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外被细雨打湿的草垛只是被太阳一晒,又冒出了毛茸茸,热烘烘的味道,从阿萨鼻孔里一个劲地往她脑子钻。
阿萨抽了抽鼻子,食指横着搓了搓鼻孔,揉开那股让人昏昏欲睡的暖意。
所有酒馆老板都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玛丽夫人不把她做成香肠而只是呵退,已经算得上是一个大好人了。阿萨自然不会硬着头皮继续跟玛丽夫人掰扯那个女人的事儿。
她也不必担心那群货色知道是玛丽夫人通风报信,只要玛丽夫人不承认,没人敢把那个女人逃跑的事情冠到她的头上。
至于把玛丽夫人打成女巫,那更是不可能了。
无耻又怯懦的村汉们怎么敢把一个真正有力量的女人打成女巫呢?他们只会也只敢欺凌弱者。
阿萨挠了挠发痒的脑袋,看向地上前尖后方的脚印,那个红胡子壮汉翻墙落地的动作,在雨后的泥地里留下了清晰深刻的印迹。
尖鞋头方靴根是典型的马靴,这个小小的村落里没有马匹,而农奴也不会特意高价去购买一双昂贵的马靴。
阿萨顺着鞋印方向走了几步,眯起眼睛朝着前方看去,一条靠近森林的小道上再度出现了几个脚印,随即湮入杂草中不见了。
她扁了扁嘴,扶了一下挂在背后的用破布层层包裹的巨剑,蹲下身来将捆着鞋底的草绳重新紧了紧。
“是莫甘娜!是莫甘娜!求你了!都是莫甘娜让我跑的!”
突如其来的哭嚎打断了阿萨的动作。
一个浑身黄泥的女人被老鼠眼男人扯着头发,怒气冲冲走向酒馆。
安吉拉一开始还能勉强弯着腰跟上,但老鼠眼男人对她现在的狼狈模样还不够满意,他一双老鼠眼睛像□□一样鼓着,原本不见眼白的地方随着他的神色硬是露出了一点黄色,他鼻头通红,大骂了一声,再将安吉拉的头发用力一扯,使得她跌在地,被拖拽了几步。
他身后跟着一大群醉汉,还有不少男孩跟在后面起哄,周围的房子隐隐开了一个门扉,又在他们路过时,悄悄闭上了。
“她还有力气说话呢!”醉汉中有人喊了一句。
安吉拉踉踉跄跄直起腰,又再度被狠狠扯倒,扑倒在酒馆前的泥地里。
“让那个小表子出来!”老鼠眼站在酒馆门口,在身后一群醉鬼起哄下,他有了莫大的勇气,对着院内喊道。
其他人都站在他身后,收了声音围观。小酒馆的门仿佛划了一道两国界线,让他们不敢贸然进犯。
玛丽夫人脸色沉沉,没有招呼莫甘娜出来,而是自己大步走到了酒馆门口,居高临下看着矮小枯瘦的老鼠眼,粗声喝道:“滚。”
老鼠眼双腿一抖,兴师问罪的表情僵在脸上,如同被石膏糊住了一般,眼珠子也不敢转动了,他抖了抖发直的舌头,不敢继续说话。
眼见着老鼠眼要落荒而逃,那群酒鬼不愿意了,他们低声嘲弄老鼠眼道:“我就说他不敢找玛丽夫人麻烦。”
“那就让他老婆跑吧!”
“在她跑之前我得想办法尝尝她的味道……丑?哈哈,晚上谁看得清呢!”
“当时分钱就不该给他,他能有什么用?”
“□□子里没卵蛋,果真生不出儿子。”
他们又细细碎碎如同虫豸议论了老鼠眼的胆小无能,轻蔑地将他讲做一个小丑。老鼠眼眼珠子颤了颤,她不敢直视玛丽夫人,也不敢呵斥身后的男人,转而将自己的羞耻与恐惧施加到了安吉拉身上。
他一把扯起安吉拉的耳朵,凑上去,夹着酸酒味的唾沫星子喷到她那张布着星星点点麻子的黄瘦脸上,将鼓在胸膛的羞耻一并化作吼声:“你说的莫甘娜叫你逃走!是不是你说的!你这个蠢婆娘!是你!”
安吉拉哀哀哭嚎着,她耳根被老鼠眼粗鲁的动作扯出了血,顺着脖子往下流,她哭嚎着喊道:“莫甘娜!莫甘娜!求你了!帮我说说话吧!莫甘娜!”
玛丽夫人斜下眼看她,她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忍,正欲张口说些什么,安吉拉却忽地改了口,她依旧带着哭腔,却声音尖利地喊道:“出来!你这个小贱人!你想害我!是莫甘娜!是莫甘娜!”
