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交接权柄的虫母

他们缠斗的异常激烈,从中厅一路打到圆台上,又从圆台上滚进了杂物堆里,说不清哪方吃亏的更多,总之是谁也不让着谁。

不明所以的雄虫们把这当成一场势均力敌的对战,只有两名当事虫意识到了这次对战的不同之处。

爱因能很明显的感受到面前这只闪蝶的进步,毕竟在此之前的几百次冲突里,他的胜利向来都是毫无悬念。

区区一只柔弱的闪蝶,生来就不可能战胜虫族兵器中的佼佼者——螳螂种。

偏偏他的这位弟弟还总是心比天高,不自量力的要同他争个高低,一来二去,已经败给了他599次。

但是他有预感,这一次会是新的结果。

在又一次被逼到角落后,他眯起双眼,拭去了颊边的血痕,半晌却不由自主的点头认可道:“哈,希尔伽,你确实有所进步。”

这是真话,他摊摊手,摆出一副很欣慰的样子。

气血上头的希尔伽越战越勇,自动把这句话认定成挑衅。

“废话,你以为我是怎么从那该死的废星上活下来的?!等着,我今天绝对把你揍趴在地上。”

收到一条“放狠话宣言”的爱因眨眨眼睛,反而捧腹笑出了声:“好啊,我等着你把我揍趴下了。”

于是话不投机,新的一轮恶战又开始了。

两只虫母是打爽了,周围的雄虫却是一个个心惊胆战,惟恐自己的虫母出了什么差错,便只能追在自家虫母身后,任劳任怨的充当虫型垫背,还得负责清理场上遗留的尖锐物品。

尽管他们千防万防,最终却还是出了差错。在混乱之中,不知道是谁踩到了机关或是唤醒了原巢的某个程序,地面突然就张开了一个小型的虹吸虫洞,将两只虫母“吞吃入腹”。

——

下落的过程失重感尤为强烈,晃的希尔伽头晕目眩,他感觉自己在光怪陆离的轨道里像个球一样在滚动,然后随着一个完美的抛物线弧度,最后“啪叽”一声砸到……哎?怎么好像身下还挺柔软的?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摔成馅饼的心理准备,结果没想到在这惊险的隧洞尽头,迎接他的却是一大片柔软又富有弹性的棉絮和绒毯。

这些软和的布织物很好的减缓了下坠的重力,没有让他受到什么伤害。

爱因紧随他其后掉了下来,很狼狈的趴在了一个巨大的枕头上,连头上的皇冠都飞出去了老远。

趁着爱因还在发懵之际,希尔伽赶紧开始观察四周的情况。

这里的一切都是纯白的,而且堆满了柔软又可爱的物品,除了过分巨大的尺寸外,它们看上去像是来自于卧室的陈设,包括各式各样的玩偶、枕头、沙发……

但是这不是一个没有边界的地方,一个乳白色的屏障作为外壁笼住了他们,顶端汇聚到一起,坠下了很多幼稚的手摇铃还是彩带什么的。

抛去内容物不谈,从这个屏障结构上看,这貌似是一个蛋壳造型?希尔伽无端猜测道。

那边爱因也终于站了起来,语气听上去像是长舒了一口气,很直白的就承认了这是自己的手笔:“总算把那群雄虫甩到身后了。”

希尔伽站在原地没敢轻举妄动,他有点怀疑这是不是爱因想在这里灭口。

毕竟爱因这次真是存心在他雷区上蹦哒,如果说刚才在众多雄虫面前还有所收敛,那么在眼下这个只有他俩的封闭空间内,这只花螳螂就暴露本性了。

只见爱因径直走向了自己遗落的冠冕,这本没有什么不对,每只王巢虫母都有权利捍卫自己的统治地位。

但是接下来这位王巢虫母的做法就能称的上是没事找事了。

——

“你不是最喜欢皇冠了吗?希尔伽?想要的话就来拿啊。”爱因挑起手指,勾着皇冠晃了晃。

这其中的挑衅意味简直是呼之欲出,甚至可以算是明晃晃的宣战。

脾气火爆的希尔伽忍了半晌还是没忍住。不行了,好想把这只嘚瑟的花螳螂打的跪地求饶。

于是在这个“大型虫卵”内,又展开了一场激烈的皇冠争夺战。

这次他们的方式要更加多样化,包括但不限于扯头发、挠痒痒、砸枕头、口水攻击和垃圾话反弹等等。

希尔伽想这绝对是他最没有形象的一次,真是什么伎俩都用上了,幼稚的像未出巢的幼虫在互相掐架。

不过这次是他赢了哈哈!

