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童脸狼

冷风像利刃一样刮过脸颊。

摩托车司机一听他说去乌镇就丢下他匆匆离开。

“小兄弟,我个摩托车怎么载你去乌镇?你在这等等看看能不能打到车吧。”

这也是实话。

闵其告知了基本情况后就挂了电话,之后怎么也打不通。

他有点倔强地刷着手机屏幕。

也许是秋季的原因,晚十点的天空黑得浓稠,大城市光污染严重,几乎看不见星星,这地方有点偏,不知道摩托把他送到哪里了,还要走了五十。

他想用手机打车,但不那么熟稔。

这手机是二手淘来的,也不咋好用,但也没什么别的选择,拿回来后除了一些基本的功能,其他也没怎么用过。

他点开搜索栏:「如何网上打车」,下面跳出一长串结果,这样照着步骤一步一步,直到填位置时他愣了一下。

四下寂静无声,这应该是哪里的小路,偶尔会穿过几辆车,冷风刮得脸生疼,他后知后觉感到冷。

谢织常常会有这种感觉。

一个人游荡,双脚陷在粘稠的黑泥里,禁锢着,孤身只影,看不见来路,找不到归处。

他的妈妈像一条河,哺育生养着他,后来河水暴涨,只想让他溺亡。

莫名的消极笼罩住他,他将校服拉链拉到最高,蹲了下来。

冷。

“谢织?”

这段路没有灯,江淮看着面前蜷缩着的人影不确定开口,人影晃动两下,略长的刘海下露出两只亮晶晶的眼睛。

江淮看不清谢织的表情,但直觉告诉他,眼前的人似乎和平时有点不一样。

他蹑手蹑脚走过去,不由得放轻了声音。

“谢织,你不回家吗?”

没有回应。

江淮叹了口气,正想着要不要让路口等着的司机先回去时,袖子突然被拉扯了一下。

谢织的手拉过衣袖,无意擦过江淮指尖,他的手冷得出奇,江淮打了个寒颤,感觉是被一坨冰块掠过。

“我要回向阳街一趟。”这时候谢织才开口,他手指在发力,不动声色拽住江淮袖子,声音很轻,又有些颤抖,“帮帮我。”

说是让江淮帮忙,实际上他没打算放手,也不知道江淮吃不吃装可怜这套,好在江淮眨巴眼,很是爽朗地应下。

两人朝着向阳街驶去,天色很暗,司机看起来却很高兴,这是个很划算的单,一趟两小时不到至少能挣一百多。

谢织又给闵其打了通电话,这次打通了,闵其说阿姨发现的及时,没什么大碍,镇上的医生开了点防风寒的药,现在吃了正躺着休息。

“那就好,谢谢你们了。”

“没事,谢哥,咱们谁跟谁啊?”闵其也是个乐天派,拍了拍胸膛笑嘻嘻回答,苏昵的声音也跟着传来:“谢哥,你今晚要回来吗?”

“嗯。”

闵其说:“那行,我们把床给你铺一下,等你回来我们就回去了。”

苏昵又问道:“不对啊,你明天周六,好像也要上课吧?”

“没事。”

“好吧,反正一切都看你安排。”苏昵没有再问,他有些无奈地盯着手机。

闵其哈哈大笑:“谢哥做的事肯定都是对的,对了对了,齐曼去给阿姨买毯子了,等会你们说不定能碰上哦。”

“好。”

谢织又跟着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他挂掉电话,发现江淮正不停朝他身上瞄去。

“你怎么了?”江淮的视线实在太过明显,谢织忍不住问他。

江淮摸了摸鼻子,装作听见谢织声音后才转过头看了眼他:“没什么。”

这人好别扭啊!

明明好奇心都这么直白表露在脸上了,还要装作超级不在意的样子。

谢织决定不惯着他,面无表情点点头:“那好。”

江淮一愣,又忍不住朝谢织看过去。

车后暗黄的灯照得不够真切,谢织黑发黑眸,眉眼脸型都是利落收紧的线条,鼻子形状却很柔美,加上饱满的嘴唇,中和了冷硬感,哪怕没什么表情,却也显得乖巧。

显山不露水的大反派。

这种人就是叫童脸狼,表面上单纯天真实际上圆滑通透,没有人能不可能算计得了他,因为从一开始所有人就被他布局了,他是棋手,而别人只是棋子,若有人违逆他,就会知道什么是残酷和黑暗,像他这样的人,平时可以和任何人开玩笑非常随和,但是如果触碰了他的逆鳞,就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黑暗……

江淮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冒出一大堆抽象的话语,司机一个漂移,中气十足:“到了!”