妻子更懦弱的表现让老鼠眼好像再度拥有了男人的骨气,他鼻孔一张一合,兴奋地喘着粗气,他喊道:“让她出来!如果她不想上火刑架!就让她来代替这个麻子!我要娶她!”
他从腰上拔出一把锈迹斑斑的砍刀来,架上了安吉拉的脖子,从耳根留下的血水淌在上头,一时间分不清是不是老鼠眼已经割开了她的脖子。
人群哄然大笑,将安吉拉的生死彻底当成了一场笑话,他们对老鼠眼的做法大加赞赏,就好像他做出了一个无与伦比的选择。
阿萨无法再看下去了,她两步上前一把控住了老鼠眼的手臂。
老鼠眼正想对着这个比他还矮一头的少年呵骂,就听见了令人胆寒的咔咔声响。
阿萨带着手甲露出的手指几乎嵌入老鼠眼裸露在外的皮肉里,正将他的胳膊一寸寸举高,在老鼠眼惊恐的眼神中,用力往外一甩,连人带刀一并抡飞了三五米!
一瞬间现场只听得见树冠上的鸟叫声了。
安吉拉浑身一颤,她眼泪鼻涕满脸,此刻却依旧担心地看向被阿萨砸飞,此刻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的老鼠眼。
“外乡人!”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这事跟你没关系!”
阿萨冷着脸,稍稍抬起头,腹中有食,盐分充足的感觉着实太好了,她几乎能感受到力量蔓延到四肢。
她慢慢走上前几步,在人群退开距离的动作中挡在了安吉拉面前。
阿萨看着人群,从背上摘下缠着破布的巨剑,猛然砸下,随着“咚”一声巨响,地上的砂砾与围聚的酒鬼们的心脏都一并弹跳了起来!
“退下!”
一声怒喝如同泼面冰水,让醉醉醺醺的农汉们脑子都瞬间清明,这一天喝的酒瞬间化作了无用的马尿,让他们再次记起生命的珍贵与重要了。
玛丽夫人在此刻往外走了一步,一把将半跪半瘫在地上的安吉拉扯进了院子,说道:“都散了!不然我把这事告诉管家老爷!小心你们下个月的税!”
农汉们有了藉口,立马三三两两朝着各个小路散了,没人搭理瘫在地上的老鼠眼。
阿萨清楚地看见老鼠眼手指抖了抖,他在装死。
“进来。”玛丽夫人掠视过老鼠眼,对阿萨说道,“不用管他。”
随着酒馆的院门关闭,躲在房门后的莫甘娜忍不住了,她小跑着出来,搂抱住玛丽夫人的半个腰,把脑袋埋在她胸侧,小声抽噎了一下。
玛丽夫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圆木似得胳膊将她搂在腋下,柔声说道:“别怕,等等就让这个小子陪你回家,你不是喜欢他这张小白脸吗?让他陪你聊聊。”
她在安抚莫甘娜后,松开了拽着安吉拉胳膊的手,骂道:“你跑回来干嘛!给我找麻烦吗!我就该让你被烧死沉进湖里!”
“爱洛,”安吉拉跪在地上,捂着脸嚎哭道,“我的爱洛还在家里,我如果把她一个人留下,她活不下去的!”
“那你怎么不知道是我让你跑的!”玛丽夫人不听她的辩解,她怒道:“你为什么把一切都推给莫甘娜?她也是个女儿!”
“爱洛!我的爱洛啊!”
安吉拉顾自嚎哭着。
玛丽夫人只是挥起蒲扇似得手在她身上恶狠狠拍了两下,就不再骂她了。
她上下扫视了阿萨一圈,又盯着捆着破布的巨剑好一会,在笃定了什么事后,对阿萨说道:“我能猜到你的来路,阁下。”
阿萨握紧了巨剑,不作回答。
“您不清楚底层的男人有何等的卑劣,他们胆小又懦弱,却有一颗能创造出无数阴险想法的脑子,我希望能打扰一下您的行程,留您在莫甘娜身边几天,她需要保护。”
“我这里还有两个金币与四十个银币……”
阿萨抬了抬手,拒绝了玛丽夫人,说道:“如果您能猜到我的来路,就知道我不会收这些钱,我会为您保护这位小姐,只是为了您的善心。”
玛丽夫人微微屈下膝盖,虽然身体庞大,但姿势却比阿萨曾在王城中所见过的最高贵的夫人更为优雅,她垂下头,举起阿萨的衣角贴了贴眉心。
“贤者兆在上,愿您前途光明。”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女巫审判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