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有鱼夜里每次掀被子都会被摁回去,被子里像火炉一样,捂得她热汗淋漓。
汗捂出来后,次日起来头虽然不疼了,但还是头重脚轻,人软绵绵的没什么精神。
她昏天黑地地睡了一晚上,醒来没看时间,走出房门被阳台外照进来的阳光晃到眼睛,站在门口,举手挡住眼睛,脑袋昏蒙蒙的。
揉揉眼睛,她勉强提起几分精神,看向阳台,熟悉的人坐在矮凳上,修长好看的手指捏着铅笔在画板上描绘,明媚炫目的阳光洒在他身上,衬得眉眼更加精致漂亮,浮光跳跃在他额前的碎发间,周围摆满了花花草草,只是坐在那里画画,人却已然入画。
“快十一点了,再不醒我就得打120。”
男人的声调懒懒的,视线不离画板,坐姿端正,穿着蓝灰格子色调的针织马甲,内里套了一件纯白衬衫,气质温文尔雅。
许久没听到女人的声音,周誉生抬头看过来,姜有鱼木楞地杵在那儿,精神恍惚不济,茫然地四处张望,意识仿佛游离天外。
周誉生眉头轻蹙,搁下画笔起身走来,高大的身板遮去了阳光。
“我…我有点不舒服。”
姜有鱼扶着沙发边缘,慢吞吞地挪动身体,有气无力地说,“阿誉,我们和好吧。那天晚上确实是我小气,你不说话,不理我,我脾气就上来了,态度不是很好。”
周誉生暗自捏紧了手心,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女人如同蜗牛一般绕进沙发和茶几间的过道,勾着腰慢腾腾地将靠枕拾掇到一边。
“你是不是有心事啊?”女人忽然看向他,可能是感冒难受,眼角发红,唇色是寡白的。
周誉生禁不住靠过去,凝眸看着女人有些憔悴的脸,止住她继续收拾沙发的动作,攥着女人手腕,眼中仿佛有什么情绪要溢出来。
姜有鱼低头看着两人握在一处的手,心里划过一丝异样。
周誉生靠近她,俯身把她整个儿抱进怀里,手臂牢牢地圈住她的腰,几乎要贴到一起。
可能是感冒了脑子不灵光,没了平时的敏感,被抱住时只觉得周誉生力气太大,让她呼吸有些不畅快,还没立即反应到她们的姿势已经超过姐弟的界限。
“阿誉,我喘不过气。”
她埋在男人怀里,被男人身上传递过来的体温闷得脑袋晕乎乎的,身体本就不舒服,说话声音细细小小的,听着有些娇气。
“嗯。”
周誉生淡淡地应了一声,额头抵在她肩头,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幽深的眼底满是痴迷。
抱了很久都没松开。
姜有鱼渐渐意识到不对劲,对方仿佛能洞悉她的心思,在她想推人时开口,“冬天来了,屋里没开暖气,好冷。”
姜有鱼抵住男人的腰往外推,却被更紧地抱住,眼睛不经意地一转就看到男人敞开的领口。
棉麻材质的白衬衫,领子翻得整齐,最上面的扣子没扣,皮肤白皙干净,骨线流畅漂亮,他气息似乎更好闻了。
“姐,你体温真高,像个免费的人型暖炉。”
声音贴着耳畔落下,姜有鱼顿时觉得后颈一凉,某人犯贱地用手冰她,冬天的冰手碰上暖呼呼的皮肤,冰得她一个激灵。
姜有鱼皱起眉头,拧住男人腰间的软肉狠狠地转了一圈,男人夸张地叫出声来,她接着一脚飞踹,没踹到人,抄起靠枕追着抽过去。
闹腾一番,姜有鱼坐在沙发上大喘粗气,脸蛋浮起健康的红晕,挂了薄薄一层汗。
一只水杯递到她眼前,握着水杯的手骨节分明,腕间戴了一串朴实无华的佛珠。
是她在菩提寺求的。
姜有鱼没好气地接住杯子,喝了几口水,余光一撇,周誉生已经挨着她坐好,她转头看过去,某人脸上笑意吟吟,颊边两粒酒窝因着他的笑更加明显,还有小虎牙。
犯完贱又讨好卖乖,惹人厌恶。
姜有鱼不给他好脸色看,吝啬地给了一记眼刀子就别开脸继续喝水。
“病恹恹的不好看。”
姜有鱼把水杯重重搁在茶几上。
男人立马补了一句,“现在好看了,气色红润,精神抖擞。”
姜有鱼板住脸,就近抄起一个靠枕甩进周誉生怀里,“巧言令色。”
周誉生忍住笑意,伸手去探姜有鱼的额头,被赌气的女人拍开,他无声笑了笑,又探过去,女人这次只是稍微躲了下。
“温度还是有点高,待会儿吃了饭,我陪你去医院拿药。”
周誉生起身去厨房。
套上围裙,打开冰箱,取出一篮鸡蛋,抬头看到女人站在门口,睁着水汽氤氲的眼睛,披散的头发微乱,身上睡衣还没换。
“干嘛?”周誉生问。
姜有鱼双手交握,慢悠悠地晃到周誉生肩侧,“刚刚的问题你还没回答。”
周誉生哦了一声,把鸡蛋搁到工作台上,又从保鲜室拿了几样蔬菜。
闷着头做事,打算糊弄过去。
姜有鱼拉住他胳膊来回地晃,“人长大了啊,心里会憋事儿了,你小时候可不这样。”
周誉生笑着看她一眼,“嗯,有心事。”
姜有鱼放开他,追问,“啥事?”
