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法场-2

“恶魔教师性侵犯案今日开庭!”

“指定监护制度究竟还该存在吗?”

刘希诚落网后,这起案件迅速引起了全国媒体的关注。话题从对儿童的保护、关注性教育,到指定监护制度的缺陷性,一如既往地,站在大是大非的视角对犯罪者进行了全方位的批判。

各路文章洋洋洒洒,充满大义,又总有一天会如江水般向东逝去。不论多惨绝人寰的受害者、令人发指的凶手,报道向来离不开“新闻”二字,时间一过,就会哑然失色,变成角落里的泛黄的残纸。

出于对受害者的保护,除了要求对夏语娇的信息进行匿名处理,警方在新闻发布会中完全没有提到安妮的名字,只称刘希诚落网是因为有人举报。关于安妮的部分成了定案的内部证据。

程沛和温濯新作为第一现场的目击者,配合着吕闻做了好几次笔录。几周时间里,两人在警局碰面的次数几乎比在学校时还频繁。温濯新原本就长相惹眼,加上一开始任天意的案子,连刑侦的队员们也和他混了个脸熟。

在优秀大喇叭小黎同志的宣传下,温濯新成功被定义为了“程队的人”,这个称呼中带着种莫名说不清的暧昧,最后一次来的时候甚至收到了一份慰问家属的零食大礼包。

温濯新:“......谢谢。”

开庭那天,程沛很早就收到了来自温濯新的信息:等你们的好消息。

程沛坐在车后座,对着跳动的黑足猫头像,回了一个“好。”

出于对身份的保密,温濯新申请了证人保护,今天不会出庭。反正证据都板上钉钉,刘希诚就算请来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法院门前,阶梯高耸层叠,仰着头一眼看去,青白色的砖瓦上此时密密麻麻黏了许多小黑点般的身影,仿佛闻到甜点香味后蜂拥而至的蚂蚁。他们有的举着手持微型相机,有些是麦克风,焦虑地在台阶上各自胡乱踱着步子。

程沛他们的车刚停下,另一辆黑色的私家车紧跟着停在了台阶下。俞峤从车里钻出来,一身打扮依旧精致。脚下的冰皮甜点仿佛霎时被加热了,蚂蚁们踏着碎步,乌泱泱涌向新的目标。

“俞律师,能透露一下刘希诚究竟是怎么被发现的吗?”

“警方是否隐瞒了其他受害者的存在?”

俞峤摆摆手以示拒绝,头也不回地向台阶上走去。

这些问题明里暗里都在指向安妮.......记者们怎么会知道?

看着远去的俞峤,程沛蹙了蹙眉。他们几乎监控着所有媒体,俞峤出现前,还没有一家提到这件事,顷刻间风向竟就掉了头。他思索一阵,思维的手顺着脉络游走遍每一处,林林总总,突然触到了一个明显的豁口。

他们漏掉了一个非传统意义上的“媒体”。

程沛反应过来,用略微急促的口吻道:“小黎,打开红栅。”

小黎接到工作指令,本能地从车前面的储物格里拿出笔记本,啪嗒啪嗒敲击了两下,惊叹道:“老大,有人在发爆料贴!”

帖子的标题简单又吸晴:讲点恶魔教师案的瓜。发帖人很会拿捏吃瓜群众的心理,点开标题后,主楼只有寥寥数语,真正的内容都被拆分在下方楼层的回复中。

帖子详细讲述了刘希诚的被捕过程,明确表示受害者不止一名,并且和海特的某一名猎捕者的狩猎有关。

海特“HEART”的名字出现时,有个难以解释的疙瘩不知不觉地形成了:如果这里是邬予明设下的虚拟猎场,海特的名字不该就这样随便地出现在一种对猎捕者不利的情形下。红栅对内容的控制一向十分严格,只要他们想,帖子可以随时被删除。

邬予明在电视上悠然自得演讲着的样子再次出现。一个极其严苛的人,绝不允许自己的地盘上出现差错。

这个疙瘩绊住程沛一阵,他最终决定先放一放。此时更重要的是爆料人一定在线,甚至,能如此准确拿捏俞峤出现的时机,人应该就在附近,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局势。

