了一份往日所没有的活力。透出血色而发红的眼角挂着情不自禁的笑意,舒展放松的眉宇间洋溢着一股无法言喻的温柔和欣喜,手指随着不为人知的心思不断地收紧松开,再收紧再松开。

“久珣,收拾碗筷准备吃饭了。”

屋内传来母亲的声音,久珣的思绪便被拉回了现实,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随后便转身回屋里收拾去了。

“今天就我们两个人吃饭?”看了下桌子上的菜,久珣问道。

“你不说佐胤有事去了吗?你爸今天也有事,要晚点下班。”

“哦。”

或许是心情不错,饭菜似乎比平时更加可口,久珣也多吃了一些。刚准备把碗收进厨房就见父亲从外边回来,他脱下外套挂在玄关处,脚步匆忙地走进客厅,对着他们交代道:“露露,久珣,明天早上你们回乡下住几天。”

“怎么了这是?”母亲一脸疑惑地问。

“上回我妈生日我们不是没空回去吗?现在咱一家三口都挺清闲,你带着儿子过去看看他们俩老人家,爸妈说想见见他们的乖孙了。”

“不说好了纪念日一家人去参加游行的吗?眼看就快到了,这个时候回那么远的乡下干什么?”

“你去了就知道了,别问那么多,我都要给你弄糊涂了。”不耐烦地咂咂嘴,父亲在沙发上躺下,一脸疲乏。

“是我给你弄糊涂了才对。”母亲没好气地责怪了一声,又问:“你吃饭没?我给你煮碗面?”

“好,给我多弄点蔬菜,还要个煎蛋……”

看到父母在拌嘴,久珣识趣地安静起身回房,当然另一方面还是想确认佐胤晚上会不会回来,家长在旁边有些话可能不太好说。

电话几乎是立刻接通的,还在诧异对方怎么动作这么快时,听筒里已经传来了佐胤的声音。

“怎么了?”

“……呃……你今天晚上会回来吗?”

“这就迫不及待了?”

“喂,我在跟你说正经的。我爸忽然叫我和我妈明天一早回乡下去,你也一起去吧,晚上早点回来收拾东西。”

“明明父母都见过了,却还急着把我介绍给其他亲戚认识吗?”佐胤的回答依然不着调,语气听起来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能不能严肃点?”久珣压低声音强调。

只听一声愉悦的笑,电话那头的人终于没再跑偏话题,回答说:“今天晚上应该回不来,明天能不能赶上和你一起去也不能确定,但是我事情办完一定会来找你的。”

“你到底在做什么?不会是危险的事情吧。”久珣心中隐隐有些担心起来。

“能有什么危险的事情?被周逸烽他们逮着喝酒而已。”

“啊?”

“怎么,跟合作伙伴搞好关系难道不是基本常识?”

“你……彻夜不归就为了跟同事喝酒?怎么跟我爸一样……”

“呵。”佐胤的笑声听起来更愉快了,随后又用戏谑的口吻说:“男人不都这样,你怎么像个刚过门的小媳妇似的。”

“什……”被如此调笑,久珣火气顿时便上来了,差点反驳回去。不过那样就正中对方下怀,所以他努力稳住逐渐激动的情绪,用平稳的语调回敬道:“那你就死外面吧。”

生气地挂断电话,待心情平复,久珣才察觉到刚刚的对话似乎有哪里不对劲,自己的态度也十分“嚣张”。直到今天上午他还畏惧着佐胤,时常要担心控制不住行为会惹恼这个男人,而刚刚说话却完全不过脑子,可能在得知对方的心意后自己多少有点得意忘形了。

不过唯一肯定的是佐胤有些古怪,和平时不太一样,于是久珣当即拉开抽屉拿出一张卡片,并按照上面的号码用手机拨了出去。

不肖一会电话便通了,温和的声音立刻向他表达了问候:“好久不见啊,久珣,最近过得怎样?”

“你怎么知道是我?”

“因为这条是私人专线,我给过谁号码心里都有数。”

这种做法的确很符合那个男人的风格,不知该夸他精明还是老奸巨猾,久珣只知道在跟他交谈时需要保持谨慎。

“言伊你老实跟我说,佐胤找你联手到底在做什么打算?”

“嗯?好不容易等到你找我,结果是为了那个那人的事情吗?”

