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安魂古宅

古宅深处弥漫的狂暴怨气与窒息感,随着宅灵白叔的消散而彻底平息。

然而,那份沉重的悲恸与冤屈却并未随之而去,反而如同无形的重压,更清晰地笼罩在三人心头,空气中只剩下陈腐的尘埃和死一般的寂静。

徐念锦看着闻烬秋小心翼翼收回怀中的那本油布日记,忍不住小声开口,语气带着罕见的迟疑与恳求:“闻道长,小裴,我们不能就这样走了吧?”她望向门外荒芜的庭院,“白叔他……他和苏先生太可怜了。那个坏蛋肯定还在逍遥法外!”

裴琅川正收剑入鞘,闻言动作一顿,眉头习惯性地蹙起,他自然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她想管这桩陈年闲事。

在他看来,捉妖师的本分是斩妖除魔平息祸端,如今宅灵已散,此间妖异已除,他们的任务便算完成。至于凡尘俗世的冤案纠葛,牵扯朝堂秘辛,水深无比,绝非他们该轻易涉足的。他张口,习惯性的冷语几乎要脱口而出:“徐念锦,你……”

但目光触及她那双清澈眼眸中显而易见的难过与义愤,又想到方才正是她冒险举出日记才化解了最终危机,到了嘴边的话竟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别开脸,语气生硬,却并未直接反对:“……多管闲事。即便想管,时隔多年,物证虽在,人证难寻,谈何容易?况且临安妖祸未平,岂能节外生枝?”

“裴道友所言,确是实情。”

闻烬秋温声接话,他看向徐念锦,眼神平和却带着深思,“然而,徐姑娘之意,或许并非立刻去敲登闻鼓告御状。”

他顿了顿,环顾这间阴森的密室和外面荒废的宅院,“宅灵因执念而生,虽因得知证据仍在而暂时平息怨愤散去,但根源未除。此地的风水困局仍在,苏先生的冤屈仍在,若置之不理,难保多年后,不会有新的执念借此地的特殊格局再度凝聚,酿成新患。”

他看向裴琅川,语气沉稳:“化解执念,方是根治之法,这与我们平息妖祸的初衷,并不相悖。”

裴琅川沉默片刻,算是默认了闻烬秋的说法。

作为捉妖世家传人,他自然明白执念才是诸多妖异事件的根源,斩草除根是基本准则。

只是这“根”牵扯到人间冤案,让他觉得分外麻烦,他瞥了一眼徐念锦,见她因闻烬秋的话而重重点头眼睛发亮的样子,心里莫名有点堵,只得冷声道:“那闻道长以为,该如何化解?难不成真要我们去查案?”

“非也。”闻烬秋微微摇头,“我等非官府中人,查案非我等所长,亦无职权,但我们可以做两件事。”他伸出两指,“其一,完成白叔,或者说,完成苏先生与白叔这份执念核心的遗愿,即便不能立刻昭雪,也需让世人知晓冤情存在之实,给予其希望,而非永远尘封于此。”

“其二,”他继续道,“借此地的特殊风水局,举行一场安魂仪式。引导残留的执念与忠魂安息,使其转化为守护一方的平和地灵,而非怨怼的宅灵。如此,方能彻底净化此地,一劳永逸。”

“这个好!”徐念锦立刻表示赞同,她虽不太懂风水仪式,但给予希望和安息这两个词,让她觉得这正是应该做的正确之事。她看向裴琅川,眼神亮晶晶的,带着不自觉的期待:“小裴,我们可以的,对吧?”

裴琅川被她那声自然而然的小裴叫得耳根微热,幸得此处光线昏暗看不真切,他强自维持着冷淡的表情,哼了一声:“……哼,但愿你的野路子符咒别在仪式上又出什么岔子。”这话虽像是嫌弃,却也等同于同意了。

计议已定,三人便分头准备。

闻烬秋负责勘察古宅的整体风水布局,寻找仪式的最佳方位与节点,他罗盘轻托,身影在荒宅中穿梭,时而掐算,时而驻足感应。

裴琅川则负责清理出一处合适的仪式场地,并布置必要的结界,防止外界干扰或残余怨气逸散,他动作利落,符箓精准地落在各个方位,金色流光隐约构成一个稳固的阵法。

徐念锦也没闲着,她跟着闻烬秋,仔细记下他所说的关于安魂仪式的要点,又自告奋勇地去寻找一些仪式可能用到的替代品,比如干净的泉水和特定的草木,她甚至找来一个相对完整的破旧瓦盆,准备用来焚烧一些象征性的物品。

