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信间被砸了的消息,不出半天,便如长了翅膀般飞遍了各个角落。
不止庆楼,这事早已成为街头巷尾的茶余谈资。比起花信间被砸,人们谈的更多的是薄小王爷被打了。
说起这位小王爷啊,那可不是一般的酒囊饭袋——而是特别的饭囊衣架。
有多特别呢?
特别的玩物丧志,特别的嗜好美色,又特别的能合前二者为一,那就是玩美色丧志。
他的“玩”,可不是单单狎妓玩弄这么简单,而是真正地将美人当作一样玩意,收集、鉴定、再做成标本,时刻收纳在自己身边,闲暇之余如同古董珍宝般把玩。
说通俗点,就是恋尸癖。
小王爷还年轻,玩得太开又不知收敛,以至于普通百姓都能在饭后津津乐道其怪癖,就比如现在——
“听说没?薄小王爷那件事。”
“这还用问?你听到的故事是怎样的?我可听说这事跟司家有关。”
“司家?你听错了吧?他们家不是向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怎么会去主动招惹小王爷?我听说的可是小王爷‘收货’不成反被打,原以为是个易推倒的灯笼美人,谁知道是个一点就着的煤油灯!”
“得了吧,你听的都是些啥。就小王爷随身那几个侍卫,都是百里挑一的行家好手,什么美人能一下子打这么多?我这可是有确凿消息渠道的,听好了:清坊坊主手里,多了张黄梨岛降香檀林的产契。说是花信间被毁后收到的赔偿。”
“怎么可能?!”
“不怪你不信,清坊那边人刚开始也不信。结果呢,请了十几个大钱庄的庄主来鉴定,确认那张产契是真的。”
“产契上写的是几棵降香檀?”
“还几棵呢,说了是林子!一片儿!整个黄梨岛东部那一整片降香檀的产契!清坊这次可是赚大了,他们自个的花信间号称一席百金,但用的建材也不过是楠木瘿,降香檀一木千金,比楠木瘿金贵了不知多少。降香檀林一年的产出价值,重建十层花信间都绰绰有余了。”
“但我还是不明白,这跟司家有什么关系?”
“我正要说呢。那片产契上写的契主名,就是司家现任家主司初的名!”
“原来是他把小王爷给打了?!司家历代家主都跟窝鹌鹑似的,不爱出头,怎么刚换家主就闹出了这种事?”
“听说是小王爷看上了他,请人吃饭,想直接把这人收了才闹出来的。”
“你这话越说越糊涂。现在禁妖令如此严苛,小王爷贵为皇亲国戚,出门那阵仗,长了眼的都知道惹不起,司家家主又不是瞎子傻子,怎么会往他面前凑?”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之他就是和小王爷一起去吃饭了。听说是吃得差不多了才打起来的,可能司家家主刚开始也没想到他就是那个薄小王爷吧,还以为只是个食客。”
“奇怪,真奇怪!”
“嗐,中间缘由曲折,我们也只能猜个大概。反正啊,听说那美人家主打伤小王爷后,自爆了名号,然后将几个侍从都给打残了!”
“那小王爷不会……”
“那倒没有。就是听说现在还昏着呢。老王爷勃然大怒,直接找到清坊坊主,要他给个交代呢。”
“交代?这可怎么交代,司家是风之术式,最善于隐匿气息,要真想逃,恐怕没几个月也找不出来。”
“话说回来,他都自爆名号打了小王爷了,不就是对打压猎妖人的禁妖令不满嘛,找个贵族开刀罢了。我倒觉得他不会逃,反而是在向朝廷宣战。否则,他怎么只给清坊补偿却不对小王爷那边有所表示?这分明就是区别对待,在挑衅呢!”
