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逢-2

“这,这是直接给任天意吓出去了!还有充足的自信能抓到他,”孙祁冲着对讲机另一头喊:“哥,要不咱......捡漏?”

听他没有应声,孙祁便识趣地闭了嘴。

猎捕者狩猎结束后,猎物会进入短暂的昏迷状态,有些人就会用这种有些偷懒的做法,等着别人先把辛苦活儿忙活完,再轻轻松松把嫌疑人带走,称之为“捡漏”。然而在程沛来看,现场瞬息万变,任何微小的变数都会导致天翻地覆,他向来对出现在现场的猎捕者抱以敌视心态。

似乎命运也知他好恶。这是他第一次在现场碰到“猫”。

“队长,他们看我们开车之后绕进了小路,我们进不去,只能下车追了!”援兵赶到,同属程沛手下,从警经验丰富的钱正里警官迅速就进入了状态。

“老钱,别下车继续开,绕路去永乐街口等我。大孙,你们继续追。小黎,盯监控,如果他们改了方向,随时报告。”

“明白!”几人齐声回答。

程沛七拐八拐地穿过迷宫般的小巷。

失去了路灯的映照,黑暗漫无边际,在静谧中悄然伸出爪牙,密密纠缠着他的手脚。凭借手机的照明,他沿潮湿的墙壁摸索前进,偶尔触到墙壁上凝结的水珠,冰冷感从指缝传递至大脑,麻痹思绪的快速运转。

任天意敢钻进这片巷子,就表明对地形十分熟悉。巷子有个出口通往永乐街,那是济城市相对拥挤的一条路,如果任天意想钻进人群里玩失踪,应该会选择在那里逃出去。

而海特公司的猎捕者,则是这个城市最神秘的存在。在海特公司的排行榜中,爱丽丝长期霸榜第二名,程沛曾听过无数“她”的传说。有人说是风情万种,有人说清纯淡雅,尽管各种说法不一,落脚点却都是个花见花开的“大美人”。

传说“她”下手利落,果敢狠辣,行踪又诡谲隐秘,因此得了个“鬼相女猎手”的称号。

怎么会是他呢。

程沛压下心里的疑虑,沉声问道:“他们还在向北移动吗?”

“在。你离他们很近了老大!”小黎的声音有些断断续续。

他的步伐不断加快,脚步声与呼吸声在湿冷的墙壁间碰撞,一下下回弹,与紧张的心跳和鸣共振。如果不是他熟悉这条巷子,长久的黑暗近乎让他怀疑自己走错了方向。直到前方出现微弱的光亮,他以为终于差不多走到出口的时候,耳机里突然传来一阵噪声。

小黎的声音一点点被杂音吞没,渐而消失。

黎北洋警官眼看着追踪屏幕,代表程沛的红点与目标红点步步接近,却在仅剩几十米处的距离时突然停滞,弹出“信号中断”四个大字。红点闪了几闪,渐而像风中摇曳的火苗般缓慢熄灭,双双溺毙在黑暗里。

“老大?!队长!能听到吗?”他心知不妙,扒着麦克风大喊,却未听到任何回应。

警局配备的微型耳麦很少会出现信号不良的情况,不大对劲。他将耳麦摘下,摸出腰间的枪,上膛,发出清脆的“咔嗒”声。就在这瞬间,前方几十米处的晦暗光亮中,传来一声充满威胁的低声呼喝。

“把枪扔在地上。”

巷口的白光将声音来源处的人勾勒成一副剪影画,程沛隐约只能看到两个人影。偶然间一道光芒反射,如寂静海底独自发光的一条游鱼,刹那间没入暗夜深处。

那是匕首反射的光。

程沛半举起双手,小心向前挪动了两步。

“站着别动。”那人显然发现了他,冲着他的方向低吼:“再动我就抹了他的脖子。”

这是任天意的声音,那么被挟持的......

程沛身处逆光,只能判断出温濯新大概是被任天意挡在身前,脖子上架了柄短匕首。这种情况下要想解救,最好的办法是对着人质的小腿或者脚腕开枪,让持刀者被迫放弃人质逃离。

他的枪法是队里出了名的准。

抉择几秒后,程沛决定把枪丢在地上,用脚踢到一旁。

“任天意,交代和卡尔玛的联络内容,坦白从宽。”

“程警官,你在说什么笑话啊。”任天意哑然失笑,咬牙切齿地低声念道:“我早就没法回头了......没法回头了!”

任天意似乎认识自己?

但当前的状况容不得程沛再多想,他威胁道:“你抓的可是海特排名第二的猎捕者。你以为自己能劫持他多久?”

自从方才他们开始对峙,温濯新就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程沛不由得心下一沉。他有极大可能是陷入了某种失去意识的状态。

而程沛的警告很快就被对方毫不留情的嘲笑打断了。

“就他?这个挨了我几下就倒了的小子?”

