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落雁山古墓归来后,临安城似乎短暂地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墓狐之事已交由官府善后,追查盗墓贼同党、尝试寻找其丢失的幼崽或同伴,并非一朝一夕之功。
那枚被裴琅川代为保管的古钱币,经闻烬秋检查后确无问题,只是裴琅川依旧寻了些由头,未曾立刻归还给徐念锦,徐念锦虽觉可惜,但很快又被新的趣事吸引,暂且将此事抛在了脑后。
然而,这座繁华都城仿佛注定多事。
不过两三日光景,一种新的更为离奇的怪事开始在街头巷尾流传。
最初只是零星的传闻,说是有男有女,忽然间像是中了邪一般,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整日痴痴呆呆,口中只反复念叨着一个名字,或是不断描摹着一幅模糊的画像。家人以为得了癔症,请来郎中诊治,却皆束手无策。
但很快,类似的病例越来越多,且症状惊人地相似,都是陷入了一种狂热的失去理智的迷恋状态。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被迷恋的对象,并非某个具体的人,经多方询问探查,这些痴迷者最终都会不约而同地涌向城外南郊的一处偏僻山林,对着山林中一棵据说有数百岁树龄形态奇古的老槐树顶礼膜拜,诉说衷肠,甚至有人试图与树干拥抱亲吻,状若疯魔。
“疯了!真是疯了!”客栈大堂里,食客们窃窃私语,脸上带着既好奇又恐惧的神色,“张屠夫家那个五大三粗的儿子,昨天居然抱着那棵老槐树哭了半天,说树仙子为何不理他!”
“李秀才家的闺女也是,好好的亲事退了,非说她的良人是棵树,天天跑去给树唱歌,拉都拉不回来!”
“邪门!太邪门了!定是那棵树成精了,吸人魂魄!”
消息很快传到了裴琅川三人耳中。
“又是妖物作祟?”裴琅川蹙眉,放下茶杯。
近期临安妖祸频发,让他心头那根弦始终紧绷。
闻烬秋沉吟片刻,道:“听症状,不似寻常魅惑,狂热迷恋,对象却非人……倒像是某种情念之力失控所致。”
徐念锦歪着头想了想:“情念?是像话本里说的那种情蛊吗?”
“类似,但未必是人为炼制。”闻烬秋神色略显凝重,“我等需亲自去看看那棵老树,以及那些受惑者。”
三人即刻动身,前往城南郊外。
尚未靠近那片山林,便已感受到一种异样的氛围。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其浓郁甜腻得发慌的奇异花香,闻之令人头脑微微发晕,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林间小道上,竟稀稀拉拉有不少人正痴痴呆呆地往同一个方向走去,男女老少皆有,他们眼神迷离,脸上带着梦幻般的微笑,口中喃喃自语,对周遭一切视若无睹。
越往深处,那甜腻花香越发浓烈,甚至可以看到空气中飘荡着极其细微的粉红色的光尘。
终于,在山林深处一片空地上,他们看到了那棵传说中的老树。
那确实是一棵极为古老的槐树,树干粗壮需数人合抱,枝桠虬结如龙,遮天蔽日。
与寻常古树的沧桑肃穆不同,这棵老树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如梦似幻的粉红色光晕,树上开满了从未见过的娇艳欲滴的粉红色花朵,那甜腻到令人窒息的花香正是来源于此。
树下,密密麻麻围着数十人,他们表情痴迷,眼神狂热,如同朝圣般对着老树跪拜、哭泣、诉说爱语,场景诡异非常。
“好……好香啊……”徐念锦吸了吸鼻子,眼神开始有些恍惚,“这花真好看……好像……好像过去摸摸……”
“闭气!凝神!”裴琅川低喝一声,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一股清凉的灵力渡了过去,同时自己也运转心法,抵御那无孔不入的甜腻花香。
徐念锦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闻烬秋目光锐利地扫过那棵妖异的老树和树下痴迷的人群,脸色沉静,缓缓道:“果然如此,并非树妖主动害人,而是……相思成劫。”
“相思?”裴琅川不解。
“此树并非槐树,若我所料不差,此乃极其罕见的相思树。”闻烬秋解释道,“古籍有载,相思树乃痴男怨女精魂所化,或沾染了极致情念而通灵。其本性情深不渝,通常无害。但眼前这棵怕是积累了数百年的相思情愫,已然过剩盈满,加之近期临安地脉异动,灵气紊乱,导致其无法自控,情愫外泄,化作了这具有强烈魅惑效力的情瘴。”
他指着那些粉红色的光尘和花朵:“这些并非妖气,而是浓郁到实质化的情念。心神不坚情窦初开或内心有所缺失之人,极易被其吸引,陷入自身渴望的狂热幻境之中,将满腹情愫错误地投射于此树之上。”
徐念锦恍然大悟:“所以他们不是被树精迷惑,是被自己心里放大的感情给控制住了?”
“可以这么理解。”闻烬秋颔首,“相思树本身并无恶意,它甚至可能都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它只是情愫满溢,自然散发,如同花香招蜂引蝶一般。只是这情过于浓烈,凡人承受不住,便成了劫。”
裴琅川看着树下那些状若疯魔的人,眉头紧锁:“如此说来,根源在这棵树本身?若要解决,莫非……”他握紧了桃木剑,意思很明显,要斩断根源。
“不可。”闻烬秋立刻阻止,“相思树乃情念所钟,并非恶妖,强行斩之,不仅可能引发情愫爆炸式反噬,伤及更多无辜,也有损天和。需以疏导、安抚为主,助其收敛失控的情愫。”
他看向那棵被粉红光晕笼罩的老树,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它也很痛苦,数百年的等待或执念无处安放,方才失控至此。”
解决之道,并非武力,而是如何安抚一颗积累了数百年已然满溢的相思之心。
这无疑比对付一只凶恶的妖物更加棘手。
裴琅川看着那漫天飘散的粉红色情瘴,又看了看身边还在努力驱散脑中甜腻感的徐念锦,下意识地将她往自己身后又挡了挡。
这满城风雨,何时方休?
这莫名令人心烦意乱的甜腻气息,又何时能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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