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知道没用

“喝了,还不一定是最后结局;不喝,你们最后一定葬在这。别挣扎了。”

妖七带着亲切的笑容、双手朝砧板处的四个蜜人奉上托盘,道:“请。”

“你这就让他们喝了?”司初淡淡道,“我们还没决定,如果最后剩下的一杯是有毒的,该给谁喝?”

妖七一脸早就想好怎么回应的表情:“这个嘛,到时候他们四个都是劫后余生的,肯定不会再喝第二杯;我喝其实也可以,但我觉得五面不会同意的。当然了,我更舍不得让司家主你或者二哥喝——”

听着这人的话绕来绕去意有所指,童藤面皮抽搐道:“你来句真心话。把我们拉到地下集市,又带进这个蜂窝里,是不是因为你从一开始就想做掉都烟子?”

“怎么会呢——”又是浮夸又懒洋洋的惊讶声调,倒是比平常少了几分做作,大抵是图穷匕见懒得装了,“我和小道长又没仇,当初猎妖大会还是同一届,多少也有几分交情吧。二哥别老把我想成杀人魔,杀了他我又没好处,是吧?”

“没好处?我看只是我们不知道你能从中获益什么吧。”童藤也懒得废话,直接道,“话不多说。都烟子是我徒弟,他的命我保了。你若想要,就拿自己的命来换。”

五面蜂王切换到紧锁眉头脸,介入到这场争执:“等等,你们一个个都不愿意喝,万一这五杯都是没毒的怎么办?那我不就成冤大头了?”

“可以啊,冤大头这个词都学会了。”妖七投去赞赏的目光,又收回看向叶片托盘上的五杯蜜,继续说道,“但五面,你真的耿耿于怀这点吗?以我们多年的交情,我可以向你保证,这里面真的有一杯是含了剧毒……”

五面蜂王打断道:“一年多算多年吗?”

“算。”妖七斩钉截铁、误妖子弟道。

“哦,我记下了。还有,是你教我,任何人的承诺都要当放屁。”

“行吧行吧。”妖七作泫然欲泣状,“那剩下的一杯绝对会有人喝,你要不放心,现在可以派你的蜂子蜂孙们布阵,我们要是反悔,你就立刻把我们万针穿心,行不?”

五面蜂王点头:“很行。”接下来就真的指挥洞穴内的所有蜂群开始移动位置、以备不虞。

“我不行!!”鹤取终于将脸上黏答答的蜂蜜扒得差不多了,还没深呼吸缓过来几口就听到旁边的人和妖擅自定了自己的生死方式,赶紧出声制止。

五面蜂王将肉萝卜摆到一个特定的角度、对准鹤取,下一秒他就无法正常连词说话,像个牙牙学语的小孩一样咿呀发声不成句。

“我没允许你讲话,更没允许你参与讨论。”

剩下的三个人见状,哪怕刚刚心里还是情激血奋的,此时也立刻安分了下来。

刚刚有商有量、热烈切磋的氛围都让他们差点忘了。这是五面蜂妖的地盘,自己这队人还是没打过小兵被抓来的,大王没发话,哪有他们民主抗议的份儿?

“嗐,你瞧你,真是的,都把自己身上的泛生蜜甩进这杯里了。我这么尽力想保你们别变成桌上的菜,可你也不能真把自己当盘菜啊。惩罚你,把这杯弄脏的自己给喝了。”

妖七娇嗔着,就改为单手托盘,另一只手看也不看、随手捏起一颗车轮草苞递给鹤取,也不知道是否真的被鹤取身上甩出的蜜滴给污了。

鹤取瞪大了眼睛,“呜呜啊啊”地发出不成字的音,手势拼命比划着拒绝。怎么自己连选哪杯的权利都没有啊?!

“放心,我运气很好的。喝。”

运气好?是哪种运气好?五杯里面刚好挑中那一杯的“运气好”吗?而且这跟他的运气有什么关系啊,从头到尾不都是他调他换他端盘吗?!

鹤取还在崩溃犹豫如何拒绝,五面蜂王不耐烦起来了,道:“喝。不然立刻上锅蒸。”它似乎并不在意妖七直接替第一个喝的人选择蜂蜜的事情。

妖七随之用别样的眼神在鹤取全身上下外露裹蜜的皮肤上流连忘返,像是在看早市上新鲜跳动的猪心:

“鹤兄是吧?真是人如其名,身形如鹤,不肥不柴。像你这种腴瘦参半的肉,上锅做粉蒸肉确实能三样俱全,色上红白相间,香上油润浓郁,味上嫩而不糜……”

鹤取流覆满融化蜂蜡的全身滑溜溜、没法很好地捏住车轮草苞,听到妖七开始喋喋不休地评价他的肉厚,索性直接伸长脖子用滑溜溜的两片嘴叼住喝了。

“好!一口干了!真豪爽。”

妖七眼疾手快地接住从鹤取松开的牙关间掉落的车轮草苞,同时,原本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布满环绕振翅声的洞穴混入了鹤取像喘不上气的咳嗽,由强渐弱,到最后,连声音都没有了。