他是绝对的优胜者,在最终的肉搏战里以压倒性的力量一把将爱因倒插进了泡沫夹缝里。

“哈,爱因,你输了!”他大笑道,然后也筋疲力尽的仰躺了下去。

至于战利品“皇冠”又被他俩丢哪个犄角旮旯里了,希尔伽已经完全不在乎了,他现在只是为了599:1的结果感到由衷的高兴和前所未有的解气。

甚至是在数百年后虫子们问起他最伟大的成功是什么时,他还是会脱口而出:

“是599:1。”

这并不只是一个简单的599:1,正是这个渺小的“1”打破了所有既定的一切,不管是基因、血统抑或是,

虫族的命运。

——

两只虫母不约而同的选择了休战,这次他们很默契的没有询问王冠的去向,偌大的“虫卵”内只有他们的气喘吁吁声。

突然,爱因翻过身来,呈一个大字型的姿势躺在一个绒球上,毫无征兆的发出了几声大笑,还是一点也不矜持,异常爽朗的那种。

听的希尔伽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以一种看“精神病”的眼神向爱因投去了目光。

这真的太莫名其妙了,哪有输了的还笑的出来的?而且爱因今天的态度也很奇怪,至少在从前,爱因可从来没有这么明目张胆的挑衅过他。

“你脑子坏了啊?”他没好气的道。

那边爱因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没有,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你小时候又爱哭又喜欢耍赖,每次一开始玩的好好的,到你要输了你就哭着找妈妈告状。”

讲到这个希尔伽就来气,他小时候确实羡慕过在一起玩的兄弟们,只是每次加入进去到最后他都是哭的最惨的那个,因此他合理怀疑是兄弟们在故意针对自己。

“那是因为你们每次都联合起来欺负我!”

爱因听到这句话马上换上了一副无辜的表情:“啊……可是我们的确是想找你一起玩的呀,毕竟你总是躲在妈妈身后,但是又很想和我们玩的样子。”

“我,我才没有想和你们一起玩!”被戳破了心事的希尔顿瞬间恼羞成怒,又引来爱因毫不留情的嘲笑:

“还有欺负什么的,谁敢欺负你啊?你说这话克莱亚可委屈死了,他每次都被你训的哇哇哭了。”

“你!就是你欺负我!你扯我翅膀,还拿枕头砸我,还笑话我哭的难看!”

“拜托,每次不都是你先来招惹我的吗?”

“是你先阴阳怪气!”

“哈?我哪里阴阳怪气了?是你每次随便找个理由就冲上来揍我!”

……

他们争论不休,眼看着就要上升到新一轮骂战,爱因却出了状况。

他突然就咳的很厉害,完全止不住的那种,咳的整个肩胛骨都在抖,到最后只能弓起身子把自己埋进绒絮里,试图掩饰自己的窘迫。

希尔伽从没见过爱因这么虚弱过,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隔阂了,十分别扭的伸了一只手替人拍了拍背。

“喂,你别碰瓷啊,我可没有下什么重手。”

爱因咳的讲不出话来,只徒劳的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这一场突发状况后,两人都没有继续掰扯的心思了,爱因脸色灰败,好像全身上下只剩呼吸的力气了。

希尔伽这次很有眼力见的没有再找茬,他觑了觑爱因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关心道:“你……没事吧?”

爱因回应的有气无力,又也许是破罐子破摔了:“放心,死不了。”

于是又是一阵相顾无言。

半晌后,希尔伽才听到爱因开口道:“我向你道歉,我承认我总是端着架子,放不下身段去向你求和。明明有很多事一句话就能说清,可是每次我都没能真正说出口,才导致我们之间的误会越来越深。可能是因为你总是很优秀,什么事都做的很完美,你甚至不需要雄虫的帮助,妈妈也总是偏爱你,所以我有的时候很嫉妒。”

这番剖白听的希尔伽也很震惊:“嫉妒?我?我还说我嫉妒你了,明明没有我一半努力,每次成绩却只比我略低几分,雄虫们总是跟在你身后献殷勤,克莱亚他们也更喜欢和你玩,连妈妈最后都选择了你。你明明已经拥有了我所拥有的全部,我不懂你还有什么好嫉妒的?”

他们面面相觑,将彼此的话在心里细读了几十遍后,才后知后觉的红了脸。

毕竟他们谁也没想到,在彼此的心目中形象如此光辉。

——

“好吧,那我很高兴你对我的评价这么高,今天和你打架我也很开心,毕竟我已经失去自由太久了。”

那双眼睛里的落寞作不得假,但是希尔伽依然不置可否,他固然理解爱因口中的“失去自由”为何意,无非是受限于王巢虫母的责任。

“拜托,你都是王巢虫母了,你还要什么自由?”

被诘问的爱因没有回话,只是勉力站起身向希尔伽走来。

“为什么想要皇冠呢?”爱因发问道,这次的脸上没有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肃穆。

皇冠有什么好呢?它是枷锁,是牢笼,从接过它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再也不仅仅是爱因。

他的生命属于虫族帝国,连生死都无法由自己左右。

祂必须永远仁慈可亲宽宏大量;

祂必须时刻高瞻远瞩顾全大局;

祂必须一直挺起腰身抬高头颅;

向所有的物种,不论是死敌或是盟友,宣示虫族帝国的强大兴盛。

可是也只有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虚有其表,他不死心的推演过上千次,但是所有的迹象都在说明着一个结果——

虫族的气数将尽了。

在知晓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时,他也从未畏惧过死亡,他唯一放不下的只有虫族。

他曾为了它殚精竭虑,将来也会为了它献出生命。

他还能做什么?

