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西山归来,将寻回的货物交还苦主后,捉妖小队三人难得有了几日清闲。
临安城依旧繁华喧嚣,仿佛那山中的迷雾与精怪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缕杂音,迅速淹没在市井的烟火气里。
这日晌午,阳光正好,三人坐在临安城南一家颇有名气的食肆二楼临窗的位置。楼下是熙攘的街道,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和车马声不绝于耳,充满了鲜活的生活气息。
桌上摆着几样精致的招牌小菜,一壶清茶。
徐念锦正埋头对付一块酥烂入味的东坡肉,吃得嘴角沾了点酱汁也浑然不觉,眼睛满足地眯起,全然没有半点相府千金的矜持。
裴琅川端坐着,姿势依旧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规矩,慢条斯理地夹着一筷子清炒时蔬,目光却偶尔掠过对面吃得正香的徐念锦,眉头动了一下。
闻烬秋则悠闲地品着茶,看着窗外人流,神色温和,仿佛很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裴琅川忽然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徐念锦。”
“嗯?”徐念锦从碗里抬起头,腮帮子还鼓着,茫然地看着他。
“你此番离府,时日不短。”
裴琅川放下筷子,目光落在她脸上,语气像是随口一问,却又有点过于正式,“相府之中,无人过问?你便整日滞留于客栈,无需回去?”
这个问题似乎在他心里搁置了有一会儿了。
一位当朝相府的千金,跟着两个来历不明的捉妖人满城甚至满山野地跑,夜不归宿更是常事,这实在不合常理,纵然她再迟钝,相府规矩总该有吧。
徐念锦眨了眨眼,费力地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才一脸理所当然地回答:“哦,你说这个啊,我跟我爹说过了,我去城外别院小住,静心读书习字了呀。”
裴琅川:“读书习字?”他的目光扫过她随身小包里露出一角的画得歪歪扭扭的符纸。
“对呀,”徐念锦点头,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冲掉了嘴里的油腻,“他平时很忙的,只要我按时派人回去报个平安,说说读了什么书写了多少字,他就不会多问的。”她说得轻松自然,仿佛这是再寻常不过的操作。
裴琅川一时语塞。
他想象了一下当朝宰相听到女儿用这种借口忽悠他的场面,竟不知该作何表情,是该说相爷公务繁忙疏于管教,还是该说眼前这少女撒谎都撒得如此理直气壮且缺乏技术含量?
闻烬秋在一旁轻笑出声,打圆场道:“徐姑娘聪慧,自有应对之法。相爷想必也是开明之人。”
徐念锦却摇了摇头,语气依旧平淡直率:“也不是开明,就是我父亲他觉得让我安分待着就好,别惹麻烦就行。我只要看起来安分,具体做什么,他其实不太在意的。”她说着,又夹起一块鱼肉,似乎并不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
裴琅川闻言,眸光微闪,看了她一眼。
他想起她那些野路子的符咒和对捉妖之事异乎寻常的热情与天赋,再听她这般平淡地说出别惹麻烦,心中莫名生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情绪,那并非同情,更像是一种理解了某种违和感的来源。
她并非不懂规矩,而是那规矩从未真正容纳过真实的她,所以她才能如此自然地游离其外,用一种近乎天真笨拙的方式,去追逐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东西。
“况且,”徐念锦忽然想到什么,补充道,“我现在是在做正事呀!捉妖除魔,保护临安百姓,这比待在府里有意思多了!还能帮到很多人,还有,”她看向裴琅川和闻烬秋,眼睛亮晶晶的,“还有你们一起!”
裴琅川对上她那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目光,心头那点异样瞬间被一种莫名的窘迫取代,他迅速移开视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含糊地应了一声:“……嗯,吃饭。”
闻烬秋笑着摇头,将一碟新上的桂花糖藕推到徐念锦面前:“徐姑娘尝尝这个,甜而不腻,应是合你口味。”
“谢谢闻道长!”徐念锦的注意力立刻被美食吸引过去。
话题就此揭过。
楼下喧嚣依旧,窗边阳光暖融。
裴琅川不再追问,只是偶尔会在徐念锦兴致勃勃地讲述她昨天又试着画了什么奇怪符咒时,嘴角微微抽动一下,或是当她被鱼刺卡了一下手忙脚乱时,下意识地将手边的醋碟往她那边推过去半分。
闻烬秋则始终噙着温和的笑意,适时添茶,偶尔插几句关于妖物习性或是临安风物的闲话,轻松化解可能出现的冷场。
这便算是他们的日常了,没有妖物作祟时的紧张激烈,只是这样围坐一桌,吃着简单的饭菜,说着些没什么营养的闲话。
于裴琅川和闻烬秋而言,这种市井间的烟火气,是一种陌生的体验,于徐念锦而言,这种无人管束与同伴自在相处的感觉,或许比相府深宅更加真实有趣。
一杯清茶见底,裴琅川放下茶杯,目光再次扫过窗外,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休息够了,下午去城隍庙附近看看,前日听闻那边夜半有异响,虽未伤人,也需探查一番。”
徐念锦立刻点头:“好呀!”
闻烬秋也颔首:“正该如此。”
短暂的日常休憩结束,捉妖小队的新任务,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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