担心两个手下搞不定,程沛下车时干脆一手抄起笔记本电脑,另一只手掏出手机,给沈局打了几行字:今天的案子我申请带私人设备进去,手续后补。

他走路带风,表情冷峻,一身警服更是昭示着威严。记者们缩了缩脑袋,没人敢堵上来提问,各自退去几步,主动让开了一条小道。

*

进到室内,程沛在旁听席上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电子镣铐不会发出像老式金属镣铐那样碰撞的声响,刘希诚被法警押着从另一侧走上来,一路寂静,神情木然,仿佛已经被空气淹没。

趁法官还没宣布开始,俞峤从旁边的走道绕到了程沛的座位前。他俯下身凑近了说话,一边还谨慎地打量着整个现场。

“有人泄露内部信息,对吗?”

俞峤很快猜到了自己被围堵的缘由,程沛也迅速反馈:“嗯,在一个名叫‘红栅’的论坛上。”

他刻意提起这个名字,想趁此观察俞峤的表情,但不出所料,对方用了一个很巧妙的方式回避过去。

“听过一些。”

意思是有,但不了解,你多问什么我也不知道。一派狐狸作风。

“我觉得不对劲。”狐狸眯起那双眼睛,看了看辩护席上刘希诚请来的辩护人。

“怎么了?”程沛自然也看向那边。这位律师他倒是没见过,是一位瘦小的小个子,眼睛只有一条缝,理着毛寸,乍看活像只仓鼠。

“这个人......我没见过。”俞峤严肃道,目光恰如对猎物的打量:“这种级别的案子,怎么会是一个我完全没听过名字的同行接手。”

程沛算对这个行业略有了解,案源和律师的名声息息相关,俞峤的话不无道理。太多意料之外,气氛隐隐不详。

等俞峤将将落座,法官便敲了敲锤,示意庭审开始。程沛把电脑摊在腿上,打开红栅,确认了一下,发帖人还在不断爆料着细节。从一开始模棱两可地提及内幕,到现在,已经演变成了对这场不公开庭审的文字直播。

趁所有人都站起来听法官宣读纪律时,程沛把每个人都细细打量了一遍。法官正低头凝神看着手稿,文字从纸张中翩翩飞出,碎掉的羽翅化作回响。陪审团的几位大概只听得进去一半,个个无视薄翼纷飞的美景,神情都昏昏欲睡。俞峤目光坚定地望向前方,桌上是一大堆摊开的文件。至于那位仓鼠律师......

程沛的目光居然和他撞了个正着。后者碰上程沛的视线,撇了撇嘴,迅速将头撇到了一边。

俞峤旁边,属于安妮的席位还空着。她还没出现。

在场的人里最可疑的无非就是这位仓鼠律师,到读代理词的环节时,程沛隐约听到他介绍自己姓鲁。在这期间,他一直紧盯着屏幕,爆料信息还在不断更新,而鲁仓鼠的双手正捧着稿子,没有任何机会发消息,恰巧证实发帖人另有其人。

每一条最新消息都紧跟着现场实况,像一双无形悬在头顶、又会说话的眼睛。

程沛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略过,不一会,屏幕上出现了一排排整齐的代码,如整装待发的微型士兵。他按下Enter键,一声冲锋令下,黑色的程序运行窗口弹了出来,关于“破解进度”的数字从0%开始闪动,不断上涨。

数字不断跳跃,庭审也进入了质证和辩论环节。程沛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程序上,没怎么认真听,直到法官宣布“请被害人进行陈述”,一个平静的女声从扩音麦克风中传来,每一字都碰撞在四周冰冷的墙壁上。

安妮的长发垂落,遮去她的一半眉眼,雨雾森林掩上阴云。

作为早就**地躺在案卷材料里的受害者,要她当众回顾被践踏的过程,毫无疑问是**裸的二次伤害。她本不必详细再多说什么,追问的锤应当打在刘希诚身上,可她就这样站在这里,亲手剖开自己的掩体,直视着刘希诚,直视着一双双落在她身上毫无避讳的眼睛。