对方的口吻听起来似是有些不快,回想起佐胤之前说过的关于言伊喜欢自己的那番话,无论真假久珣都感觉不太自在,却又不得不继续与之交涉。

“……是的,他今天有点奇怪。”久珣小心地答道。

电话那端沉默了片刻,之后听到言伊开心地笑起来:“你不用这么拘谨,刚刚是逗你玩的。他不是跟议会的人结仇了吗?找我只是为了调查背后的仇家是谁罢了。”

“难不成他是跑去寻仇了?”

得出结论的久珣心里开始慌乱起来,即便没正式接触过,议会有多棘手从两次被袭击的经历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佐胤单枪匹马跑过去分明跟自杀无异。

“不可能的,我还没调查出来呢。”言伊轻笑着安慰说:“放心好了,他不会有事的,你应该清楚我的能力,说不会就肯定不会。”

心头的顾虑虽未完全消除,但是一个在天使势力与议会之间周旋还毫发无损,甚至将那些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都这么说,久珣也算是得到了些微安慰。

“……好吧,谢谢了。”

再次挂断通话,久珣抬手抹抹脸让自己不去过分在意佐胤的异常。喝酒喝到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回来,按照他那谨慎的性格,这种日程规划是绝不可能会有的。更何况他的盟友们早都见识过他的臭脾气了,靠喝酒搞好关系纯属扯淡,这么蹩脚的借口也就只有他能想得出来。

他一定还瞒着什么事情不想让自己知道。

思来想去感觉还是不太放心,于是久珣给佐胤发了条消息过去,不想马上便得到了回复——“你没有骗我吧。”

“没有。”

铺着流苏绣花织锦桌布的椭圆形长桌旁围了五个人影,其中四人安静地注视着坐在桌子正位的房主,不敢出声也不敢动弹,直到对方放下手中的电话这才松懈下来。

“你对他撒谎真的好吗?”言伊对侧边坐着的红眸男人投去审问的目光,对方却不以为意地操作手机发了条讯息。

“我没有骗他。”

撂下这句话,佐胤收好手机指了指对面的周逸烽,随后端起桌前的红酒一饮而尽。

对此心领神会,言伊便也没再说什么,随后将话题拉回了正轨,对在场的几位盟友吩咐道:“现在只等赫克托过来就可以执行计划了,详细的流程我刚刚已经全部介绍完毕,你们有异议可以提出来,没有就散了吧。”

几人互相交换了下眼神,随后默不作声地陆续离场,筹划这么久该做什么所有人心里都已经有数。

和自己的兄长陆忠义打过招呼,言伊目送他和扶灵离去后,转而对依旧安然坐在椅子上的佐胤说:“虽然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看样子久珣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手段?根本不需要那种东西。我比你更有吸引力,仅此而已。”

佐胤说着两腿一抬“哐”的一声搭在了桌上,空酒杯被皮靴踢翻,在桌面滚动发出一串闷响。而他对自己的粗鲁一点也不在意,面前的三流绅士越是装模作样地端着,他就越想反着来。

“就你这副没有教养的样子?”言伊讥笑道。

但这番嘲笑并没有起到任何效果,佐胤反而得意地挑起了眉梢,说:“这场较量是我赢了。”

“别沾沾自喜了,如果不想被误会,这话你最好别在久珣面前说。”言伊颇为不屑地提醒。

“用不着你来教我。”

“是吗?或许我该把你刚刚那句话说给他听,这样他就会认为你只把他当成战利品,并不是真的在意他,这样一来他说不定就会对我投怀送抱了。”言伊坏笑着扯起了嘴角。

“这种不好笑的玩笑以后少开点,你知道这么做除了让他闹腾一下根本没有用。”

“原来你这么了解他?真是意外,像你这种极端自我中心的人竟然也会有对别人认真的时候。”

“我也挺意外,你这样的败犬竟然连吠都不吠一声,看来你对他的执着程度也就这样了。”

“因为我不像你这么幸运。”言伊逐渐收敛笑容,神情变得认真起来,“我想尊重他的意志,尽可能地温柔呵护他,却没能得到回应。不成想你这种直球选手反而更加走运。”

“哼,你终于说了一句能让我认同的话。如果他冥顽不灵,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才好,确实只能说运气不错。”