两人走下车,冷空气陡然入肺,谢织和江淮齐齐打了个喷嚏。

“这天气真是受不了,我还以为冬天了呢。”

“嗯。”

“雪不怎么下,气温倒是骤降,这是速冻啊!白天明明还有太阳的,虽然有太阳也不觉得温暖,不过这地方可真是绕啊,上次我穿来穿去差点就没找着我妈,我妈那样子你也看了,穿那么隆重像参加葬礼似的,也不知道是来干什么的,啥也不跟我说……”

“嗯。”

江淮一路上嘴没停过,话多而且话题跳得很快,谢织只能简单回应两句,江淮倒不在意,他跟着谢织七拐八绕,点评了一番破败建筑,得出“危楼”的结论。

谢织将他推进“危楼”里,房间有灯亮着,他一靠近,里面传出两个男人的聊天声。

“你家里有人诶,是电话里的人?”江淮转过身来好奇问道,他有点下垂的眼睛睁得圆圆的,显出几分莫名的童真感。

谢织受不了这么有温度的眼神,只是低声肯定了江淮的话。

“谢织?”背后传来个清澈的女声,江淮两人同时转过头。

那是个短发女生,很清秀,抱着一个大袋子,脸颊被冻得通红。

“啊!你们都来了!”门“吱呀”一声打开,闵其顶着那头标准性的黄毛探出来,“进来啊!”

五人狭小的房间里显得有些拥挤,谢织简单介绍了一下江淮,就溜进了卧室。

江淮在路上话很多,但此刻却不知道说些什么,他眼前这位张扬的黄毛叫闵其,一旁脸色有点不虞还带着一脸钉子的人叫苏昵,而刚刚的短发女孩叫齐曼。

多么标准的两男一女搭配,那谢织是什么身份,上面的老大?瞧瞧这几人,多有特点,简直——酷毙了。

江淮人虽说看着吊儿郎当的,其实除了周礼宏没几个朋友,他的课余时间用来补觉,打篮球,玩游戏,偶尔追追动漫,活动轨迹十足的单纯。

他第一眼见到谢织就觉得这人不简单,虽然不想让他妈去接触,但是自己对谢织却抱有超强的兴趣。

谢织和他完全不一样。

“很神秘,然后有点假,但人又挺好的,有时候还有点可爱……”江淮没说完,其他三人已经笑作一团。

“哈哈哈哈,你居然说我们老大可爱。”闵其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他递过去一瓶啤酒,“你喝不?”

苏昵把酒拦下:“他才十几岁,喝不了。”

“没事没事,我买了果啤。”齐曼给江淮倒上一杯,“谢织也不喝酒,最多喝喝果啤。”

“那你们眼里的谢织是什么样的?”江淮好奇问道。

闵其:“打架特别厉害,看不出生不生气,很恐怖。”

苏昵:“成绩特别好,好得不像我们这的。”

齐曼:“虽然不怎么爱说话但是挺温柔的人。”

谢织走出卧室,他妈妈早已经睡着了,刚测了□□温,也恢复了很多。

“看来是虚惊一场。”闵其说,“最近阿姨好像因为见不到你一直在找你。”

谢织垂下头,视线落在卧室的把手上:“她找不到我就会这样。”

“找不到你就跳河?”苏昵嗤笑一声,“阿姨总是这样,三天两头给人添麻烦。”

“苏昵!”齐曼低声呵斥道,苏昵也察觉到不妥,沉下脸不再说话。

“没事,确实给你们添麻烦了。”谢织叹了口气,走到桌边,“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江淮摇晃了一下手中的果啤:“请我喝酒呢。”

闵其献殷勤一样拿出个杯子,齐曼立马添满递到谢织手上:“果啤。”

送走三人后,时间已经快接近一点,江淮打了好几个哈欠,谢织说:“你先去睡吧,家里只有两张床,你睡我那床。”

“那你睡哪?”江淮困得有些神志不清,下意识问道。

谢织皱皱眉,理所当然道:“也是那张床啊。两个男人而已,不行吗?”

一张青涩的脸一本正经地说出两个男人这种话,这时候的谢织在江淮眼里就会有点意外的可爱。

“可以可以,你不介意就行。”江淮走进卫生间,狭隘的卫生间似乎只能装下他一个人,蹲坑和洗漱台只有一个脚大的位置,洗漱台镜子下有几个一次性刷牙套装,于是随手拆了一个别扭地洗漱起来。

“你家里怎么那么多一次性用品?”也许是身边多了个人的原因,江淮在床上各种不自在。

谢织面对着他侧躺着,眼睛已经闭上了,回话也有点含糊:“大家住酒店时候拿的,毕竟住一次好贵呢……”

尾音轻轻上扬,居然还有几分像撒娇。

江淮心里像被拨动了一下,他还没想好回什么,房间似乎有点漏风,他哆嗦了一下,往谢织那里靠近。

谢织也是冷的,脸颊是冷的,手脚是冷的,只有呼吸是热的,他已经陷入睡眠,漆黑的眼睛闭着,睫毛投下暗影,嘴巴不再紧紧抿着,放松地微微闭合,微弱的月光下,显出几分失真感。

小朋友。

江淮失笑,怪不得他妈妈对谢织一直念念不忘,想回向阳街找他。

单论皮相而已,他没有见过比谢织更乖巧但又不带讨好感的人了。

“嗯?”谢织的长刘海被不知哪冒出来的风吹散,江淮一眼注意到额头上的伤口。

不是很大,但注意到就会有些明显,像最美的雕像被断掉双手,带出几分不完美的残缺遗憾。

是烫伤?锐器伤?刺伤?

“是菜刀。”谢织说完这句就不再开口,江淮差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四处静谧,耳畔只有浅浅的呼吸声。

片刻,他的眼神柔和下来,轻声道:“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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