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江&符视角(终)

符渡星说出那句话后,江寒鲤以及在场所有贵族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贵族们没想到他是真敢要。江寒鲤是没想到他是真的敢要,甚至都不铺垫委婉下。

在此之前,有个人反应更快。

关观淡定上前,抽了符渡星响亮一耳光,力度大到他差点坐不稳。

随后她朝薄悯的方向深深俯身行礼:“王爷,挑这种人上来为筵席助兴,是小人的错。”

“慢着。”叫住关观的是伯宜王爷,“先别急着把他拖下去。我们清侨王也没说不能用女人平账啊?是吧,薄悯?”

薄悯侧目看向伯宜,伯宜便对他好脾气地笑。

回远立刻明白了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说道:“伯宜,今天是薄悯做东,为的什么你不该不知道。”他将脸朝江寒鲤扬了扬。

伯宜笑得温和:“对啊,为的是款待我们,不是吗?我们可是同辈的王侯,宴上美人美酒皆是为了取悦我们而存在。就像她。”

不知何时,伯宜走到了江寒鲤身边,直接取走了她鬓后刚缠好的钗子,也不管发丝四散,就举着到薄悯的面前:

“一个伎子罢了,为我们倒酒助兴还行,难不成,我们在场的这些人,真会有人为一个伎子伤了彼此和气,甚至于失了王公体面失信于平民吗?你说我说得对不对啊,薄悯?清侨王?”

薄悯端着酒杯,心里马上明白伯宜是在报当年的“仇”了。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笑笑道:“确实。”

伯宜击掌道:“这就对了。喂,那边那个。”

符渡星指向自己:“我吗?”

“对,就是你。接好了。”伯宜直接将钗子扔给符渡星,“**一刻值千金。回远,你的玉佩值这个数目,心里总过得去了吧。”

回远已经拿回了刚刚押在赌桌上的玉佩,此刻笑嘻嘻拱手作揖:“多谢海平候。更多谢清侨王。”

薄悯站了起来:“我有些贪杯了。先去歇一会儿。”

伯宜却没打算放过任何一个磕碜他的机会:“薄悯,你接任领地才几年,早跟你说了,何必事必躬亲,现在才几岁就连酒都喝不动了。关坊主,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要多替你家王爷分担清侨城事务啊,别让他太操劳。”

关观没有应答这句话,只淡笑着作礼恭听。

符渡星看着这一切,几乎有些如坠梦中、云里雾里了。

事情竟然这么顺利?本来他说完那句话,连自己死法都已经想好好几种了。

他看着手心里的那枚钗,质地犹温,做成了无数细小玉鲤溯水而上的样子。

他不禁看向了江寒鲤。江寒鲤刚好也在看他。

但江寒鲤的眼神并不如他所想的那般。

与其说是惊喜,倒不如说是……惊恐。

不知是否他错觉,她的眉眼除惊恐外,甚至掺杂着几分不为人觉的怒气。

这是为什么?自己都按着她说的来做了啊。但符渡星直觉,江寒鲤虽然确实瞧不上自己,但这次的脾气不是冲自己而来的。

这是因为江寒鲤所站的位置,刚好是符渡星是两对面。她看到了符渡星没看到的东西。

她看到关观弯腰作礼的那一刻,薄悯压着暴怒的阴沉眼神,没有看向她,却看向了关观。

江寒鲤忽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无法挽回的事。

“对了,那边那位。”薄悯忽然转身,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清贵王爷样,“你叫什么名字?”

符渡星赶紧站起来,想要行礼,但被旁边的侍从制止了,只能直接硬着头皮回答:“小人贱名,符渡星。”

“姓符?这个姓氏,在清侨城可不多见啊。”薄悯沉思回忆了一下,想起来了,笑道,“哦,是了。我幼时从邻国交换来一批奴隶,好像全是姓符的。那时候父王心慈,除了上过战场的那批,其余都放到民间了。那时你没有跟着父母去务农或做点小生意吗?怎么靠此为生了。”

很平淡的话,字字刮辣。

符渡星却无所谓,从容答道:“小人没有父母。小人父母早已死在奴隶军队里了。”

薄悯点点头,一脸“这倒是合理”。

他淡淡道:“你赌术高超,手指灵巧,确实不是务农营商的手。所以,你就来赌本王预定的姬妾?”

符渡星唇间发干,不知作何回答。所幸此时,身边有一王爷好奇发问:“既然你是奴隶之子,为什么不说要脱籍、反而要选女人呢?”

符渡星心下一动,马上正色直视薄悯,凛然道:“在别的封地,也许身份很重要,必须脱贱籍为平民才能安居乐业。但在清侨城,民生和谐,人人都可从事劳作,尤其是赌桌之上万人平等,只靠运气公平竞争。花魁的首夜,本是无法跨越身份阶层获取之物,如今被我赢来,就可以成为赌桌上的赌注,价值不可估量。”

伯宜摸着下巴,显得很新奇:“这大概就是所谓底层智慧吧。”他又笑着看向薄悯:“薄悯,你这次割爱不算亏。也算给我们大家长见识了。”

符渡星低着头:“不算什么底层智慧。只是对我们贱民来说,钱永远比身份更重要。这些小聪明伎俩,登不得大雅之堂,污染各位大人视听了。”

事到如今,薄悯也是无话可说了。他背过身去,压制住自己内心的不快,烦躁挥挥手,便进内室歇息去了。

江寒鲤倒是没想到,今天的事能被这样圆回来。

从始至终,她都克制着自己目光不往符渡星那里多看,只继续用逆来顺受、处变不惊的表情贴上自己的脸。

这时候但凡表现出一丝情绪波动就完了。她深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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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结束后,符渡星回到了住处。

老翁见他多日来第一次拾掇得像个人样,全须全尾的从赌桌上下来,心下高兴,凑上前问道:

“怎么样?赢了输了?”

