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老师在林释言面前关上门，飞快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跟叶伽懿握手：“您好，我是林释言的数学老师，我叫Paul。”

他趁机好好打量对面坐着的人，他看起来很年轻，估计不会超过20岁，但显得很稳重的样子。这种人当数学老师教林释言微积分？数学老师的心中闪过一丝疑惑。也许是附近某个大学的学生，数学老师先入为主地想到。叶伽懿跟他握了握手，却没有要做自我介绍的意思。数学老师抬手示意：“您的名字？”

叶伽懿平静道：“您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我跟林释言没什么关系，也许你以后不会再见到我了。”

数学老师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他的脑中浮现出的是林释言谈起叶伽懿时那种崇拜的神色。不管怎么说，用“没什么关系”来形容两个人的关系也显得太无情了：“但是林释言说您是他的朋友呢。”

叶伽懿没有回答，数学老师拿不准他是在思考还是默认。不过他意识到这实在不是一个愉快的谈话开头：“不管怎么说，您还是他的数学老师吧？”

叶伽懿陷入了沉默。他的坐姿显得很放松，因此数学老师只是觉得他单纯的不太爱开口。现在的年轻人都这样。他换了一个话题：“哦，最近我发现Sean在写一些很难的题，他说是您教他的。”

叶伽懿颔首：“是的，我最近每周抽出点时间来教他。他很聪明，许多东西都可以自己琢磨出来。”

“我同样非常惊讶他居然已经能够理解微积分的知识了。但是之前我试图单独教他的时候，他不肯好好学，总是开小差或者逃课。您是怎么让他静下心来的呢？”

叶伽懿说：“我不清楚。他的理解能力已经很强了，所以我只是把这周要学的框架告诉他，剩下的他自己会处理好，”他想了想，又说，“我觉得如果用一般的学习方法去教他的话，他一定是会感到无聊的。”

数学老师深以为然：“看来是我低估他的学习能力了。如果我不断跟他强调重点，他确实会头大。那你觉得我们现在能帮到他什么呢？”

“给他足够的空间，让他发现自己热爱的方向。”

数学老师发现一直都是自己在问叶伽懿问题，这个关系似乎有些颠倒了。他稍微停顿了一下，不管那么多，继续问道：“那他现在既然已经在学微积分的内容，中学教育似乎已经不适合他了。但是他的英语和其他科目的成绩又没有那么突出，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叶伽懿沉默了半响，“只有他知道自己的路要怎么走。”

“啊，”数学老师说，“不过我们做老师的，不就是要帮他们提前规划吗？”

叶伽懿说：“教完微积分之后，我就不会再教他了。”

数学老师有些意外他会这么回答。乍一听到这个消息，感觉有些突然：“Sean知道吗？”

“他还不知道。”

数学老师问：“那您打算怎么告诉他？Sean看起来很喜欢你，你不教他了他会伤心吗？”

叶伽懿显得有些冷淡：“我会跟他说的。”

数学老师觉得自己在尝试帮林释言说话。他看过林释言在他面前不断强调叶伽懿有多么多么厉害的场景，他知道林释言有多钦佩他。他想转达林释言的感受，想让叶伽懿深想一下这个决定，但是叶伽懿似乎只理解到了他的问题的表层含义。数学老师继续试探：“你怎么突然不教了？”

“不是突然，”叶伽懿说，“本来我教他就是最近稍微有点空，但是我很快就会变忙。如果你愿意继续教下去的话，当然没问题。”

数学老师感觉叶伽懿还是没有理解到问题所在：“先生，Sean非常喜欢你。”

叶伽懿似乎终于懂了他在说什么，但是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是很可惜，我没办法继续教他。”

数学老师不理解，同时有一些愤怒，还有对林释言的怜惜。他不敢相信世界上居然有像对面这样无动于衷的人：“Sean是一个很可爱的孩子，而且他还这样依赖您。您不觉得如果能陪伴一个这样的孩子成长，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吗？”

叶伽懿说：“他是一个乖巧的孩子，这点无可否认。但是这不构成我要在他身上花时间的理由。他的人生需要他自己来弄清楚，我无能为力。”

“这听起来太残忍了，”数学老师忍不住道，“不知道您是否了解过他的家庭状况，他的父母并不管他。”

“略有耳闻。但这又如何？”

“这又如何？父母对孩子的影响是深远的，既然他们无法尽责，我想我们老师需要弥补这份缺陷。”

叶伽懿再次陷入了沉默。数学老师发觉自己有些过于激动。说到底人家只是林释言的私人数学老师，他管不了那么宽。而且他看起来还那么年轻，也许自己都没遇到过什么挫折，是不会理解他们处于做父母年纪的人的苦心的。他从办公桌收回了一点他的手，想着接下来还有什么要谈的。但是当他抬起头，看到坐在对面的叶伽懿的时候，他突然隐约感觉到，他说了这么多，对叶伽懿而言都是无用的。他并没有任何的触动，而叶伽懿意识到了两人的观点似乎无法重合，于是停止了尝试。

“林释言很聪明，”叶伽懿最后开口，“他也许是我遇见过最有天赋的小孩。但是我没有办法进一步参与他的人生，哪怕他喜欢我。这是他的命运，也是他自己需要弄明白的事情。我希望他找到一个更好的老师，能够做他喜欢的事情。”

“这就是全部了吗？”数学老师说，他开始有些不理解为什么林释言会喜欢这样一个人，“那您今天为什么要过来？”

叶伽懿起身，数学老师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这段对话中似乎并没有读懂他。他奇妙的联想到了海明威的冰山理论，有一些很重要的暗示被他忽略掉了。冰山理论说，一篇小说就像是一座冰山，被作者写出来的只有最上面的20%，而80%的内容沉在海底、需要读者自行去理解。数学老师觉得叶伽懿就是那座岿然的冰山。

“我说过了，我最近有空而已。”

而等到以后，稍微长大一点的林释言回来学校看他，告诉他叶伽懿的名字。他面对着满屏的报道与殊荣，终于明白叶伽懿当时为什么会这样回答他。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