最重要的,是那本日记。

闻烬秋小心地拆开油布包,并未损坏日记本身,而是选取了日记最后几页,那沾染血渍写着最绝望控诉与最后遗言的几张纸的拓印。

他以特殊药水与符纸,在不损伤原件的条件下,将字迹与血痕清晰地拓印了下来,原件则被他更加仔细地重新包裹收起。

“此举,意在告知与宣泄。”闻烬秋对另外两人解释,“将这份冤屈与执念的核心,象征性地呈现于天地,告知此间魂魄,其心已明,其冤已知。而非永远埋藏。”

日落月升,清冷的月光洒满荒芜的庭院。

闻烬秋选定在古宅原本的正厅遗址处举行仪式,此处是宅邸中枢,亦是风水局的一个气息流转节点。

他让徐念锦将拓印的纸张放入瓦盆中,又让她将找到的几株干枯茉草覆盖其上。

裴琅川站在仪式范围之外,持剑护卫,神情专注地感应着四周气息的变化,确保仪式不受打扰。

他的目光偶尔会扫过场中忙碌的徐念锦,看她一脸认真地按照闻烬秋的指示摆放物品,那双总是透着天真好奇的眼睛,此刻在月光下却显得格外专注和虔诚。

仪式开始。

闻烬秋立于阵眼,神色肃穆,手中拂尘轻摆,口中诵念着古老而沉郁的安魂咒文。

他的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奇异的穿透力,回荡在寂静的废宅中,与四周的风水地气产生细微的共鸣。

徐念锦按照事先吩咐,在闻烬秋的示意下,用火折子点燃了瓦盆中的茉草与拓印纸。

橘红色的火焰跳跃起来,缓缓吞噬着那些枯草与纸张,上面斑驳的字迹与暗沉的血色在火中扭曲变形,仿佛将那份积压多年的痛苦与不甘付诸一炬。

随着火焰燃烧,闻烬秋的咒文声渐高,带着安抚与引导的力量,徐念锦屏息凝神地看着,双手不自觉地握在胸前。

裴琅川敏锐地感觉到,周围原本沉寂阴冷的气息,开始缓缓流动起来,不再是之前那种狂暴怨怼,而是如同冰封的河流开始解冻,带着一丝悲伤,却又有一丝释然的暖意。

火焰渐熄,化作缕缕青烟,袅袅升起,竟不散不乱,在月光下仿佛有了生命般,绕着仪式场地盘旋三周,然后缓缓沉入地下,消失不见。

就在青烟彻底没入地面的那一刻,一阵极轻微的仿佛叹息般的微风拂过庭院,吹动了三人的衣袂发梢,温柔得不像话,风中似乎再无阴冷,只余下一片澄澈的宁静。

几乎同时,庭院中那些枯死的草木,仿佛被注入了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一丝生机,虽然并未复绿,却褪去了几分死气沉沉,空气中一直萦绕不散的霉腐气息,也淡去了许多。

仪式成功了。

残留的执念已被安抚引导,融入了地脉,假以时日,或能真正转化为庇佑一方的平和地灵,而那份沉冤得雪的希望,也已种下。

徐念锦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轻松而欣慰的笑容。

裴琅川也缓缓放松了紧绷的肩膀,他走到瓦盆边,看了眼里面的灰烬,又抬眼看向徐念锦,语气依旧淡淡的,却少了往日的冷硬:“总算没惹出乱子。”

徐念锦冲他笑了笑,难得地没在意他那别扭的语气,只高兴地说:“这样真好,白叔和苏先生,应该能安心一点了。”

闻烬秋收起拂尘,面色略显疲惫,却带着温和的笑意:“尘埃暂定,此间事,暂了。至于那桩旧案……”他轻轻按了按怀中的日记,“待时机成熟,自有拨云见日之时。”

三人不再多言,趁着月色,悄然离开了这座恢复了宁静的古宅。

回程路上,徐念锦心情明显轻松了许多,甚至开始小声哼起不知名的调子。

裴琅川走在她身侧,听着那不成调的哼哼,看着月光下她微微晃动的发梢,之前那点因为麻烦而产生的不快,也不知不觉散去了。

只是他依旧抿着唇,目不斜视,仿佛全然未觉。

只有微微发红的耳根,泄露了少年心底一丝不易察觉的被那份纯粹与执着悄然触动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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