“给我听好。”程沛冷脸道:“人质出事,你的罪行会从非法经营变成故意伤害。想清楚了,你女儿还在上小学,她还只有9岁。”

他听出任天意粗重的喘息声略有刹那间的平缓,趁此机会又向前轻轻挪动了两步,一边将语气缓和下来安抚道:“即便定罪,卡尔玛才是主犯,你只是从犯。很多事情如果你只是听话照做,我们不会随便乱扣罪名。”

随着距离接近,程沛眼前的画面清晰了些许。温濯新脸上带了血,头歪向一边,整个人无力地靠在任天意的肩头。这样下去任天意根本吃不消,没办法带人质逃离,拖得越久,任天意越有可能放弃人质。

他最想要的必然是拉开与程沛的距离,直到一个能够安全离开的位置。

必须尽量拖时间。巷子外不远处就是永乐街口,队里的人没等到他过来,必然会在周围搜索。

“程警官......你这辈子,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任天意的语调瞬间变得十分怪异。变数突如其来,程沛不得不止住靠近的脚步。

“金钱,权利,亲情,还是......赞赏?”如暗域中恶鬼的低语般,带有无尽蛊惑力的语气,被夜放大数倍。一阵难以形容的感受涌上心来,好似心里有只手,不安分地撩拨着什么。

“你幼年时,父母因为意外过世,是身为柳州市公安局局长的舅舅将你养大。你一路将他作为人生目标前进,做了济城市公安局最年轻的技侦支队长。

“你活在他的关照之下,也活在他的阴影之下。因为你的功绩总会被人指指点点......”

“说是借了他的光,对不对?”

这些事是他心里不大不小的一根刺,脚下土地贫瘠,从未在暗处生出难以逾越的荆棘。任天意的声音与刚才紧张的状态下判若两人,凭空莫名蘸满了助长的营养液,滴滴渗入心底,暗刺悄然破土,荆棘林成形而生。

他看到大人们全身裹着黑色,站在两方小小的石碑前鞠躬,小窗中的父母留下了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分笑靥。

他被称为“烈士遗孤”。

他看到年轻的舅舅将自己抱起来,男孩用幼小的双手虔诚地抚过他左肩带星的肩章,眼中的渴望正闪闪发光。

“我想让......爸爸妈妈为我骄傲。”

无数声音从黑暗的小巷里角落里,四面八方涌入,反复回荡,声声愈响。

“不愧是最年轻的支队长啊......”

“什么呀,不过是靠他舅舅咯。”

“咚!”

突然发出一声闷响,一棒打散了不断混乱拉扯着的意识。程沛猛地醒了过来。

只见前方有束正在闪烁的光,频率和呼吸相似,将黑暗中狭隘的巷口点亮了大半。视野终于变得清晰可见,挟持与被挟持者身位逆转,温濯新已经用手肘将任天意抵在墙上。

光源来自温濯新右手中指处那枚暗红色的戒指。他把眼镜摘了下来,挂在松垮的T恤领口,一只镜片碎了一半。额头的伤口还在不住地冒血,温濯新就任由血液顺着流下来,淌过微眯起的右眼,淌过脸颊,被指间的红色光芒映照后,竟有种诡异妖艳的美。

任天意明明满眼都是极欲爆发的怒气,却像条被掐着脖子从水里拎起来的鱼,嘴巴无声地一张一合,毫无反抗之力。

“离远一些。”温濯新的声音有些无力:“小心误伤。”

采集开始。

程沛听说过猎捕者在采集过程中不能被打扰,便站在原地静静看着,顺便平复了下自己的情绪。直至温濯新戒指间的光芒逐渐熄灭,预示着采集结束,他猛地一松手,踉跄着一翻身靠在了墙边,与任天意一同滑落,跌坐在地上。

程沛迈了几步,站在温濯新面前,微微欠身,伸出手。他的手在空中停滞一阵,眼看着温濯新连抬起手臂都没力气,干脆一把揽过他的腰,将他从地上搀了起来。

又瘦了些。

突然的肢体接触让被抱起的人有些不适应,但还是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客气:“谢谢。”

“刚才没有开枪。”温濯新补充道。

如果一枚子弹擦过脚踝,小概率会造成某处运动神经受损,对于一名猎捕者来说是无法承受的后果。程沛在那几秒钟里不想去赌,温濯新似乎对他的想法一清二楚。

“如果只是一个任天意,”程沛顿了顿:“你不该伤成这样。Alice。”

温濯新没有否认这个针对身份的称呼。他费力动了动右手,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枚小小的试管,里面装了大致半管灰色的晶状体。他举起试管,对着巷口的月光仔细端详,自顾自地念道:“这是S1级别的‘慕权’。”

“值得的。”说这句话时,他的目光正落在程沛眼里。

月光穿过那枚试管,落在隐约可见晶体中流动的雾气上,再落在温濯新的眼里,清冷色调里揉了一丝柔和明亮。温濯新摘掉那副透明框架后,露出一双钝圆的、毫无攻击性的杏眼。程沛对这双眼睛再熟悉不过,但他又看不出往日熟悉外露的情绪,而是连表达满足都带着克制,仿佛隔着层厚度难测的磨砂玻璃。

想起关于海特如何训练猎捕者的传闻,程沛及时止住了更深的臆测。

将温濯新扶着靠在墙边后,程沛低头看了看还躺在地上的任天意,从腰间摸出手铐,把他摆弄成了一个更方便扛起来带走的姿势。然而,他的手无意间扫过任天意的口鼻处时,突然一滞,动作停了下来。

“怎么?”温濯新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程沛抬头看向他,神色凝重。

“死了。”他说。

我为程队哐哐砸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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