“这……这可就精彩了。以后有的是戏瞧了。”
“是啊……”
这二人不过是路边寻常酒楼的平常食客。由于花信间的事实在是闹得太大,那天砸的动静隔壁两条街都听到了,本来还算是贵族丑闻的事,如今早已沦为众人笑料,路过的狗都可以哂几句。
法不责众嘛。
这高谈阔论的二人并没注意到,他们旁边那桌戴着斗笠的食客,全程默默听他们说完,一饮而尽桌上的茶杯,悄无声息地走了。
二人更没注意到,斗笠男一走,他们后面那张桌子坐着的两人也马上跟着站起来,同样悄无声息地出门跟上。
蝉即使不发声,也有螳螂闻味相捕。
戴着斗笠的人身形纤细,一身水青衣裳流荡在腰肢,盈盈一握,穿行在人群中就像柳条拂过风流一般。
也正因如此,如此身段,实在是便于被盯梢。
斗笠人却仿佛毫无被盯上的自觉,不往人堆里走,七拐八弯后,反而进入了罕无人烟的小巷。
这里的小巷刚好是两条民宅的背面相夹处,狭窄幽深,不远处的外面主街上人声鼎沸,传到这里就像在井底听井口的呼喊,遥远又恍惚。
斗笠人往里走了几十米后站定,看着前面在出口处堵着的一个人影,开口道:“跟一路了,累不累啊,别在那猫着了,滚出来。”
他身后围墙投下的阴影中,慢慢走出两人来。正是刚刚从客栈里跟出的那二人。
斗笠人转身,略微抬起斗笠边缘,想看清对方长相。谁料对方竟也都披着斗篷,看不清真面目。
斗笠下的面容冷俏一笑,直接摘下斗笠——正是关清之。
两边都被堵住了。那就先解决人多的一边。
“怎么,是那个厚脸皮色鬼派你们来的?还是清坊的狗?”关清之直接将斗笠照脸抛去,对面二人下意识就要用手接住挡开。
谁知还没接到,竹篾斗笠就忽然崩散为无数带毛刺的碎片,原本圆盘型的斗笠霎时间“天女散花”,挡住了那二人的视野。
碎片分割而成的一瞬间,两柄骨质的弯刀悄然出现在这二人的脖颈之后,刀尖已压刺住后颈的皮肤,冒出小颗的血珠来。
刀柄即将回旋削下,两颗脑袋眼看着就要瓜熟蒂落了。
谁料,站在左边的斗篷男轻笑一声,竟往后探出双手、直接用手指抓住了这两柄刀刃!
“你脾气还是那么急。”斗篷下传来熟稔轻懒的声音。
关清之本震惊于自己的刀直接被人空手握住,下一秒听见这声音,一时间外面遥遥传来的车马人声、斗篷下似曾相识的说话声,像池塘上的波纹相互荡漾交融,激活了他的回忆。
“妖七?”他不太确定地喊出这个名字。
肋刀已经松懈下灵力,被那人轻松地抓在手里把玩。原来他刚刚不是用指腹握住,而是在电光火石间用指缝和锁链配合夹住,此刻锁链正顺着手指嘶嘶缩回指根的银色指环中。
斗篷落下。
“好久不见。”妖七笑道。
关清之又将目光犹疑转向另一边:“那这位是…?”
“你发烧已经好了?”
“有没有好好喝粥?”
一前一后两道声音响起。根本不需要再问来确认身份了。
看到原来都是熟人,关清之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就倒竖起眉毛:“你们三个怎么装神弄鬼的?直接出来不就好了,我还以为被狗跟踪了。”
他又指向妖七:“还有你,怎么回事?”他怎么记得妖七当年离开时和童家闹得很不愉快?现在这三人怎么又有说有笑的了?
妖七笑道:“说来话长。找个安全地慢慢聊吧。”
“现如今城里。”
“还有安全的地方吗?”
“到处都是通缉悬赏。”
“他的告示。”
“错!不是我。”关清之得意洋洋道,“是通缉爱穿红衣的司家矮子的告示。”
他又比划了下身上的衣色:“红衣、矮子,这两点哪点和我有关系?没有关系。”
童藤摘下斗篷,担忧道:“真担心司初找到你后。”
童萝从巷口走来,一脸忧愁:“会把你直接打死。”
“呵呵,司家家主日理万机,怎么会知道远在千里之外发生的事。”关清之满脸幸灾乐祸。
妖七忍不住笑出声。
“你笑什么?”
“没事。”妖七朝关清之扔回肋刀,“我想到我一个客人。”
“客人?什么意思?”关清之狐疑道。
“简而言之就是。”
“他现在在做悬金猎人。”
“你跟我们走吧。”
“我们有安全地方。”
听到童藤童萝的话,关清之点点头:“也行。现在我晚上找个落脚点都要万般小心,你们有什么好地方?还有,你们怎么去吊桑山去了那么久?收到蚕丝了吗?”
“这个嘛。”
“又是另外的故事了。”
-------
一天前。
“把关清之?”
“送进清坊?”
乡间粗劣烛台火光下,映着三张脸。两张脸一模一样,一张脸惨白如墙,给这本就不安定的夜里平添几分森森鬼气。
白如墙的脸上拉出一个半光半影的笑:“对。”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