周誉生手里摘着菜,“戴维斯老师要回国了,下周六在港城办完画展就走。”
“不回来了吗?”姜有鱼问。
周誉生回,“嗯,不回来了。”
姜有鱼沉默。
戴维斯是周老爷子专门为周誉生请来的老师,周誉生十五岁时,老爷子去世了,葬礼结束后的第二天,他就从周家老宅搬到戴维斯的住处,由戴维斯带大,现在都没有搬回老宅。
周家人不喜欢周誉生,戴维斯一走,在渝城,周誉生真的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姜有鱼看着周誉生有条不紊地摘菜洗菜,摆弄厨具,眉眼柔和平静,似乎并不在意。
“阿誉,你是因为这件事才闷闷不乐的么?”姜有鱼愧疚,“我不知道你心情不好,是我不对,我不该对你发脾气。”
周誉生一门心思扑在做菜上,打开油烟机,试了试油温,将打好的鸡蛋倒进锅,油滋啦啦地作响,拿起锅铲拨弄。
噪音太大,似乎没听见背后跟着他打转的女人在细声细气地诉说什么。
忙忙碌碌的模样落进姜有鱼眼里变成了另一种意思,姜有鱼越看越难受,鼻子一酸就从背后抱住周誉生,大声承诺,“我以后会对你好的。”
“别动!”周誉生忽然大喝。
姜有鱼不明所以,从男人背后探出脑袋,看到男人用锅铲翻了一片有些糊的蛋。
油烟机嗡嗡的噪音停住,男人转过身来,脸上有几分捉急,“煎蛋啊!你捣啥乱?”
姜有鱼懵住。
还没等她转过脑筋,周誉生把住她肩膀将她掉个头面朝厨房门口,推她出去,“祖宗,你消停点,你不饿我还饿呢,自己玩会儿。”
“诶?”
姜有鱼被推出厨房,醒过神,刹住车,挣开周誉生的手,“哎呀,我说我会对你好的,你听没听见?怪煞风景的!”
“嗯嗯,我听见了,出去!”
周誉生抬手指向客厅沙发。
姜有鱼没由来憋了一口气,瘪瘪嘴,重重哼了声,两三步走到沙发边坐下,没过多久厨房那边又响起油烟机的声音。
真是容易上火啊。
没她捣乱,周誉生很快做完三菜一汤,味道一点都没变,全是姜有鱼喜欢的口味,咸淡甜辣无一不迎合姜有鱼的喜好。
美中不足的是青菜蛋汤里面的蛋有点糊。
周誉生明显记仇,吃饭时一筷子把煎糊的那片蛋舀出来扣在姜有鱼碗里。
姜有鱼颇为无语地盯着碗里,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吃下去了。
吃完饭,周誉生带着姜有鱼去医院,挂号,排队等候,换季感冒人多,姜有鱼的号都排到一百开外了,起码得等两三个小时。
等候区坐满了人,姜有鱼站着等了十几分钟才找到两张空椅,坐下后把脖子缩进围巾里,一边吸鼻子一边刷手机耗时间。
周誉生在她身边,已经有好几个女生搭讪他了,但他都是微笑应对,姿态端庄又矜持。
姜有鱼看着一个个女生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想起了那天见过的郑茜,关掉手机,八卦起来,“这么多漂亮的小姐姐你全给人赶走了?”
周誉生不以为意,“不对口味。”
姜有鱼裹紧衣服,用胳膊顶两下男人,“这不像你啊,老实交代,是不是有目标了?”
周誉生眼睫微微颤动,墨玉般的眸下移,轻飘飘地扫向她堆满笑意的脸,“想问什么?”
姜有鱼嘿嘿笑,“那个郑茜,嗯哼?”