他还能撑多久?

还是说这就是虫族的宿命,再无力挽狂澜之势?

“什么想要皇冠?你搞清楚,那本就是我的。不过,现在有没有皇冠我已经不在乎了,我的政绩。从来不需要一顶所谓的冠冕来证明。”

他最小的那个弟弟,那只不自量力的闪蝶,那个输给自己599次的手下败将,现在直视着他的那双蓝眼睛又是那么的坚定。

就仿佛一切都是合该如此。

祂从来不需要为了王座准备什么,祂一直就在上面,等待着自己的替身交还权柄。

“那我就放心了。”爱因点点头,很欣慰的样子。

是你我就放心了。

如果是你,我相信虫族会走向新生。

——

希尔伽不明白爱因这些无厘头的问话,但是对于爱因的接近,这次他没有拒绝,而是任由那双手搭到了自己的腹部上。

“真好。”

他听见爱因艳羡的说。

这个举动对于他俩来说有些过于亲密了,因此希尔伽很不自在的吸了吸肚子:“你喜欢你自己生嘛,摸我的干什么。”

爱因却摇摇头,用平静的语气道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事实:“从上一次流产时,医师就告诉我,我已经很难受孕了。”

希尔伽怔住了,讷讷开口道:“上一次……?”

“就是你想的那样,”爱因面上的笑容有点苦涩:“在那次灾变中,我的虫卵没能保住,身体也毁的乱七八糟。”

那是一只雌虫幼崽,太娇气了,因此经不起一点磕碰。

有的时候他也会想,如果那只雌虫幼崽活下来了,今日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了。

虫族会诞生新生的虫母,虫族的基因便能得以延续,如果他身体健康,也就不会轻易患上罕见的基因病……

但是一切都没有如果,他也不打算把曾经拥有过一只雌虫幼崽的事告诉希尔伽。

他很明白这不是希尔伽的错。

——

希尔伽嗫嚅半响,还是小声道了歉,既是为了刚才自己的失言,也是为了当初灾变时对爱因的误解。

爱因哑然失笑:“又不是你的错,谁能预料到那群间谍会发动突袭?虽然你撒杏仁粉的事确实让我很生气的。”

眼见着希尔伽又支支吾吾的想道歉,他赶紧转移了话题:“好啦~一切都过去了,至少你们还有新生的虫卵,话说……难道你不觉得很想睡觉吗?”

听到爱因这样问,希尔伽这才后知后觉有一股浓重的困意泛了上来,身下的毯子是那么柔软,四周的灯光也是那么温馨,就连头顶上那些装饰也转了起来。

他听到了妈妈的哼唱,在轻柔的诱哄他进入梦乡。

在意识陷入混沌的前一秒,他看见爱因也在自己身边躺了下来,还顺手拉上了被子。

“哦,忘了跟你说了,这里的东西都是妈妈留下来的,能帮我们舒缓精神网哦。所以,在这里睡一觉吧,希尔伽。”

他听见爱因在自己的耳边说道。

嘘——

于是一切都静下来了,在这个巨大的透明虫卵内,他们蜷缩成一团相拥而眠,宛若同胎异卵的双生子。

——

爱因没有睡着,疼痛早已深入骨髓,连母亲的安抚也再起不到任何作用,这次更是来势汹汹,他甚至没能忍到掀开被子,就侧过身呕出了一大口血,将身下纯白的绵絮染的到处都是大团大团的血块。

确认没有吵醒身边熟睡的希尔伽后,爱因悄然起了身,他摸索着捡起了那顶皇冠,郑重其事的又戴回了自己头上。

镜子里他面颊消瘦,胸口以下的身体全是可怖的空洞,更衬的发间沉重华丽的冠冕像是快把他纤细的脖颈给压折了。

他就这样和镜子里形容枯稿的自己对视着,而后浅浅的露出了一个笑容,试图让自己看上去得体一点。

希尔伽啊希尔伽,皇冠迟早都是属于你的,你又何必这么急于接过这个重担?至少在那之前,还是让我再撑一会吧。

于是,他像下定某种决心般拭去了血迹,转头看向了熟睡的希尔伽。

——

那是一个柔软又带着血气的吻,覆在他光洁的额心处,只稍一瞬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在母神的注视下,在生命起始的卵壳内,一场权柄的预交接就这样悄声无息的完成了。

——

希尔伽在三天后醒来,可能是和爱因把一切都说清了,他感觉爱因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坏,因此毫不客气的向爱因提了要求:“这次我要回去生,你的那些王虫一个个的对我敌意大的很,万一又对我下手怎么办?”

其实希尔伽本没有期盼爱因能轻易松口,但是这次的爱因出乎意料般很好说话,甚至承诺给他开放母巢的跃迁点。

由于害怕爱因临时变卦,希尔伽头都没回就搭上了返程的星舰,以至于他没能听到爱因的最后一句话:

“毕竟可能以后你都没有机会回去啦,所以,回去看看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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