垂下眼盯着鞋带,佐胤有些走神。对他而言不听话的猎物就找个笼子关起来,在自己的看守下根本跑不掉,而且还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任何事情,毕竟他的猎物弱到连还手的能力都不具备。

可是事情真发展到那个地步,佐胤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下得了手。涉及到久珣的诸多问题偶尔会让他感觉十分迷茫,明明脑子里都清楚该做什么,可实际面临问题时内心却会不由自主地退却。

“看来你确实对他很认真。”言伊露出了看好戏似的浅笑,却难掩神色中的失落,“我最开始真不认为你跟我是一路人。”

“现在也不是,我可没看出来你哪里和我一样了。”佐胤抬起眼看向言伊,眼神还是如往常那般冷淡和不屑。

“在对待久珣这点上,我不比你差。”

“要我来说差远了,你这种轻易就能从中脱身的人,到底用了几分心思真实值得让人怀疑。”

“几分?当然是全部。”言伊肯定而果断地回答了对方的问题,并补充道:“我不想跟你说什么大道理,只是想为自己澄清一下。人这一辈子并非只会喜欢一个人,得不到回应的时候就应该洒脱点放下,否则难受的只会是自己。”

“倒也不无道理。”

“可真是稀罕,我们居然达成了共识。”

“看在你还算是个识趣的人的份上,我也不是必须和你对立,毕竟这对我来说没有半点好处。”

“这次我赞同你的意见。”

“那就少说废话,你那颗棋子什么时候才到?”

“这会应该已经在楼下了。”拿起桌上的红酒轻晃两圈,言伊细细品尝了一口,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随即又对佐胤打趣道:“你最好活着回来,否则久珣就由我接管了。”

“你还是继续做梦吧,我可没这种打算。”放下腿,佐胤从椅子上站起来,又继续嘲笑说:“贵族,不就是成天做白日梦的家伙吗?”

“而你,就是块没有想象力且毫无浪漫可言的石头。”言伊用同样的口吻回敬道。

佐胤没有继续接话,转身睨视了言伊一眼,随后便拉开面前的门,踏着坚定的步伐渐渐远去。

过了下班时间,亮如白昼的走廊里空荡荡静悄悄的,皮鞋踩在合金地板上的声音显得尤为响亮,阵阵细微的回音在耳边萦绕不绝。

两边墙面也是用同样的合金建造而成,每一块金属相接的缝隙里埋着散发出微弱蓝光的灯带,曲折蜿蜒,将墙体更为鲜明地分割开来。嵌在墙体里的液晶显示屏轮番播放着各种复杂的数据和图表,其中也有工作人员的执勤记录和各项目的实时监控记录,每走一小段距离就能碰到一块这样的屏幕,装修极具科技感,让人一眼就能知道这间厂房是干什么用的。

用秘钥卡片刷开最后一扇合金舱门,赫克托总算是步入了这座工厂的核心区域,作为管理者的他也是第一次如此深入。那天从审讯室出来付卿澜就给了他这张卡片,像是要拉拢他一般说了许多要跟他建立良好合作关系的话。

赫克托自觉愚钝却也不是任人诓骗的傻子,付卿澜那些好听的话不过是为了打消言伊所说的东西对他所产生的影响罢了,她留着他还有用所以并没有急着撕破脸皮。大概是因为言伊提到了玛莎刺杀的事情,加上自己也曾向议会提出过对母亲死亡真相的质疑,付卿澜必定是心虚才急着示好。既然现在有言伊相助,自己只需等着他揭露真相便是。

“卡森长老,您好,卿澜长老已经等候您多时了。”

守在付卿澜办公室前的两个安保人员见到赫克托走近便向他问好,其中一个立刻从腰间的卡包抽出秘钥为他打开了身后的白色舱门。

“抱歉,您的保镖不能入内。”另一个人拦住了赫克托身旁的金发男人。

这个男人上身只穿着一件深灰色短袖T恤,下身是橄榄绿迷彩行军裤,脚上蹬着一双厚重的牛皮军靴,胸前的狗牌在走路时发出阵阵叮铃的脆响。从相貌不难看出他是一位士兵,或者曾经是一位士兵,这样的角色出现在这通常都只会有两种原因——充当打手或者杀人工具。

“你留在这吧。”赫克托朝金发男人吩咐道,转身走进了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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