“我能输吗?”

得到答案,老翁喜笑颜开:“好好好。今天你走后,我就自个呆着在算账。你之前替我顶包出老千,被清坊扣上了高利贷,利滚利的吓死人。但好在今年大局多,你手也红,我算出来了,只要再拿十万金出头,我们的债就都还清了!”

“行。我这几天休息下,过几天再去给你赢剩下的九万九。”

“?你什么意思。”

“十万减一千你不会算?”符渡星解开外衣,扔到地上,熬了通宵的他此刻脾气极差,语气连打带摔的,“出去。我睡觉不能见光,记得把烛台也带出去。”

“不是?欸?今晚那群贵族玩这么小?玩了一晚上才一千金啊?”老翁没忍住开始骂人。

听到这,符渡星闷在被窝里笑,声音含糊传来:“不小了。**一刻值千金。”

“你说啥?”

符渡星把嘴露出被子外,清晰无比说道:“我说对,他们就是一群小气鬼,好在不是老赖。我数到三,快爬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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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坊顶层,花魁房内。

江寒鲤和酢浆大眼瞪小眼中。最后还是酢浆先开口:

“呼啊魁,你现在到底算什么啊?”

“什么算什么?算人啊,特别美的人。”江寒鲤莫名其妙。

“不似。我的意思四——”酢浆一着急,发音就开始走调,“你本来是给王爷准备的……咳咳,现在王爷真的会把你给一个还没脱贱籍的赌棍吗?”

“他这么多狐朋狗友看着呢,真要翻脸耍赖,也至少得等他们离开清侨城吧。”江寒鲤一脸轻松道,蹲在椅子上继续吃西瓜,“再说了,我现在也是贱籍呢。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至少不管怎样,咱俩暂时是安全的。就让他们一群男的乌眼鸡似的抢我去吧,来,吃瓜!今天管饱!”

酢浆挠挠头。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她说不上来为什么。

江寒鲤见酢浆不动,眼神又盯上了她脖子上的刀蔓,咽下西瓜道:“你脖子上的这个东西,我派人打听过了。只要去找刚出生的婴儿,涂一点脐带血上去就好了。刀蔓专门吸食人情绪波动时血液产生的废料,婴儿脐带血最为纯净,它受不住。”

酢浆摇摇头:“我们坊内哪有婴儿?花女们怀孕,都是偷偷的,怎么会告诉别人?更何况孩子就算生出来了,马上就会被溺死酿酒。”

“坊里找不到就去外面找,我一定得把这玩意给你扒下来!”

刀蔓似乎听得懂人说哈一般,触须微微抖动。

江寒鲤见状,越说越起劲,“呸”地吐出一口西瓜子,道:“实在不行,我给你生一个!”

酢浆看了眼她嘴边的红色汁液,无奈地用手帕擦去道:“算了。刀蔓好歹比较轻,我不想脖子上拽着个西瓜。”

江寒鲤一听,眼就吊起来了,伸手就要去抓酢浆:

“你什么意思,我只能生个西瓜子出来是吧?今晚你别睡了!”

屋内顿时嬉笑打闹声四起。

拉门外,关观站立在走廊幽暗的壁台烛光之中,静静听着。

良久,她转身离去。身边的女侍马上紧随其后。

女侍们为数不少,脚步声落在地板上如猫爪踩雪,不闻一声。

走廊内影影幢幢,一列人跟在关观身后,影子被踩在脚底,如小鬼随灯尾行,拖在身后,像被人拽着前行。

走到楼梯口,关观吩咐旁人道:“把江寒鲤的身契阳契烧掉。阴契送到薄王府去。”

身边的女侍顿了片刻才接口:“是指原件,还是需要奴再去仿摹一份……”

关观没有看她,衣袂在楼梯扶手处飘然而下:“听不懂话就下楼。换一个人去办。”

接话的女侍面色惨白,随即后面便有同样装束的女侍顶替脚步而上:“奴这就去办。”

关观继续下达指令:“派人去青雀坊那边,务必盯牢老千手。有一只手不安分就砍一只。”

“是。”

“这个月先把所有花女的牌子都摘掉。不许任何人接客,更不许抛头露面。违者老做法。”

“是。摘牌这段时间的流水,从哪个坊移账平?”

“去问薄王府要。”

“……”第二个女侍明显聪明许多,即使听到后内心惊疑不已,面上也没泄露出半分质疑与迟疑。只是坊主这话太吓人,让她连“是”都一时都忘记回了。

关观忽然在楼梯上站住脚。身后服饰妆容、身高长相都几乎一致的一列人也立刻收脚站住,静待坊主发话。

关观刚好站在两盏壁灯光芒所及的交界处,身前身后各沾一点光,从侧面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看到她身形笔直而落、直颈抬脸,似有什么重要的话要宣布。

良久,关观在光暗交界处慢慢回头,脸半明半晦,看向了顶楼的方向。

身后的所有人马上垂下头,以避直视。

主人索花,贼人觊花,也不排除是花自知盛开过艳、迎风招展的缘故。

那她更要守好自己的花了。

但花也未必一定要种在花园里才能继续当花。照目前看来,移栽到花盆里未尝不是眼下策里的最优解。

“我要休息了,不用人跟。花魁也要休息了,照顾好她。花魁的脸,就是清坊的门面。”

众人虔心诚声应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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