时间一下子被拉长,变成狭窄的通道,仅容下瘦小的她只影走过。等到她说完最后一个字,所有盛大的回音都止去了声息。

鲁仓鼠清了清嗓子,眼睛转了两下,从座位上站起来,在庭前的一小块空地踱起了步子。

“穆禾女士。又或者,该叫您‘安妮’。”

“在我提问前,我想先向各位强调的是......她的身份。”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转向陪审团,言语中满是占据上风的自信。

“诸位。我想,海特公司的‘黄金五猎手’,应该不用我过多介绍吧?”

“我们眼前这位表面上楚楚可怜的受害人,正是近三年里,始终占据榜首的那位‘安妮’。”

这话一出,几位陪审员都有些坐不住了,脸上的惊讶与质疑各自占去一半。鲁仓鼠兴奋地挑了挑眉,道:“因此,我有足够的理由怀疑,我的当事人是被设计掉进了一场狩猎的局里,而所谓的受害者,正是主动献身做局的人。”

俞峤的麦克风及时响起——

“法官先生,请允许我迫不得已地打断。我认为对方辩护人对我的当事人有言语上的侵犯。”

法官表示认可,敲了敲锤,冲着鲁仓鼠道:“注意言辞。”

鲁仓鼠仰着头瞅了一眼审判席,故作姿态地欠了欠身,眼中是丝毫没有被影响的对峙气焰。在接下来的阶段里,刘希诚竟从活死人状态睡醒了,和鲁仓鼠一唱一和,不断将当晚的事情向猎捕者狩猎的方向引导,而证人温某是安妮的好友,证词都不可信;提及夏语娇,他们又坚称证据不足,无法形成闭环。鲁仓鼠的爪子搭在那份来自小豪口述的证词上,口口声声道这孩子本就有重度强迫症以及轻微的抑郁倾向,出现幻觉也未可知。

这个过程主要是检方与鲁仓鼠的对抗,一轮过程结束后,才轮到俞峤发言。

俞峤终于摸到了麦克风,他把堵在心里的一口气舒了舒,仿佛正吹落一柄沉睡利刃上的灰尘。

“诸位,我只想在这里强调一件事。”

没什么特别的开场白,他的嗓音蛰伏已久,沉沉响起。

“我们与其讨论被告人是否被设计,不如回归到问题的本质上来。大家已经知道,我的当事人,是一名非常优秀的女性猎手。就在刚刚结束的第52期排行里,在她收集的所有S1级别的晶体中,占比最高的是‘慕权’,来自数家大型公司的高层管理人员。”

“性侵犯类罪名的核心,是受害人是否同意。为了这样一个低等的猎物,不如我们仔细想想,她会是自愿的吗?”

“已经被诊断为抑郁症的夏语娇,又可能自愿吗?”

他的语调非常有感染力,那股沉重的力量,在他字字珠玑的言语中,变成了一磅磅加在人心一头的砝码。

一边是俞峤的辩论战场,另一边则是程沛看不见的虚拟战场。数字终于来到了99%,停滞几秒后,跳动到了100%。

目标已定位:济城市麓山区丰韵路第36号。

不对。程沛迟迟没有将地址发给小黎,这个坐标太精确了。

这是一个伪地址。

程沛双手抚上键盘,准备破解背后的第二层逻辑,回荡在他耳边来自俞峤的声音却静了下来。

发言结束了吗?

接着,好似从四四方方的审判庭角落拨地而起,一个不知来源的、悠长而尖细的哭声由远及近,将一片平静波澜掀起了扑天的浪潮。

那是程沛曾听过的,来自夏语娇的哭声。

刘希诚在这浪潮的呼啸中,发出了一阵无所畏惧的狂笑。

安妮藏在雨雾后的脸终于不再平静,那只兔子双眼腥红,浑身颤抖着,露出骇人獠牙。

小新会暂时缺席几章哦(具体是几章我还没想好嗯)。

我究竟什么时候能写到小甜饼,救,剧情为何这么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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