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掐脖子、只出气不进气的哑嗓鹤取。

“咦?我运气应该很好的呀。”说完,妖七就疑惑地往接住的车轮草苞内直接舔了一口,咂摸下味,满意地往后随手一扔、被负责回收的蜂妖群给接住。

“他喝到了连鼓蜂酿的麻舌油,就是舌头变大堵住嗓子眼,一会儿就没事了。”

“一会儿是多久?”童藤问道。

“那得看他造化了吧,短则几分钟长则几个月,要是他体质碰巧对麻舌油的酿造原材格外敏感的话,一辈子说不了话也是有可能的。嗐,时光匆匆,一辈子其实也就是一会儿。好了,下一个是谁?”

鹤取已经咳不出声音了,只留下笨重钝钝、舌根卡喉的口水声。剩下还没喝的三人听到这话后,面面相觑。

怎么感觉喝到没毒的后果并不比有毒的好到哪里去?万一到时候他们也喝成残疾了、就这么被轻飘飘一句“运气不好”带过去了?

妖七自然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别想太多了,你们运气已经够好了,既然给脸就好好接着。要不是我的伙伴们全是心善手软只对我狠的主儿,现在我手上托着的调料就不该进你们体内、而是在体外,被我用来腌制去味。”

“而不是像现在,”妖七的声音顿时一沉,连带着脸上不变的嘴角笑弧都看起来阴冷了几分,“还在犹豫喝蜂蜜会不会有后遗症。我蹲着端东西挺累的。喝。”

最后一个字语气轻柔,但吐出来音后又感觉能在人脑袋上开个洞,听得人骨头跟着共振颤起来。

龟有期看了眼没喝的另二人,道:“你们要先喝还是后喝?我都行。”

押和姬道:“我最后一个喝吧。”

言下之意很明确。这毒就是她调制的,她能辨认出的概率远比其他人高,存活概率也是。

其他人本也打算同意,妖七也看破不说破,可惜五面蜂王此时又出声了:“等下。你刚刚说,这里的毒出自姑娘的飞镖发饰。这里只有一个人类是女的。她要先喝,而且喝完要立刻走,不准提示透露。”

妖七很遗憾地看着他们:“没办法。这总比现在把你们都杀了好吧?认命吧。”

押和姬看向五面蜂王:“你怎么知道我一定能认出来哪杯有毒?你这的蜂蜜浓稠厚滞,又全是重口味,我光是闻都……”

五面蜂王单手快速揉搓了下萝卜缨,马上飞出一道牛虻似的粉末朝押和姬扑过去。

“废话真多。我说了,你们没被允许有意见。”

所有人都是下意识一惊。刚刚它只是转动了下肉萝卜的位置、便能让鹤取无法话语成型,现在飞出的这些粉末岂不是性质更严重、恐怕能像之前一样直接夺走五感?

押和姬立刻催发风之术式,企图改变粉末飞行的方向。但奈何其强度完全不敌蜂王,劲风破孱气,眼看着就要钻入她的口鼻之中。

“呵啊——”蟹催旗忽然在这道粉末经过自己面前时、深呼吸打了个很大的哈欠。

押和姬反应极快,一看有隙可乘,力度不行就上角度,配合着全力,竟真将粉末改换轨道、送进了蟹催旗的喉咙里。

龟有期惊讶,但没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胆战心惊地问蟹催旗道:“你没事吧?还能说话吗?”

蟹催旗闻声头转,但没完全对准龟有期的方向。他目视前方,面容平静道:“能。就是眼睛看不太清了,像糊了层玻璃砂。”

龟有期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鹤取还没反应过来。大家都看出来蟹催旗是故意打这个哈欠吸入粉末的。可问题是,为什么平常总是对押和姬有事没事堵两句的他会忽然作出这种举动?

押和姬此时已经挑好并喝完了一杯蜜。果不其然,她没事。

不过她分得了毒却辨不了蜜。显然,她喝的是炭翁蜂酿造的赤愠酱,此刻骂骂咧咧地滑下砧板,边用术式清理着自己身上的蜂蜜边往外走:

“真是忍够了。下次绝对不进全是男人的队伍了。不会现在还被自己感动了吧??要不是猎妖人里男多女少,你们这支队伍还能稳收鳖妖的佣金,这种喜欢谁就欺负谁的男的在我手下活不过三秒,现在还被拖进这烂摊子。本事本事没有,自以为是的情感倒是跟泔水一样多得养蛆。带着你的情你的蛆去死吧!”