姜有鱼故意掐在暧昧之处,嬉皮笑脸地再用胳膊顶了顶周誉生,八卦相掩藏不住。
“讨嫌!”周誉生皱眉,抬手盖住姜有鱼的脸,把她推远。
姜有鱼识趣噤声,掏出手机,安静了。
周誉生继续在手机上设计未完成的蓝鲸骨架,女人安分了十几分钟,又不死心地凑过来,“你要喜欢郑茜,我替你打头阵。”
周誉生翻了个白眼,撑住额头,背过身去,倚着椅背把玩手机,懒得理她。
姜有鱼讪讪坐回去,嘟囔起来,“跟刘佳佳断了后就没苗头了,你喜欢啥类型嘛?”
“喜欢你。”
周誉生冷不丁来一句。
姜有鱼心窝子骤缩,愣愣地看着男人的俊脸,冷汗滑落,“喜、喜欢我?”
周誉生口吻生硬地回,“对,喜欢你。”
语气冷邦邦的,板着一张脸,没有半分表情,典型的在怼她。
姜有鱼被他盯得面红耳赤,心里打起退堂鼓,扯扯嘴角,“我这次一定闭嘴。”
等到傍晚才轮到号,姜有鱼拿着单子进诊室,普通的受凉感冒,医生简单开了药单,再嘱托几句就让姜有鱼去领药。
排着队拿完药,姜有鱼揣着一袋子药去找周誉生,路上接到了庄耀的电话。
“姜老师,我们拍的宣传视频有效果了!”电话那头,庄耀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激动,“月牙山近一月的游客量超过往期一倍不止!维持现在的经营状态,很快景区就能筹集一大笔资金用于改造建设,实现更大的经济效益!”
姜有鱼眉眼舒开笑痕,“恭喜。”
庄耀接着说,“我准备以李老伯提出的建设意见为基础,设计一幅完整的发展蓝图。”
“那很好啊,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提。”姜有鱼笑着说,“或许我们还有合作的机会?”
庄耀爽朗道,“肯定啊!等我将景区完全建设起来,一定请老师来做宣传策划!”
姜有鱼开玩笑,“你不怕我涨价?”
庄耀说,“涨呗!对了老师,我这里有一份情侣三日度假神券,凭券可享受三日自助游,吃喝玩乐通通免费!永久有效!啥时候有空,带着你家哥哥过来玩!”
姜有鱼忍俊不禁,“我没哥哥。”
走回原位,看到周誉生坐在那儿,姜有鱼故意加大音量,“臭弟弟倒是有一个。”
周誉生抬头看她一眼,眉头挑了一下。
“弟弟也行,反正你啥时候来,月牙山景区的大门永远向你们敞开。”
回家路上,姜有鱼先是接到傅青打来的电话,谈了婚礼摄影的事,后面接到摄影部副部的电话,说了部门招新相关事宜,电话没挂多久又接到辅导员的电话。
周誉生支着脑袋闲闲坐在一边,全程听她讲电话,偶尔在她咳嗽时递水过去。
到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周誉生很自觉去厨房做饭,姜有鱼实在过意不去,想着能帮周厨子打下手,结果人家做到半中间就嫌弃她帮倒忙,推着她肩膀就要她出去。
姜有鱼非常不服,“我说过我以后会对你好的,为啥不让我做饭?”
说完,不经过周誉生同意,她赌气把人扒拉开,走到工作台边捡起一颗白菜,气鼓鼓地折腾白菜叶子。
周誉生走近,俯身细细地看着她侧脸,“你对我一直都很好。”
姜有鱼心里那股令她捉摸不透的酸楚又复苏过来,转眸对上近在咫尺的眼睛,莫名的开始慌乱,“我一直在欺负你。”
“怎么欺负我了?”周誉生笑。
姜有鱼结巴起来,“小时候,我老爱占你便宜,还拿你当出气筒,打、打过你几回。”
周誉生懒洋洋地说,“哦,亏你还记得。”
“我承认我脾气很差。”姜有鱼声音变小。
周誉生低低笑了两声,“好吧,这可是你说的,以后要对我好。”
这次周誉生的耐心变好了很多,好几回姜有鱼帮了倒忙他都没皱一下眉头,替她收拾残局后还温声和气地纠正她的错误。
姜有鱼笨手笨脚地切了一大坨厚薄不一的肉片,周誉生嫌弃地把碗里的肉倒回菜板重新切,没说姜有鱼半点不对。
姜有鱼靠着工作台,看他娴熟地片肉,“阿誉,其实我初高中的时候,人品很差的,很多人都怕我,你为啥不离我远点啊?”
周誉生专注地切肉,淡然地回,“说过,我喜欢你。”
姜有鱼狠狠整愣住了。
周誉生站直身子,语气轻松地解释,“是弟弟对姐姐的那种喜欢。”
姜有鱼莫名松了口气,末了却又觉得哪里空落落的,可能阿誉在她心里是极其特殊的,这种特殊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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