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睡的雄虫突然哼唧了一声，把打盹的希尔伽给吓醒了。

“怎么了怎么了？又有流浪种过来了吗？”他从莱因哈特的怀里坐起来，紧张的环顾了一下四周。

莱因哈特的半拉翅膀还没有长好，这时候要是碰上那些失智的流浪种他们可跑不了。

“不是，别害怕，”莱因哈特把他按下来，轻拍着安抚他:“不是流浪种。”

希尔伽低下头，有些自责:“早知道我就不啃你的翅膀了。”

雄虫摇了摇头，看上去好像还是没完全清醒过来，腥红的复眼透着一丝茫然。

“我好像看到妈妈了。”

希尔伽眼睛立马亮了起来:“真的吗？！妈妈有没有问候我？祂有说什么吗？”

但是真奇怪，妈妈竟然没有先和他说话，而是联结了莱因哈特。

这让希尔伽有一丢丢的不爽。

——

莱因哈特揉了揉额角，他所看到的只是些碎片场景，不像是妈妈主动架起的精神联结，更像是…精神力的溢出？还是预示什么的？

但在这些断断续续的场景里，他依稀观察出虫母的情况好像不太好，周围簇拥着好多虫子，在黑压压的虫群里，他对上了虫母投来的一瞥。

“你没有见到妈妈吗？”他皱着眉询问希尔伽。

怀里的雌虫摇了摇头:“没有啊，我只睡了一小会，也许妈妈过会来找我说话。”

莱因哈特含糊的应了声“好”，他突然想起来上次被虫母征召的时候。

当时他满脑子都是不服气，埋怨虫母要把他调离王巢，气愤雌虫爱自己心切甚至不择手段。

但是现在他才好似看清了更多的地方。

他想起了虫母最后的嘱托:

“莱因，无论如何，把希尔伽安全送到歌鸟。”

那双蓝眼睛里，除了信任，还夹杂着那么浓厚的不舍，像暗色的潮水渗透重重空间，几乎要把这个时间点的莱因哈特溺毙在暴雪里。

——

“等等……”他讷讷开口，一个恐怖的念头在他的心底突然闪过，他惊恐的目光对上了希尔伽懵懂的双眼，求证的话还未说出口，一股陌生的悲怆感就裹袭了他的精神网。

——所有的虫族在顷刻间陷入了疯狂的恸哭。

它们的精神网陷入了黑暗。

那是一种无法名状的空虚感，像黑洞一样在虫子们的精神网中漫延着，让它们坍塌、崩坏、解体……

一切都在预示着，虫母消亡了。

虫族失去了第13079个母亲。

——

希尔伽不可置信的怔住了，他沉入黑漆如泥的精神网，发疯似的哭喊着“妈妈”。

太黑了，太空了，没有……哪里也没有妈妈……

他双唇嗫嚅着，发声器像是坏了，破风箱一样抖出了几个破碎的字音:“m…妈妈……”

不，不会的，一定是他的精神出问题了，妈妈，妈妈怎么可能丢下他们？

下一秒，空洞的黑暗中徒然出现了一个光点，斑斓闪烁，炽热灼烈，重新联结起了整个庞大繁复的精神网。

汹涌的虫潮安静下来了，每个虫子的脑海中都烙印下了新的名讳:

“爱因”

它们匍匐跪地，迎接新生的王巢虫母。

——

“不！我不相信！回去…我要回去！”希尔伽喊的撕心裂肺，他强硬挣开了莱因哈特的抱腹足。

那些王虫！到底在干些什么？！他要回去！他要回王巢亲自找妈妈！

暴怒的雌虫振翅飞出了雄虫的羽翼，蓝弧像闪电一样掠过了冰原，将那些冰棱切割成了无数碎屑。

希尔伽的精神网陷入了混沌，黑泥快要把他吞没，虫子的本能催促着他触碰光点，接受新生虫母的精神联结。

但是他拼命抗拒着，即使他的虫体即将崩裂。

“我不接受…我不承认……”他颠狂似的重复着。

他的妈妈，怎么会抛弃他？

他还没有向妈妈证明自己，还没有向妈妈道歉，他甚至没有见到妈妈的最后一面，…他已经太久没有见到妈妈了，这不公平……

他哽着哭腔倒进了雪里。

太远了，妈妈，我飞不回去了。

他捂着脸放声恸哭。

——一个温暖的身躯覆了上来，他的视野陷入了黑暗。

所有的风雪都被隔绝在外了。

“莱因，莱因，我没有妈妈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他哭的整个身躯都在抖，雄虫应和着，泪珠像雨帘一样扑簌下来，打湿了希尔伽的翅膀。

两只虫子抱在一起大哭，无尽的悲哀笼罩了他们。

希尔伽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连唇色都泛上了紫绀，莱因哈特声泪俱下的抱着他摇晃，给他渡气，但是希尔伽还是眼一翻厥了过去。

——

希尔伽发现自己站在黑暗里，爱因站在光那边向他招手，他皱着眉退后了一步，却被另一个身躯挡住了。

他回头一望，是虫母按住了他的肩膀。

“妈妈！”他高兴的叫了起来，围着厄洛斯叽叽喳喳:“妈妈！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的！我好想你，我做了很多错事，我已经知道错了，我向您道歉，我还想说我很爱你……”

虫母把他拥进怀里，给了他一个轻吻:“我的孩子，我永远爱你，你要听话，要和爱因好好相处啊。”

希尔伽答应着，应着应着眼泪就全掉了下来，他最后拥了拥虫母，轻声道:“谢谢你，妈妈。还有，再见。”

他好像听到了虫母的轻笑声，然后就被一股大力推了出去。

——

醒来的时候，希尔伽才发现自己的眼睛被眼泪糊满了，莱因哈特正在剖自己的心脏。

“你疯了！”他惊恐的把莱因哈特的手挥开，又把那颗鼓动的心按了回去，直到雄虫残缺的胸膛开始愈合，他才松了一口气。

莱因哈特真的把他按进了胸膛里，还带着哭腔:“希尔伽…希尔伽，你活着真是太好了，妈妈已经走了，我不能再失去你……”

希尔伽鼻子又开始发酸了，他突然就理解了妈妈说的血缘的联系。

“莱因，”他拥紧莱因哈特，小声道:

“哥哥，我只有你了。”

风雪将他们的拥抱定格，即使是很多年后回忆起虫母的消逝，已经是众虫环绕的希尔伽依然会去找莱因哈特，他们是母亲留给彼此最紧密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