她离开了。最后一句话犹在回音甚好的洞穴里回荡着。

妖七笑眯眯地听完,在押和姬的回声里又开始重复问道:“好。下一个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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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小萝在下一道工序里?他被你们用来干嘛了?”童苏戾气满满地发问。

此时,鲛人们已经带领童苏等人路过并参观了童萝之前看过的“两道工序”,正要往第三道工序引。

别说他们这群“本来就不是好人”的人了,就算是内心再善良阳光的人,看了刚刚那两丛珊瑚礁内的景象,此刻也要变成阴湿绦虫了。

他们忽然都理解为什么童萝会吓晕了。特别是当听饴糖脑说过让童萝亲手触摸感知那坨东西后。

“我们能拿他干嘛?”饴糖脑疑惑回头发问,“说过好多遍了,他不是死人,对我们没什么用。”

饴糖脑话糙理不糙的话反而让童苏稍微安定了些许。它之前没跟着水螅脑一起去通知,不知道在岸上发生了什么,对童苏说话也没什么忌讳畏惧,坦诚得说话都不在脑子里过弯。

“我有问题!可以问吗?”阿蝉奋力游到饴糖脑身边说道。

“问啊。”

“人死后,不就是单纯的肉块吗?就算腐肉有一定营养,为什么一定拿女人的身体来做孵化鱼籽的巢穴啊?男人的身体就不能用吗?”

饴糖脑认真地听完,回道:“我小时候刚出来也有你这样的疑问。等你长大后就明白了。”

“啊?”阿蝉呆住片刻,立刻不服气地大声反驳,“你怎么糊弄人啊,不敢正面回答我?我看你们也没法自圆其说自己干的这些事啊。”

“我说了,等你长大后就明白了。”饴糖脑有些烦躁了,是一种说真话后还被质疑的不耐,“这都是大海注定的事啊,哪来那么多为什么?那我还想问为什么人和其他物种都必须交-配才能繁衍呢,你们能说出为什么吗?”

阿蝉很想反驳,但嘴张了半天,也只能蹦出几个无意义的停顿词“呃”“嗯””这…”等。

“我知道为什么。”卞采露这时忽然出声,引起了饴糖脑的注意力。

“哦?”

“因为你们是被圈养的。压根不是凭独立意志存活的物种。”

这话一出,本马上要带他们到达第三道工序的饴糖脑往前游动的姿势骤然停止,大头长身的背影就这么静静浮立在偌大的珊瑚礁群前。

第三道工序所在的珊瑚礁呈鸟巢状,角突枝错的斑斓珊瑚礁互相遮挡支撑、勾角错柱,密密地织成了一个开口在上的巢。

巢的周围长满了高达几十米的红褐色喜荡草,在最顶上中央交汇纠缠,像暖炉外面的棉毛套,将鸟巢礁内外界的视野隔绝开来。

饴糖脑没了往日随和的表情,回头看向卞采露,两只眼珠在累摞起的发丝团下一动不动:“你说什么?”

其余人也俱是惊诧。居召芷被留在了岸上照看,纵然有过去两个月的相处,此刻在海里的人里没有一个与卞采露算得上真正熟识,也无从得知这个之前坚持认为“妖七身上有不是人的东西在帮他”的棕皮女孩,为什么现在又出口惊人。

卞采露却没有重复她刚刚的话,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饴糖脑的反应,道:“也许是我想多了。但你们培养下一代的方式,让我想起了我小时候成长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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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卞采露成长过程中,真的只接触过彼此两个人?”宁阀好奇问道。

居召芷坐在篝火边牵着薄协,脸上的蔓叶纹身被照得明暗不定,抬眼皮看了下:“你想刺探消息,也该用委婉点的方式。”

“我需要跟你委婉吗?或者说,我们之间,真的需要委婉吗?”宁阀始终带着平和的笑,语气舒缓,就像她过去两个月的每一天,仿佛戴着永远完美不会急躁掉裂的面具。

“你们既然选择跟妖七合作,那我们就是一样的处境。相同处境的人,互相交换些可以透露的情报不是应该的吗?不是为了彼此知根知底,而是为了……”

她还没说完,居召芷替她补完了:“为了表现诚意,互相袒露点陈年往事,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往昔经历,比如身边死过哪些人、又杀过什么人,挖出点彼此在意的共同点、脆弱处,更好地在三方合作中牵制平衡、利益相关是吧?”

宁阀淡笑不改:“自然,在你说完后,我也很愿意交换我的过往。”

居召芷这才正式抬起头。这下才算是坦诚以对交换情报嘛,有点意思了。

“我也确实很想知道,妖七到底拿捏住了你的什么‘难处’,让他能放心到让你在清侨城覆灭那晚作为唯一呆在城外接应我们的人。照他的脾性,更可能会想好你若临时叛变的后路。”

“你怎么知道,他那晚就没有二手准备呢?”

“说得对。那好,开始吧。我先说,你先说?”

宁阀看了眼不远处一动不动背对着他们躺着的薄协:“换个地方?”

“被他听到也无妨。”居召芷的纹身和血管一样,被夜间海边的篝火烘得分明,分别浮在和趴在脸皮的两边,咫尺相望,就像他眼里现在看到的过去,仿佛与今日也只是刚擦肩半步,回头就能看到往昔每一日的清晰。

“反正,这世上的事,就算全知道了也没用。得做到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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